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祖——外婆的村庄

个人日记

    外公在四二年就去世了,外婆儿孙众多,喜欢一个人生活。外公非常有钱,大片的山林,外面还有产业。外公的产业毁于战争,家里那点产业给几个舅舅花光了成了贫下中农,就这样避开了政治打击。唯有二舅做了工商业兼地主,不但家产荡尽,还吃了不少的苦。
    我家则不同。祖上数代人的产业,在改朝换代中被荡涤的干干净净,还背上了沉重的政治包袱。小时候,家里十分贫寒,稀薄的粥也不能喝饱。那个时候,爸爸在北京中央编辑部工作。家里就是奶奶、妈妈、姐姐和我。妈妈常常把我送到外婆家,和外婆住上一段日子。
    外婆的村庄非常美丽,村前湖水荡漾,湖边是外婆的菜地。再过去就是连绵的山林,山林佳木葱茏,苍翠欲滴。村后龙山起伏,有着高大的栗树,还有桂花树。村庄小巷幽深,幽深的小巷由巷门相连,鸡犬相闻。外婆常常牵着我的手,拄着杖上下幽深的小巷,带我去湖边摘菜。外婆摘着菜,我就在菜花中穿行。追逐着彩蝶、蜻蜓,看小鱼儿打着浪花。
    六岁时爸爸回到江西在大学任教,我被爸爸带到南昌,从此就和外婆分开了。六八年底我被遣送回乡。就去了外婆的村庄。外婆已经年迈了,疾病缠绕着外婆的身躯。六九年早春,外婆去世了。后来去过几次外婆的村庄,那是去看舅舅和舅妈。至今屈指算来,三十九年没有去外婆的村庄。妈妈则四十五年没有回过娘家。闲暇之余,妈妈常对我说:“有亲有疏,有远有近,有内有外。你是彭家的外姓子孙,外婆最喜欢你···。外婆为了你,还受了不少的委屈。”
    那个时候年轻,不理解妈妈简单深远的话。只是忽闪着眼睛说:“奇怪,人人对外婆那么尊敬。外婆带着我游玩,人人都给外婆让道礼貌有加?外婆怎么会有委屈呢?”
当时妈妈微笑不语,直到自己做了父亲了才明白,外婆确实为我受了不少的委屈。也明白了妈妈的心愿,妈妈希望我去祭拜外祖父、外祖母。
    四号那天早晨,晴空万里,田野披着霞光。吃罢早饭,叼着烟卷在门前徘徊,等待表哥的来临。昨晚商量好的,他们用车子来接我。开车来接我的是三表哥松茂,四表哥柏茂是另一路人马,大家约好在山村相会。舅表哥原本六个,现在只有两个健在。他们分别以、长、桂、松、柏、森、林,取名,茂是他们的辈分。 
    车子在山道穿行,田野立着春耕的农夫,他们扛着犁耙吆喝着牛。他们看到呼啸的车子,立刻微笑且礼貌的站在一旁,通灵的牛也站在路边不动。农夫、山姑,水田中的涟漪···山花、飞鸟,构成一幅自然的图画。表哥见我聚精会神望着窗外,不停的对我唠叨着,他说些什么我全然不知。 
    车子忽上忽下,沿途在村庄穿行,终于来到了外婆的村庄。柏茂表哥早已到了,和十来个人在一旁闲聊。柏茂表哥是大夫,他的儿子、子承父业,做了大夫。松茂表哥是军人出身,他的几个儿子都是企业家。他们都是村中的强者,一时很多村夫、村妇,围了上来。大家围着表哥们说话,两位表哥应付不暇。我只顾打量外婆的村庄。
 
