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不在

窗外雨潺潺。
秋雨总是缠人，常常是一下就是好几天。不过幼时的我，反倒很喜欢这连绵的雨天。
因为这样的天气，父母亲就不用下地干活，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那时所谓的好吃的，无非就是花生、嫩玉米棒、毛豆，或者一两块红薯罢了。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这些东西于我们来说，也算稀罕物。
过了白露，花生已经长满了仁，玉米也都干了须，毛豆也丰满了起来，这时候就盼着连阴雨。
等到雨天，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有说有笑。父亲便会跟我们讲一些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父亲去过很多地方。
他会给我们讲一些某地的风土人情和沿途的一些见闻，总是非常有趣，逗得我们笑声不断。母亲总在父亲出去或者不在的时候叹气：说是出门做生意，不过是出去讨饭吃罢了……
年少的我没有听出父亲的辛酸，也不懂这话的意思，总想着，外面的世界如此的绚丽多彩，就是讨饭吃也值得了。等到成年，才知道出门在外艰辛不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尤其是当你付了房钱就没饭钱，付了饭钱就没路费的时候。
父亲讲那些经历的情景常常浮现在脑海，不知道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故意编造的那些趣事，还是生性乐观的他只看到了生活中的阳光、美好，从而忽略了现实的苦难和黑暗。无论哪一种，都让父亲在我心中高大。
父亲也会讲许多故事。比如桃园三结义，比如青梅煮酒论英雄，再比如贾宝玉和林黛玉，也会讲李白、讲杜甫……
好奇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故事，父亲说，书上看的。
父亲爱看书，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虽然现在眼睛大不如前了，还是会拿着放大镜，逐字逐行的仔细阅读。
自己爱看书就是受父亲的影响吧，只是现在忙于生计，看书已经变成很奢侈的事了。但我还是非常感谢父亲，能够引导我们多读书，给我打开了一个无比广阔的世界。
有时候父亲会冒雨去地里拔几棵花生，或者掰几穗嫩玉米回来，如果节气晚一些，就会换成几垄红薯。母亲就会点上火，放到大锅煮熟给我们吃。又或者去地里拔两颗白菜，几颗葱，母亲就会和面，剁馅，于是一家人围在炕头包饺子。
那时候都是烧柴禾，雨天那些柴禾会犯潮，常常会有浓浓的白烟从灶口冒出，母亲就会歪过头去，使劲的拉风匣，一会白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亮堂堂的火光，它们会把母亲的脸映得红艳艳的，与墨一样的黑发相对比，形成一个美丽的剪影。
一会儿，母亲就把冒着热气的花生、嫩玉米端到炕头，于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好不快活。
年幼的我只知道秋天的雨水很凉，却没有想到过，去地里给我们拔花生、掰玉米、摘毛豆、挖红薯的时候，雨水和露水打在衣衫单薄的父亲身上，父亲凉不凉，冷不冷。也没有想过，母亲烧柴时那浓浓的白烟呛不呛眼，拉风匣的胳膊疼不疼。
那时候年纪小，就觉得冒雨去地里是父亲应该做的事，烧火做饭洗衣服是母亲该做的事。丝毫体会不到父母的艰辛。
如今，自己也为人父母，想起小时候的一些往事，愈发感觉父母的不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母是怎样含辛茹苦的把我们养育成人。而现在我为父母所付出的，不及父母为我付出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有句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四处奔波。总想着等有朝一日自己有钱了，就不用上班，守在家里，陪陪父母。
眼见得父母一天天老去，而自己还是一无所成。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慨叹时光催人老，加上这淅淅沥沥的雨，让人倍感凄凉。不免想起从前的一些暖人的场景。
如今，窗外雨潺潺，小时候一家人守在炕头的情景历历在目，但是，家人都不在身边，自己也如飘蓬，再想那些温馨有什么用？
这雨，下的再大，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徒增伤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