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云衣

            晚饭后，不想动，于是漫无目的地打开电脑，点击搜狐高清，随便将鼠标定在了排行第一的电视剧《雪花那个飘》上。

        哦，说的是七十年代恢复高考之后第一届大学生的故事呢！

        镜头处，雪花飘飘的乡村，为了一本《基督山伯爵》，“文斗”不成，抄起家伙正要“武斗”的两派知青，听到广播里恢复高考的消息后，个个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弄复习资料，上学习班……那女主角——村子里最有才情的民办老师，雪地里，背起赶考时不幸犯胃病的男主角，一步一步走向考场的镜头 ，顿时，让我的泪扑簌簌淌满了脸！

        唉， 这是怎样的过往啊……  

       是我很小时候，我们小镇，也设了高考考场，我们的老师，便是监考员。 
       该是冬春之际吧？前无古人的大规模高考，囊括了全中国从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所有想读书的570余万考生，最大年龄42，最小的仅16岁——那是怎样一幅让人动容的情形啊！

       记得特别清楚，省城里我两个姑妈，各有一个很聪明，但都是下乡知青的女儿 。大表姐借到了课本、复习资料，小表姐没有，结果，借到书的大表姐，当年高考，就考了个省城第一，小表姐却名落孙山！现在，大表姐是赴美学者，小表姐，却只能是下岗职工了！

       于是，“ 知识改变命运”，成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九十年代，人们挂在嘴里放在心上的人生箴言。于是，八十年代，我们的高中，我们的高考，便呈现出前赴后继、壮怀激烈的景象了！

        那是城乡差别好大的年代啊！城镇户口的人，眼神中永远透着那么一股自信：男孩子可以很有优越感地抖着粮票，昂首阔步地在那些农村孩子面前耍威风；女孩子穿着相对光鲜整洁的衣物，则是那些农村女孩仰慕眼红的对象。所以，全国上下，尤其是农村所有读书的孩子，谁都憋着一股劲儿，誓将改变自己命运、吃上“国家粮”的机会，放在高考这根救命稻草上了（哦，农村孩子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当兵，考军校）！因此，高中毕业班的教室，便不知有好多读了一遍又一遍的复读生了！

        终于轮到我是毕业班的了！

        吃“国家粮”的孩子，总以为自己会招工，便往往学理科，不是流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吗？我便想当然的报了理科，那文科班，人满为患呢！可是，班主任找我谈话了：“XX，你还是学文科吧，你物理有点跟不上呢，学了文科，考学应该是没问题的了！”是啊，那物理，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什么电学力学，天呐，想想都头疼！于是，我听从了老师的建议。

        高一时候的全年级四个班，变成了现在一个复读加两个应届的理科班，然后就是塞满了应届复读生共七十多人的文科班！小小教室，几乎没有了可以转身的地方，墙边边上，都是课桌板凳，那几乎占全班一半人数，或复读一年，或复读两年三年的我们的同学，他们的成绩，成了我们那些应届生不可逾越的高山——复读的同学，他们几乎全是拼命三郎啊！

       永远忘不了，我的同桌，那个转身从高一复读的余XX，拉着迷迷糊糊的我，在春天的菜花地里背书的情景；永远忘不了，那个从县城一中来我校复读的县长女儿，“烫着狮子头，穿着喇叭裤”（呵呵，这可是当时被称为流氓的打扮哦，校长在大会上就是这样编着顺口溜批评她的），看我是所谓城里人，拉我在院墙根儿，一脸陶醉给我念一位叫“李腊津”的大学生给她的情书，闹得我脸红心跳，从此就和她疏远了；永远忘不了，下课了，县长女儿、我、小梅，旁若无人哼唱《太阳岛上》《泉水叮咚响》，同学们似乎一脸陶醉的笑脸；永远忘不了，班上男生给成绩好的女生“三李一苏搭XX”（五个成绩好的女生——三个李姓和一个苏姓的复读生，再加一个我）做的歌谣；永远忘不了，预考后，班上只剩二十个人，女生只剩我和苏，整个年级，只有理科班的采采和我是应届生中的女生……

       最后时刻，那个异常炎热的七月，终于来临，美丽的苏老师，带我们去县里高考。我们吃着县城最好的招待所（现在已经是桃花滩星级酒店了）提供的饭食，我却只能喝下清淡无比的咸菜蛋汤。妈妈专程上城，给我买来西瓜，可是虚弱的我，连一桶水都提不动，吃了瓜，立马就开始拉肚子。翌日清晨，我赫然看到，临校一个非常漂亮的长辫子女生，被她的老师用单车推着，才得以进入考场……
 

       那些年，浩浩荡荡的考生，都是经过预考，才有资格正式高考的——只是大浪淘沙后的不到四分之一啊！过一段时间，高考成绩下来，能够上线的，便更是寥若晨星了！像我们班，七十多名同学，通过预考，有资格参加高考的，只有二十人，其中，只有我和一个男生是应届生，最后，六个人上线，还包括了我们两个应届生……

       悲惨的复读生啊，不知屡考屡败的他们作何感想！我只知道，那些和我同学前就复读，我考上了还复读，我参加工作了，他们依然顽强复读的同学，现在，几乎全成了各个领域各有建树的中坚！应该是那些惨痛的经历，铸就了他们百折不挠的坚强性格，一定的！我由衷地佩服并祝福他们！

        ………… 

        过了一年又一年，年年高考年年考。

        看着《雪花那个飘》，回忆自己当初的高考之路，我不由有点恍惚：现在的学生，还会有我们当初的执着吗？他们天天在那儿迷惘着，不知自己为何读书，不知自己读书后出路到底在哪儿，不知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们在比我们当初优裕得天翻地覆的生活中，彷徨着，挑剔着，哀叹着……是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吗？是我们这个社会改变得太厉害吗？是我们这个时代出了问题吗？

        我也苦恼着：困惑的孩子，你们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