    村前的湖依然微波荡漾,小鱼儿打起圈圈涟漪,几个村妇在水边捣衣。湖中有一条堤直达对岸,以前堤坝芳草如茵,现在是水泥堤了。湖的对岸还是菜地,开着金色的菜花。外婆的菜地依然如故,生意盎然,外婆却在另一个世界。远眺清秀的远山,眼里淌着泪水,心中在呼唤:
    外公,你生前不知道有我,在天堂的您会感知的。今天不孝外孙来祭拜你 ,你会看见我的。外婆,我来了。外婆你看着我,看你最爱的外孙···。
    悼念着、激动着、流泪着,一边拍照着。一阵喧哗声传来:
    是那个啊?你是谁!今天是祭祖的日子···。
    大家齐刷刷的看着我,几个壮汉也露出诧异的目光。松茂表哥不理会邻里的话语,目视几个壮汉道:
    是姑奶奶的儿子,我的表弟,快叫表叔!
    大家才醒悟过来,他们不好意思笑了笑。几个老叟和老妪,一叠声对我说道:
    明白了!知道啦!四十多年没有看到你和你爸妈了,你爸的大字写的真好。那个时候过年要写对联的,对联都是你爸爸写···。
    不知道对他们说什么,就直奔大舅的家。大舅的房子在村东口,门前有屏风,还有橘树和红囊柚树。那些橘树和红囊柚树已经成了历史,屏风也成了过去式。取代的是一栋别墅,不消说那是松茂表哥的别墅。松茂表哥一边问我是否记得当年的情景,一边指挥家人拿出祭品花烛,还不忘吩咐家人带上砍刀。
    一行十余人,踏着青石阶梯走向后山。后山以前是高大的栗树,此时几乎看不到栗树,都是一排排新房。后山的左侧树木氤氲,野草萋萋,那就是外公、外婆,安息的地方。外祖的墓园离村子才百米之遥,虽然林木茂密,可也免去了跋涉之苦。
    一进入墓园,大家就分开行动了。林木太茂密了,几米开外就不见人影,只闻人声。柏茂表哥领着我穿过荆树,指着前后两座青冢说:
    这是你外公外婆,他们就安息在这里。你多供上香烛,多烧些纸钱···。
    四周都是蒿草,还有许多灌木。好多灌木都长到冢边了,离外公墓地一米五就长着一棵手臂粗的树。树枝上还长着一寸多长的尖刺,一看就知道是硬木树。舞着砍刀,向那些树砍去,表哥则清除蒿草。三米开外     传来声音,是松茂表哥的声音:
    快点!快点!还有好多地方得去,点了这么多的烟,还要点啊!
    一叠声说道:
    爷爷和大伯生前最爱吸烟,不多点些烟,他们吸什么啊?
    到底是军人出身,松茂表哥声音洪亮,大声说道:
    有这么多的钱!他们不会去买烟吗?他们可是比你们聪明多了!
    墓园是庄严的,此刻笑声一片,我和表哥们也笑了。笑声结束了,大家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炮仗齐鸣,香烟袅袅,纸钱飞扬。大家按照次序,顶礼膜拜,长揖不起。想起幼时和外婆的日子,思念从未谋面的外公,泪水又是簌簌直落。
    外祖家的墓园分好几处,一个来回十多里山路,为了节约时间大家分路而行。我直奔村子的中央,外婆的故居就在哪里。
    穿过几道巷门,来到外婆的故居。外婆的小巷,还是那么的幽深,幽深的小巷长满了各色野草。外婆的房子长期没有人居住,门是虚掩的。推开门跨进屋子,仔细的瞧着,要从中看到过去记忆。白色高大的米仓还在,灶台依旧,只是布满灰尘。好想看看外婆的床,在外婆的床上躺一会儿,重温和外婆生活的梦。房门锁着,在房门前默默的站了一会,就坐在外婆的大门槛上。
    倚着大门,踏着野草,看着外婆的小巷。
泪光朦胧着双眼,一片模糊。在模糊中看见了!看见了幽深明亮的小巷一尘不染,房顶上冒出了袅袅的炊烟。白发苍苍,满脸笑容的外婆拄着杖。她牵着顽皮的幼童,金色夕阳照在他们祖孙身上,把他们的身影越拉越长···。
    柔柔的女声把我唤醒,那是手机铃声。表哥告诉我,祭祖完毕,他们在村口等我。迈着匆匆的步伐赶往村口,几个村官殷勤的请表哥共进午餐。松茂表哥笑着说:
    谢谢啦,我已经在吉水定好了酒席,以后再和你们共进午餐。 
    松茂表哥一边说一边往车里钻,发动车子当先开溜了。表侄儿们开着车紧跟其后。柏茂表哥和我坐最后的一辆车,跟着车队跑。留恋不舍的回头看着外婆的村庄,村庄越来越远,消失在视野里。外婆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永恒的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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