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

亲 情 阳 光
 

    几天的阴雨过后，早晨是大好的阳光，冬日一片晴暖。骑车到小区出口的广场，习惯性的看那朝阳的台阶，果然，母亲在那。停下车和她说几句话，妈妈看我的眼神，比阳光还温暖。
    一向健康硬朗的母亲，去年患脑梗塞住院后身体大不如前，她再也不能帮助儿女洗衣做饭，再也不能走亲串友逛街打小牌，幸运的是晴日里还能拄着拐杖出来和几个相熟的老太唠唠家常、晒晒太阳。每天从小区门口经过看看那墙边台阶，妈妈在，就和她说两句话，或者只是叫一声妈，是我每天的必修课。我心痛的知道，妈妈余下的岁月，所有的快乐就只剩这片阳光了。
     因为妈妈，冬日的阳光，总有种让我怜惜的味道。
     因为阳光，因为阳光里的母亲，总是让我想起父亲。想起父亲，阳光，就有着心酸怀念的味道。

     难忘老家那个四合院，五、六十平米的小天地，暖暖的阳光，暖暖的父亲，墙边还有一棵绿盈盈的桂花树。父亲最后的几年，因为老慢支哮喘以致衰弱，除了炎热的夏天，他都喜欢整天坐在门前走廊上，面对着桂花树，笑咪咪的，妈妈在院子里忙来忙去，孙儿们追逐吵闹。每年的中秋节，他总弓着背一步一喘息的把小院子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坐在桂花香里等着，看我们大呼小叫的进门。直到2006年7月，父亲充满咳喘的时光嘎然而止，除了清明节，我所有与父母有关的节日也只剩了一半的意义。父亲再也不用在每个寒冷的早晨困难的呼吸小院的空气，只有那片阳光和桂花树还在。年年中秋，桂花树洒落一地金黄的馨香，我就觉得那是父亲遗落的阳光。

有一段时间我在心里和言语上很是批判父亲，认为他为人太过原则和刚硬，且在对待后辈前途问题上缺乏理智和远见，比如不让成绩优异的我上高中而上中专，我毕业那年硬是把我拉回到他的身边，让我在那个大山沟里一呆就是十几年。退休后，他更是成了一固执而脾气暴躁的老头。为这，妈妈和我们没少和他怄气。

父亲去世后每每回到那个洒满阳光的小院落，我默默凝视桂花树，在挂着父亲遗像的墙边，却愧对那慈祥的目光，心里有多少话要对他说，可这个世上最慈爱最疼儿疼女的老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独尝冷暖。
    年轻时的父亲常年在外工作，离家不远，但由于山区交通不便，也由于父亲的敬业，一两个月才回家呆上一两天，无论怎样艰难，他回家都要带几颗糖果饼干什么的分给他五个嗷嗷待哺的儿女。逢到他回家我们兄妹就像过节一样开心。记不清是八岁还是十岁，那一年那个快乐的中秋节，父亲很少有的回家了，步行近四十里山路，带回来一小兜板栗和一筒月饼，板栗不超过一斤，月饼也就四个，我们兄妹几个像过年一样兴奋。父亲站在门前阳光里，笑盈盈的看我们一边掰着饼子，剥着板栗往嘴里塞，一边在台阶上蹦上跳下的乐呵。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中秋的月饼，妈妈做的青豆辣油面的香味，和父亲的笑容，还时常在心里回味。

   母亲生我前后几个月一直生病，所以生下的我像小老鼠一样大，奄奄一息，父亲以为一定养不活，但又不能在家守着母亲和我，含着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当两个月后他在外婆家看到我和母亲时，我被外公咀嚼的米糊糊喂养的红润润有模有样，父亲又惊奇又喜爱，从此我就成了父亲的小甜心，疼爱程度似乎远远超过其他兄妹。最好的见证就是伴随我童年的两条小辫子，我的胎发一直养到十多岁，父亲还不让妈妈剪，可是整天劳碌的妈妈哪有时间给我梳辫子呀，一天终于下决心给剪了，父亲回家一见气坏了，一连声的埋怨妈妈：“怎么把我毛丫头小辫子剪了？看把我毛丫头好看的辫子剪成什么怪样子了！”看到父亲那生气惋惜的样子，我连撒娇告状都不敢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以毫无道理的方式疼爱他的孩子的父亲。
    因为有这样的一个父亲，我们的童年贫穷却充满快乐。
    心里无数次回放一个场景：父亲驮着背包，我走在父亲身后，妈妈背着小弟，牵着大弟，走过田埂，走过小河沟，翻过门前小山岗，一起站在竹林边，看父亲一个人往山那边走远，再远点，我们兄妹仨就喊起来：“父哎——”你一声，我一声，伴着脚步，父亲也一声声的答应着，偶尔回头看我们一眼，走到山坳了，走到又一个山岗了，快看不见父亲了，最后三人一起用尽力气喊着“父——哎——，父——哎——”，父亲站在山岗上：“哎——”长长的看我们一眼，然后那驮着阳光和雨伞的背影消失在树林边······每当想起这些，心里分不清是苦还是甜。我不知道那时年轻的父亲母亲，内心是怎样承受着这一次次无奈的分离。

     从老人们口中得知，父亲年轻时帅气，母亲漂亮，他们花样年华的爱情故事，既平常又美好。因为有了我们这几个牛犊一样要吃要喝的孩子，他们过早的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生活重负，大好年华都在艰窘的生活里消损了。我们这一代只有独生子女的为人父母者，怎能体会，现如今的独生子女们，又怎么能够懂得，如此深重的养育之压力。今天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假设我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我宁愿选择不出生，这样他们就少了一份负担，一份辛苦。
    父爱，是儿时幸福的摇篮，是成长的阳光；爱和付出，珍惜和感恩，是父亲留给我最好的人生食粮。

    现在父亲的阳光早已经移到家乡的山坡上，那片坟冢，爷爷奶奶永远的故乡，是父亲自己选定，他说要睡在爷爷奶奶的怀抱。
    站在山坡下，看爷爷奶奶脚下父亲的坟茔，一丛野花开在墓旁，小小的花朵在风里似蝴蝶翩翩欲飞，它们似乎在诉说，你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重负和疾病，父亲终于轻松了啊！

   呜咽的山风一声声远去，带着我的痛，带着父亲对亲人最深的留恋。父亲不再回应我无声的呼唤，满山的阳光稀释着我的想念和忧伤，我轻轻告诉父亲，他年某日，妈妈会来陪你，现在有我们兄妹陪着她，我们就是妈妈的阳光。
    我感受到父亲所有的幸福和满足，父亲的笑容，就在这满坡青草里，在这一丛小花里，在我怀念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