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草兰梦

                                                        相遇大运河
                                                                                  王蓉
走进鲁西平原，就不能不与大运河相遇。说起京杭大运河可以说它和长城、秦直道一样同属我国古代最大的人力工程。它同样凝结着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力量和血泪情仇。也同样是用精神与生命一起完成的一项人类文明。相对于长城、秦直道、运河的实用价值是不可估量的。“运河是流动着的，是活着的一项人类的重大遗产”。这是今天对运河的评价。

运河大约起始于春秋，逐步形成于隋炀帝时期，发展于唐宋，最后在元代成为勾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等五大水系，完成了它纵贯南北的水上交通之重任。

大运河一路走来，孕育了一座座璀灿的名城古镇，积淀了深厚而悠久的文化底蕴。促进了南北经济的交流与发展。所以，运河已经与长城一起共同成为中华民族文化身份的象征。这样一条运河就在鲁西。我已来到了它的身边，怎能不去看看它呢？

曾经一次次在地图上寻找运河的身影，这条镶着钜齿的蓝色细线就一次次牵引着我的双目，从杭州的拱宸桥起始，一路向北蜿蜒流淌，经过了一条条水系，溶汇了一个个湖泊，也纵贯鲁西的广袤平原。当我的眼睛随着这条蓝线流过微山湖、东平湖与黄河，再继续跟随它向北流向聊城、临清的时候，我的心也一再被它牵动。

初冬里一个暖阳高照的中午，我终于来到运河之滨——临清市。临清城是古运河最大的商埠，这座古城是因运河而发展起来的。这里孕育了诸多文化名人，如文学泰斗季羡林，著名古筝曲《渔舟唱晚》的作者金灼南等。

下了客车，我直奔古运河的先锋桥。先锋桥是旧桥，桥面不宽但桥身很长，从此岸到彼岸大约也得有千八米的距离，也就是说当年运河流经至此也曾经是一条很宽宏很壮观的河流呢！桥的那一端就是河北省的临西县了。一桥横跃东西，一水连接两省，漫步在这样的桥上，心中不免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让我激动不已。我没查到这座桥修建于什么年代？但此处一定是运河旧时两岸勾通往来的交通要道。想象着从前桥下舟船熙攘，帆影幢幢的繁华景象，真的有点无法接受它今日的冷清。它现在已经被废弃，在它的下游不远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美丽宽阔的新式公路大桥，同样的横跃运河两岸，却是现代化的车辆往来如流。再看旧桥的桥头刻写的“先锋桥”这个很近现代的名字，让我怀疑它的历史没有运河远古。可是它简单古朴的形象却曾是鲁西运河的重要标志，很久都被做为烟标印在卷烟盒上，那就是鲁西人所熟悉的“先锋桥牌”香烟。

站在高高的先锋桥上极目南眺，一湾水缓缓地向北流淌而来。这是一条身段弯曲秀美的河流，在宽宽的河床衬托下显得有点纤瘦。它也许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使命，忘记了自己过去曾有的气势。以今日平静的姿态，悠悠地流动着，悄无声息中有着一种优雅，一种走出繁华归于宁静的风度。极目尽收处是一片莽莽荒草，运河就从那深草处弯曲而出。可是近看这条河水却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澄清碧绿，而是一条流着黑色的河。我不敢肯定那水中夹裹着的丝丝缕缕黑色是不是污染？是不是就因为带着这污染的沉重，才使得今日的运河流动得不再轻松愉快了？想到污染，不能不想到运河曾经承载的太多的不幸与沉痛。早在日寇投降时小鬼子就向运河里投洒了大量的细菌，诸如伤寒、鼠疫什么的。运河两岸的人民就曾经深受其害。鲁西人是不会忘记的，运河也不会忘记。

沿着河堤也是沿着临清城市西部的边缘，我与运河相随向北漫步。河堤不是我想象中的水库堤坝。它并未高出城市。两岸河堤遥遥相望、相随着依城蜿蜒北去。堤下是河滩，一片片河滩之地平整如田畦，那上面种着棉花、小麦、玉米。如果是春夏两季来到这里，那些庄稼与田地一定是运河美丽风景的一部分。河滩下才是水流。当地人称为“子河”。可能是当运河水漫过整个河滩才算是真正的大河吧？

现在，河中间时有一块块裸露的淤泥形成的小岛，河水躲避着它们继续向前流淌着。看见这一个个淤泥小岛，又让我想起有关运河清淤的事。清淤（当地人称“挖河”。）是从前运河历年不可少的浩大工程，也是鲁西地区的百姓最为头疼的苦差。那是不能躲避的，就像其它农活一样必须。小时候我从电影的记录片里看过挖运河的艰苦画面。想不到那个曾经离我很遥远的事情却与我后来的人生有了瓜葛，我家先生就曾多次参与清淤工程。他向我描述的要比我看到的还要艰苦卓绝。

也曾经采访过一位老人，他向我强调了一件事，他们挖河时，每人分段定额只有一个锹头那么宽，可是就这么点任务却需要他们黑白不停地大干八十多天才能完成。八十多天，将近一个季度啊！足见运河清淤工程的艰难困苦。真是苦了运河人了！自有运河的历史起，运河人每年秋季收完庄稼以后，便要背起行装与锅灶，走向运河，在运河边上搭起简单帐蓬，开始一个季度的风餐露宿的挖河生活。那宽宽的深深的长长的河底，那湿粘沉重的河泥就完全靠这些人力来肩挑筐抬啊！运河人就是这样世世代代，岁岁年年，以这种精神和力量维护了大运河的生命。大运河已经和黄河一样溶入到华夏民族之生命里了。

流淌了千百年的大运河，已经成为一条自然的河流。它在运河两岸人们的心里是有灵性的，在它飘逸的情怀里孕育了许多真实的故事和神奇的传说。现在已经有人提出“没有大运河就没有北京，就没有《红楼梦》，没有《金瓶梅》”说是“千年的临清铸就了《金瓶梅》”。可见运河文化的厚重与深远。漫步在运河岸边，我想了很多，山东人一直就以自己的一山（泰山）一水（黄河）一圣人（孔子）引以为傲。其实让山东人引以为傲的又岂止那一山一水一个圣人呢？眼前这浩大不可多得的运河，还有为中国革命做出卓越贡献的沂蒙山、微山湖，这样的山水名胜不是同样令我们骄傲与感动吗？

如今运河已被国务院公布为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已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我为运河庆幸。大运河是幸运的，历史选择了大运河。鲁西也是幸运的，因为大运河选择了鲁西。今生我能与大运河相遇，我也应该是幸运的。

                                                                                                              2008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