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

    五两哥的家在一个很偏僻落后的农村，地薄山贫，七十年代了还没通电。太阳落山时，经过那轮火球一天的灼烤，天空渐渐的烤糊了，烤黑了，除了星星和月亮的清辉，四野漆黑的山坳里没了一丝光亮。家家户户都点上了一盏煤油灯，豆粒大的火苗一闪一闪的，昏暗的屋子里才有了隐隐约约的影子。
    落后归落后，但是那个小山村却是山也清水也秀。绵延起伏的群山，在夏日里犹如展开的一屏青纱，青纱上遍布着野花，近处的黄花娇嫩，白花淡雅，远处又一片轻红和淡粉开的正艳，像是姑娘们摇曳的腰肢，羞红的脸颊，光是这些五颜六色的花，就把个山野打扮的好不烂漫，一条小河清凌凌的绕村而过，河里的鱼儿清悠的摆着尾巴，掀起河边的石头，常能看见伸着两只大钳子的蝲蛄。那时候，山村没有污染，没有白色垃圾，只是些枯叶烂草，镉季就腐烂掉了，园子里摘下来的菜，拎着篮子到河边洗的干干净净。
    虽说山里穷，玉米糊糊大饼子是一日的三餐的主食，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肉腥，可那愁苦都担在了爹娘的肩上，山里的孩子可都是无忧无虑由着性子的长。放学了，书包一扔，满山遍野的去玩个够，疯完了，再搂一捆猪草回家，赶上下完雨，树棵里的蘑菇直直往外长，一会便能捡上一篮子。他们不用去操心下顿饭吃啥，不用顾忌没有体面的衣服，更不用去想将来的事，那一道道山梁，一条条溪河，那些山林里的雀儿，河里的鱼儿，已经装满的他们的心。五两哥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一帮弟妹，父亲成天搂着个酒瓶子，消不完的愁，干不完的活，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母亲张罗，五两哥除了要帮父母干地里的活之外，还要照看那些弟弟妹妹们，弟弟妹妹也拿五两哥当依靠。
    转眼五两哥长大了，除了干活，少了爬山淌水，心底腾出了地方，棒小伙子自然多了一份心思，晚上，五两哥瞅着那一跳一闪的灯火发了呆。其实母亲一样和五两哥发着愁，可是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望着那几个一锅饭都不够吃的的孩子，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做彩礼啊？没有办法，五两娘包了块腊月里腌的咸肉，收拾了一包夏天晾晒的蘑菇，去了山的那边。老姐姐在山那边住，家里有好几个儿女，最小的女儿比五两哥大三岁，还没许配人家。五两娘一边走一边思忖着，怎么和老姐开口呢？她知道，虽然同样是山村，可是山那边山少地多，老姐家的日子要比自己家好过得多，那个老姑娘虽然模样长得不算俊俏，却也是老姐的宝贝疙瘩，人家舍得嫁过来吃苦吗？心急脚步快，到了老姐家，待五两娘支支吾吾的道出了来意，老姐哪舍得姑娘往穷坑里跳啊，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虽说农村有亲上加亲的习俗，任五两娘怎么哀求，老姐姐还是没吐口，五两娘只得抹着眼泪的回到家中。自此五两娘一趟趟往山那边跑得勤了，去时是忐忑的心，回来时是灰暗的脸。时间久了，老姐姐也活动了心思，虽说妹子家里穷，可外甥却是个能干的小伙子，等孩子们都长大，不信就会穷一辈子。终于在秋后的一天，老姐姐点头应允了这门亲事，五两娘乐得急忙要回去，把这天大的喜讯告诉儿子。老姐姐望着阴下来的天，挽留妹子吃了饭在走，可五两娘那顾得上在姐姐家吃饭啊，执意走了回去。走到半山腰就赶上了大雨，秋天的雨阴凉阴凉的，五两娘想起自己的苦，泪水止不住和着雨水一起流，泣不成声痛哭起来。
    待五两娘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回家中，早已是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来不及换衣服，就把这事和儿子说了，五两哥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频繁去山那边的原由，原来是给自己说亲去了，五两哥的眉头越皱越紧，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母亲安排了，五两哥想说出一千个理由拒绝母亲，可是看了母亲红肿的双眼，看到母亲浑身上下还在滴着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话，妈你快换衣服吧，要着凉了。那水也仿佛是滴在自己的心上，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