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藏海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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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有一首《天可度》诗,专说人心之不可测:“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白氏好像对人性善恶、人心深浅、人真伪的问题非常关注。在另一首著名的《放言》诗中,他向人们指出“时间”才是识人辨才的良方:“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白居易可谓智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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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一片海。不同的海,固然有大小、深浅、静动之别,但决非一眼可见、一掬可得、一触可及的窄窄一湾、浅浅一泓。表层上的风平浪静,常常掩盖着海平面下的风起浪涌;乍看来的波澜不兴,常常使人错失海洋深处的丰富与美丽。

人心藏海。只是人们往往缺少观海的耐性与智慧,看不透它的深邃,看不尽它的浩渺,也看不清它的复杂。想当初,韩信在项羽帐下数年不被重用,归顺汉王后刘邦也未发现他有过人之处,只有萧何慧眼识珠,才使得韩信有登台拜将的荣耀和名垂青史的功业。在这一点上,萧何是一位高明的观海者。

孔子也是一片海。他的博大精深的学问和修养,气象万千的智慧和的思路,正如他的学生颜回感叹的“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他是深邃的海。

管仲年轻时,与人合伙做生意多拿多占,替人办事屡次办不妥当,多次做官都被辞退,三次作战都临阵逃跑,混得人人鄙弃,只有鲍叔牙理解他,知道他是经纬天下之才,只是未得机遇罢了。鲍叔牙把管仲力荐给齐桓公之后,果然大展平生才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第一相”——他是浩渺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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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藏海。齐桓公晚年有三个宠臣:竖刁、易牙、开方。易牙为了让齐桓公尝到人肉的滋味,竟把3岁的儿子杀了做菜献给桓公;竖刁为了陪伴桓公,主动阉割自己做了宦官;开方为待在桓公身边,15 年没有回家,父母死了也不回去奔丧。桓公认为,易牙爱国君胜过爱自己的儿子,竖刁爱国君胜过爱自己的身体,开方爱国君胜过爱自己的父母,都是大大的忠臣。管仲却告诫他,三人的行为都违反了人最基本的伦理常情,必须要加以提防才行。齐桓公不听,这三个小人最终得志,把齐桓公活活饿死了——他们是危险的海。

深邃的海是学校,在近旁可以饱览美丽的风光,品尝鲜美的虾蟹,还能带回满筐满篓的海产;浩渺的海是港湾,在那里可以完全地信赖,安全地停泊;危险的海是雷场,在那里要时刻小心风暴,提防漩涡,躲避凶猛的鲸鲨,最好要驾起小船远离这片海洋中的“百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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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人们经常会说:“我算是看透你了!”“那个人啊,我太了解他了。”这话说得何其轻巧,但要做到这一点又何其艰难!人是复杂的、多面的、善变的,我们看到了正面,却未必看得到反面、侧面。同一个人,人前和人后,工作中和家里面,其性情大相径庭甚至截然相反者大有人在。故事背后的故事,原因背后的原因,目的背后的目的,我们又能了解多少?智者不言,善者口讷,单凭他们的言谈举止,往往容易误会好人、唐突善意;小人巧言令色,往往讨人喜欢,受人欢迎,吃亏却也往往是在他们手里。每个人的经历、思想、才艺,都远远不是我们所一眼能看到的那样简单。

人心藏海。人们说出来的、写出来的,远不止他全部的思想甚至真实的思想;展现出来的,也远不止他全副的本领和才华。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可见,自知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有时候,人们对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也未必说得清缘由和目的,也许还要自问:“我那时怎么会那样呢?”——他们在自己的心海中迷失了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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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的观海者一般都有三种态度、三种角度。一是“真诚——仰视”。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海,都要先存一份尊重与谦虚,以诚心对待之,以虚心求教之。三人同行,必有我师。自以为“天下第一”的河伯,到了东海也知道“望洋兴叹”。孔庆东说过,他佩服很多人,“同等条件下你做不过他”,这就值得佩服。信哉斯言。

二是“理性——平视”。观海既不宜盲目崇拜,也不宜妄下贬损,而应以理性的心态,平心静气,平等交流。海是平的,天下大水,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平等地沟通、交流才是正确的状态。西方哲人说“宽容从来都是个奢侈品”,而“理解万岁”正是靠着一颗宽容之心才能得以实现。

三是“勇气——俯视”。俯视是勇敢的超越,而不是无知的蔑视。唐朝诗人中“王、杨、卢、骆”并称,号为“四杰”,杨炯却说:“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耻居王(勃)后”反映了他的勇气和俯视之态,而“愧在卢(照邻)前”则显现了他的真诚与仰视之姿。只这份坦承与理智,便足以使杨炯在唐朝诗人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潮起潮落,海浅海深。人心藏海,那海中风景无限,蕴涵无限,唯智者能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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