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过了无痕

 2014的春天，春旱像一只只贪婪的蚂蝗，吸允着农田里仅存的地表水分，植物的根系在呻吟，甘露仍未降临。靠着几亩土地过日子的农人心焦如焚的祈盼着老龙王开恩。

    午间，晋城新闻里正在播报严重的旱情。母亲打来电话说：“误生长睡了，不在了已经有两三天了吧”。电话的那头哽咽的喉头伴随着悠悠的一声叹息，电话的这头，犹如一声惊雷，震得心痛，如同这个春天里龟裂的田地。怎么可能？前段日子见到他时还一切安好。怎么会这样啊？

 表姐夫误生是在值夜班的工作岗位上睡着后再没有醒来，任家人千户万唤。表姐夫走的很安详，没一丝痛苦，像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境，梦中走进了童话中金碧辉煌的住着倾国倾城公主的宫殿，再不愿走出来。

    
    误生是表姐夫的小名，只因他父母给他生了几个姐姐，一心想抱男孩的父母终于在不惑之年生下了我的表姐夫，这个男孩对生活在农村又有些重男轻女的一家人来说来的太晚太迟，所以取名误生。我这表姐夫憨厚老实，不善言辞，做事从不会偷奸耍滑，与表姐一家人的精明刁滑，为人处世截然相反。有些像我，亲戚们也长叹息像我与表姐夫这种人，在这个世上生存会更艰难。许是同病相怜。与表姐一家人的精明圆滑、心机算尽相比，我，我们还是很喜欢这个误生的表姐夫。

    五月，傍晚的风依然凉如水，乍暖还寒。母亲辗转打听到表姐一大家住在市里的一家大酒店里。在我们家里生活了四年多的表姐始终没有把这不幸的消息告知她的姨姨，我的母亲。像陀螺一样忙碌的工作一天的我在凉风中裹紧了风衣想去安慰悲痛欲绝的表姐一家。冒然走进那家大酒店的大厅时泪如雨奔，在工作场所隐忍了一下午的眼泪瞬间决堤。我想起我忠厚老实的表姐夫，想曾在我家与我一起成长过的悲痛中的表姐。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安慰失去丈夫的表姐，只是一个劲的陪着掉眼泪，两个女人决堤的泪河，搞不清是表姐陪着我还是我陪着表姐流淌在脸颊。我的眼泪是廉价的，廉价到到处扔，到处甩。为我年轻时奋不顾身如同飞蛾扑火般的爱情哭过。为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数理化与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哭闹过。为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中年懊悔的哭过。

    我的大姨、表哥表嫂、表姐一大家子人住在这酒店里。我的姥姥抱养的这个大姨，表姐的母亲。同母亲和另两个与母亲同胞的姨姨相比，在才智上远远高于她们。许是遗传基因优良，我大姨家的儿女们个个精明油滑、善于敷衍。不似我及个表弟表妹心拙口夯、愚不可及。

    几番征讨，几番唇枪，几番舌战，表姐夫的沉睡换来了一笔丰厚的赔偿金。这是属于工亡的他留给家人最大的礼物。

    
    这笔钱对我这个经历过几次失业的人来说无疑就是个天文数字，细算这是我这辈子不吃不喝不穿也挣不来的。心痛悲伤惋惜之余，不免替表姐夫感到幸庆。人，生老病死自然现象。与那些被疾病折磨的形容枯槁，病骨支离，人死财空人甚至为求生而债台高筑的人来说，表姐夫的死是幸运的。就像在阎王那里中了大奖，这种幸运许是表姐夫的前世积德修来的福份吧。

     对于我，我们这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年老没有一分钱退休工资，没有医疗保险，且时常面临失业的人来说，这种无痛且收益丰厚的死法让我羡慕至极。我的痛感神经异常灵敏，很怕痛，输液扎针都觉疼，不是矫情，是真的疼。还有那昂贵的医疗费用。俗话说：“除了割肉疼，就是出钱疼”。本就囊中羞涩的我出钱和割肉一样的疼，心疼。

 我的闺蜜们，在我的记忆里做新娘子那天化妆后再没见她们精心化过妆，几个不精致但真实的老娘们在一起没得比的时候比谁买的东西物更美价更廉。真是应了那对人类最经典的归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每聊起我年若老体衰，我若得了重大疾病，绝不去医院白花钱，免得给本就拮据的家造成负担，像我这种活着没什么价值，死后把所用能用的器官捐出去得了，这一生也许就这么一点点价值。最好把尸体也捐了，可以省去一大笔安葬费。现在这世道，买个最便宜的小匣子和一平米安放小匣子的地方也得四五万吧。赞同的她们“嗯哪！是来”。

    表姐夫安葬的那天，表姐没告知她的姨姨，我的母亲，没告知为他做了四年三餐的姨夫，我的父亲，更没舍得告知我同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四年的表妹，许是不屑？许是？

    我那两个笨姨生的表弟表妹们最这场悲剧上演居然毫不知情，他们都在为生计奔波劳碌。我也在为身上衣口中食奔波。
 

暮春了，干旱龟裂的田地终于盼来了春天里第一场细雨，矬子萎黄的麦苗仰着头沐浴如油的春雨中，饥渴的农作物们贪婪的吸允着水分。春雨偕着春风，雨润风暖，阳光和煦，大地呈现出一派生机。
    春暖花开。      

                                        
                                                      
                                                     梦过了无痕
                                                    2014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