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

躺在炕上，身边的窗台二尺有余，加之新糊过的很小的格子窗，黑乎乎的，使我看不到外面春寒料峭的萧瑟天气。

一连几天，都是在昏昏沉沉中时睡时醒，下午时分，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分明听见母亲低微的哭泣。睁开眼，看到父亲、母亲并排站在我头顶的炕沿边，令我欣喜若狂的是枕角竟然多了一个暂新的洋瓷碗，还有里面放着的一块不知用什么面料做的馍。

“出水痘了，礼拜天你走后，晚上就开始发烧了。”母亲面露焦急，“高烧五天了，用遍了人家说的几种方子，也不见好转。”

父亲伸出手放在我的额头，一丝冰凉瞬间让我噤若寒蝉，父亲赶紧将手缩了回去。

我彻底清醒了，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大声嚷嚷：“妈，我饿。”

母亲转身一路小跑，步态仿佛轻盈了很多，从案板上端过来一碟摊鸡蛋。

“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妈专门给你做的。”母亲轻声细语说着，并用筷子操起碟子里薄如蝉翼的鸡蛋丝往我嘴里送。我看得出母亲眼里柔柔的光。

“我想吃这个。”我指着碗里的馍说，那个年代，我觉得凡是我没见过没吃过的，一定都很好吃。

“这是高粱馍，是你爸的学生家长送的。”母亲很高兴，一边擦拭着眼角未干的泪水一边说。“你爸知道你今天生日，还特意给你买了一个你喜爱的碗，看，还有花！”

那一年我六岁，是记忆中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父亲给我的高粱馍好吃极了。我不是《芋老人传》里的书生，对食物是“饿时吃着香，饱时品无味。”，四十余年了，我一直都回味着高粱馍的味道，始终都不曾忘记。

日子在平淡和贫穷中慢慢熬着，印象中还能记得年少时的另一次生日礼物是我小学毕业在即，母亲给我买的一件红色外套。母亲总是有着独特的审美观，从村里大人们的夸赞声以及同龄女孩子们的羡慕和嫉妒的眼光中，我享受着一种荣耀。只是这种荣耀只能在逢会赶集和走亲戚时才可以享受，平日里是舍不得穿的。

现在想来，喜欢红色的衣服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上帝把女人的一生分为两个重要部分：婚前和婚后。婚前，高粱馍和红外套的回味伴我走完了少女时代。

领结婚证也是订婚那天，正好是99年2月18日。我悄悄告诉老公：“今天是我生日。”老公哈哈大笑：“那我就是上天赐给你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婚后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老公用一年的下乡补助费买了一部价格不菲的红色手机，那时候在乡镇的单位也曾轰动过一时的。结婚十五年了，虽然没有隆重地过过一次生日，也没有收到老公一支浪漫的玫瑰花，但是每年总能大大小小收到老公送的生日礼物以及近几年来女儿的祝福。

2014年元宵节前后，老公的家里接连发生了几件事情，半个多月，老公都是在医院和单位之间跑老跑去，家里的所有事情就扔给了我一个人。老公很是过意不去，我淡淡一笑，觉得这都是为人妻为人母应该做的。

刚进入农历二月，闲下来的老公就指着日历说：“你的生日马上到了，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心里有一种期待，但是依然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还没想好呢！”

其实从去年冬季我就开始想要一部智能手机，在单位，全局上下就只剩我和办公室的另一同事用的是普通机。几次我曾煽动同事买智能手机，她都态度很坚决：“不买，单位有电脑，家里也有，你还真要一天二十小时在网上啊！电话能接能打就行了，像你的智商玩得了那个吗！”同事总是不失时机地挤兑我。

我觉得说得也对，买手机的念头也就一再打消了。

上个礼拜一中午，上班半小时了，同事才火急火燎地走进办公室，进门就大喊：“买手机，一定买！”看样子好像受什么刺激了。

“怎么又想买呢！”我笑着问。同事气鼓鼓地半天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同事上幼儿园的女儿让她去学校抄课程表，进到教室，她傻眼了，没一人抄，就连农村来的大爷大妈都是用手机拍。同事趴在桌子上，老师和女儿一个劲地喊：“用手机拍，用手机拍！”同事的手机是普通机，哪里拍得了啊！那个尴尬让同事火冒三丈，买手机的事也就刻不容缓了。

同事买，我也不甘落后，就这样，上周礼拜六老公慷慨拨款四千元给我买了一部新手机，算作今年的生日礼物了。

礼拜天中午，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心情愉悦地玩着新手机，一边享受着阳春三月的日光浴，那状态好像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老公看我很开心，也是一脸的成就感，“这下你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相机、三金、旅游、智能机，呵呵，该满足了吧。”

想想也是，但我沉默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