晒场小吟

个人日记

    秋收后，院子里的水泥地坪就成了晒谷场。附近的农民早晨跑来抖落开口袋，将黄澄澄的稻谷从院墙根一直铺到了办公楼前；傍晚时分，再前来将沾满阳光芬芳的稻谷收走，这片水泥地坪仿佛就是朝展夕敛的微型“沙漠”。
    因为有了这些“沙子”，原本天天板着冷脸的水泥地也生动起来。机动车、电动车，自行车在“沙漠”里留下一道道优美流畅的辙痕。午后，农妇拖着宽齿木耙轻快前行，在她身后,稻谷在木耙宽齿下拱起成垄、沉降为沟、热情散漫的阳光被那些浅沟微垄调理得极其乖巧，很规则的分割成一条条的阴阳昏晓。有时候，主人会以沙漠中心为起点，围绕着这个点，用“橖木”一圈圈从外向内翻稻谷，稻谷们渐次翻过身继续享受阳光的亲吻抚慰。待到所有的稻谷都翻身了，“橖木”的运动轨迹就构成一道完美的螺线。和那些可以妙手偶得佳作的农妇相比，我只会画笨拙的大花朵和憨憨的大笑脸，我却不以为意，还是快乐的哼着自编的曲调，在我看来精工细作形象逼真与否远远没有一份好心情重要。
    这片天下无双的“沙漠”给人带来了不少麻烦。开车人说：“开车停车都不方便。”骑车人说：“骑车不把稳了！”清洁工说：“办公楼里都是灰。”步行的人需要经常脱下鞋子，倒出鞋里的“沙子”。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它。喜欢捧起“沙子”，然后让沙子从指间淅淅沥沥的洒落。我手中的“沙子”是世界上最有生命力的“沙子”，绿色的生命就潜伏在那温暖的“沙粒”里，每一粒“沙子”都可能繁衍出一片丰茂的绿洲。中东的沙漠富含原油，大量的“液态黄金”的确给那些国家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纵然富倾天下又如何？还是难以感受到生命的再生和繁衍的希望和惊喜。
 和我一样喜欢这片“沙漠”的，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屋脊上、树冠里，院墙上，晒场上，到处都扑腾着它们活泼的身影。太多了，满眼鸟影，无法清点，难道方圆十里的鸟儿们都倾巢而出，齐聚于此赶赴一场平生从未见过的盛宴？人到面前，那些鸟就展开翅膀稍稍撤了一小段，然后落下继续啄食，丝毫没有惧怕。这些老天爷的孩子们都认为眼前的稻谷是自己努力寻找的结果，自己享用，天经地义，估计还埋怨我们打搅了它们安稳的进餐，却压根不知道自己其实正在“打秋风”。
饱餐的鸟儿也不离去，哪有生命不依恋丰美呢？鸟鸣成阵，如零珠碎玉滴滴沥沥的落下，堆积在周围的每寸时空里，身陷其中，简直无法脱身。同事夸张地叫嚷：“都被吵聋啦！没办法专心工作了！”他哪里知道这其实是世界上最欢欣的歌！生命是如此简单，满足就快乐，匮乏就悲哀，面对丰盈供给，守着天下粮仓，谁会不欢快满足么？在场的鸟儿们都是因为丰足而情不自禁歌唱的歌者，如果把鸟言翻译成人语，大意应该是：“我如此满足快乐。啊！岁月静好，流年似锦……”所有的哀歌都源于匮乏，大致意思是：“饥寒交迫，身心寂寞，我想要爱和温暖!谁愿意给我......”非但鸟儿如此，这世间所有的生命应该都如是。
过去，粮食金贵，人和鸟之间经常为争夺粮食开战。我曾经被外婆差遣到晒谷场，任务就是挥舞着放鹅杆驱赶飞来吃粮食的小鸟；父亲曾经绘声绘色描述“除四害”时期，全员清剿麻雀的“壮举”......和翻晒粮食的农妇开玩笑：“你的粮食要被鸟吃光啦！”农妇停下手中的活计，双手扶住“橖木”的长木柄，笑眯眯的着看那些叽叽喳喳的鸟。我再也没想到，她居然用美如诗话的语言回答我，“吃就吃吧，也吃不了多少啦！它们吃，我们吃，谁吃不是吃呢？”
世间所有美好都源于丰裕，世间所有的丑陋都源于匮乏。匮乏的人总是急切的想满足欲望，因为急切人就会心气浮躁。有些人宁愿把痛苦沤烂在心里，不做任何声张，而内心呼唤和挣扎却如此强烈，以至于一言一行都直接或扭曲的折射出内心的焦躁和混乱。物质的匮乏往往滋生了欺诈、争斗、拼抢、掠夺等丑恶残酷的行为，精神世界的荒芜和贫瘠就会萌发尖酸、刻薄、冷酷、吝啬、无情的人性恶之花；而宽厚，和善、热情、奉献，真挚等美好的品格源于心灵的富庶。心灵世界丰饶和自足的人，无论其物质财富的多寡社会地位的高低，都拥有内圣外王的风范——心胸开阔海涵万物，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心存善意,能包容体谅身边的人、也包括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淡看沧桑，平静坦然的面对世间种种劫难；爱心如水愿意润泽那些幼弱和残缺的生命，也包括这些弱小的鸟儿。生命的高贵从容源于生命的丰满和厚重，只有真正的丰足，人才会停止向世界申诉和求告，从而散发着恬淡和安详的大气。
人常常用“我的”两个字来圈定自己的占有范围，事物一旦贴上“我的”标签后就只想着从那些事物身上汲取能量。很多人误认为这就是爱，其实这和爱背道而驰南辕北辙，心中有爱的人是向外发散光热的恒星，吸引着那些需要爱和温暖的生灵。说“我是太阳”的那个人未必狂妄，也许他只是告诉世人自己内心充满爱罢了。因为心头恒星闪烁，寻常的农妇才会快乐的和鸟儿分享劳动成果。心如草木，向阳而生，鸟儿也依恋着她带来的丰美和欢乐。
是爱让一个普通人身上闪烁着温暖明亮的神性的慧光！在我眼中，那张晒得黝黑的面孔突然变得很可爱，大大小小飞鸟在她的身旁回旋舞动啁啾鸣叫久久不去，如若换上一袭飘飘长裙，她就是从欧洲古典油画里走出的奥林匹斯神祗......而这些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寻爱多年的L收获爱情后感慨：那时候内心浮躁骚乱，以至于遇见寻常的甚至肤浅的异性也有接近的期盼，别人给予的一点真真假假的爱都会心生感怀；而现在激情澎湃却又安宁满足，即使看见方方面面都出众的异性也不想流连观望，更别说去主动寻找了……拥有爱情的人精神是丰足的，而这种精神上的满足让他的诗文呈现出辽阔安宁乾坤朗朗的新气象来。



文章评论

紫烟轻扬

与鸟儿分享粮食的农妇很美，你将思想点滴用行云流水般文字抖落更美。

手心的太阳

如此丰盈的美，鸟儿，农妇，丰收的稻谷和笔者内心善知善感的美好的情感。问好！

畅快淋漓

以后写散文就抄这个啦[em]e142[/em][em]e142[/em]

和风悠絮

生活的印记，以小见大；岁月的痕迹，值得回味。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