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 子。

禾苒。禾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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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世界的三分之二摒弃。三分之一给你留作纪念。  



我是新来的护士。在C城的精神患者护养中心工作。每一个护士都有相应的照料对象。我也不例外。
初次见面时，她留给我不可思议的印象。
她坐在院子的花藤架下，微合着眼，应该是在小息。那天下午，她一直坐到太阳落山。余晖洒在她白净的连衣裙上，在她脸上留下浅浅的暗影，寂寞着。清风扬起她几根发丝，她像从沉睡已久的梦中醒来一样。她用手撩开扰眼的发丝。那些动作几乎是一刹那间的事情。
我忍不住看呆了眼：多么漂亮的大小姐呀。
她似乎不大爱说话。有时候会多说一两句，像是拉家常一样平凡的话。总是轻轻地笑，一点都不显得痴呆。
关于她的事情，在我穿好护士服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了解了。整个中心的人都知道她。几乎每一位在这里待上半个月的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她怎么还活着呢？


绝对不是说。大家很讨厌她，恨不得她马上死去。
恰恰相反。这里的人，都是一些同情心泛滥的人。


她这样活着。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还不如早些解脱。


我不清楚。失去生命，就是一种解脱吗？
啊。忘记说了。
禾苒她。是一位患有严重幻想症的人。而且，她还有一个习惯。坏习惯——当她从自己的梦里醒来以后，有重度的自杀倾向。
我说的梦。指的是她全部的幻想。
她的房间有四个摄像头。时刻准备着。因为我们无法得知她什么时候会发病。她在这里有十几个年头了。医生们依然没抓住任何规律性的东西。有一些。不过你知道的。规律这种东西，很容易被打破。毕竟禾苒她不是死物。
也并非说这些医生都是些庸医。是她，太不稳定了。
近来几年还好一点。
从两年前开始。她失去了主治医生。
中心一致认为，就让她如此好了。又或者说，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才是好的。剩下的工作只要保护她的生命即可。
都如此长时间了。她的亲人什么的。早就没有来过了。


“你好。你是新来的护士小姐吗？”
几乎每天。我去她的房间，她都问这个问题。对了，她有轻度的失忆行为。但是，关于她所有的幻想，她全部都记得。就如同，那才是她的现实一般。
前几回，我还是很热情地跟她解释。当然，她除了不解，还是不解。然后现在，我干脆承认了。
“呵呵。年轻真好呀。”
我淡淡地笑了。也不搭话。这是规定的，任何人不得与她进行交谈。听别人说。很久以前，有个从外面闯进来的小女孩。碰到了她，并与她聊天。结果是，那个女孩忘记回家的路。住在这里半个月，中心才帮她找回了双亲。但是，她再也记不起他们是谁了。
所以，有人说禾苒她是一个巫女。她把小女孩的灵魂困在了小木屋里。为她干一辈子的活。尽管这样，大家还是不害怕她。因为只要不说话就好了嘛。再加上，禾苒她，长着一张普渡众生的脸孔。要讨厌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呐。外面的阳光真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实际上，从今天早上开始，雨就下个不停。还有微弱的雷鸣。
若不是知道她的情况的人，要不然就是认为她是个疯子，要不然就是她在耍自己。
我看着她，摇摇头。
“不行吗？”她微蹙的眉头延伸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令人怜爱。
我有时候很是拿她没有办法。
如果你活在她的世界里，定会觉得她是多么温柔而且正常的女人。
上面的人说，不能对她动了真感情。不要让她模糊了你自己。
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我的内心里，一直在叫她，大小姐。
嗯。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她这么一位女性。
但是，我想我还不至于把自己给弄丢了。我很想帮她。可是没有办法。我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对，没有办法。
我还是对她摇头。
“这样啊。也罢。我就在这，等父亲他们回来吧。”
知道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就像是。明知道的。没有人会来。却一直在等。
内心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中了一样。硬是生痛。
她是醒着的吧。或许就是那么一瞬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意识到的时候，是撞上了柳医生。
“怎么啦？”他扶我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惊讶的表情。
我才发觉。我的眼角有泪。
“没事没事。禾苒她开始做梦了。”我匆匆地解释一下，把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禾苒身上。我们都管她发病称为“做梦”。
对，就像是做梦一样。一切那么真实而又不真实。
你若是相信了她。那么，你便失去了真正的真实。
他们都是那样说的。



“小护士。你猜我今年多大啦？”
她让我推她到花园里去走走。她没有残疾。但她一直认为她是瘫痪了的。
这一点。就是这一点。让我很生气。因为她有一双完美的腿，适合当舞蹈家的腿。
她却暗下眼睑。忧忧地说，“我也想像护士小姐一样，走起路来，像是会飞一样。”
怎么能让人不生气呢？这不明摆着愚弄人？但是，你不能跟她较真。倘若你真那么做了。她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她是个天生的演员。
说起来。关于她年龄的问题。她今年32岁，长得甚是出落。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50多岁了。
也许也是这个原因吧。她一直都是保持着妇人家才有的端庄祥和。
“呐。小护士，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远处的风掀起了她的刘海。那道淤紫色的伤疤不着痕迹地显露出来。与她白皙的皮肤格格不入，却也不丑陋。
我伸手去理了理她的头发，顺势把那道疤痕再次掩饰起来。那是一个礼拜之前的事情了。她撞向桌角的时候弄的。房间里所有的角都是圆角的。她就那样，磕碰了两个多小时。当时的负责在看管室值班的警卫人员实在是疲惫地睡着了。
要不是巡楼的人人听到声响。她一定会磕破脑袋的。

我赶到的时候。房间里乱糟糟一片。她推翻了很多东西。
她一直在哭。一直想挣脱警卫的束缚。一直想撞向那个，能把她引向死亡的物体。
而我。一直只是站着。不是害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真的。


“说说看吧。大小姐。”




她偷偷地溜出了医院。没有人知道。


她从黑暗中走出来。
带着一身的黑色。


她看着这个光亮的世界。忽的想笑。是自由这么一种概念促使她开怀吗？可是。她又是什么时候，不自由了？
这里很阳光。却褪不去她身上的黑点。
又是突然地，她觉得很苦恼。也很无奈。这个世界，于她，太陌生了。
她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在黑暗里活得太久，她差不多忘记了呃，要如何在如此明亮的空间下呼吸。不想说话。甚至不愿意开口。清晨的时候甚是严重。因为，她怕一张嘴，内心里仅存的黑暗色的氧气就完全没有了。更何况，在这里呼吸，会让她产生抢了别人的东西的错觉。
身处异乡，竟有点思乡了。
她想，她也许疯了。实际上，她很乐意这样形容自己。
不过，既然她决定了走出来。就应该要学会适应这里。

首先，找房子。然后，找工作。
嗯。房子，房子。好吧。她终于意识到了，她身无分文的这么一个事实。如此一来，她连最基本的追求满足的的权利都没有了。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她再度陷入了沉默。原本阴霾的脸上，失去了最后的坚守。她似乎已经听到了内心崩溃的声音。只是，在外人看来，她比普通人还要平静。即使她内心已经翻云覆雨。
看来是常年的习惯，促成了脸部的僵硬。


好吧。好吧。先找工作。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家店铺。她不希望错过。
人群太多了，磕磕碰碰的，一路上得罪不少人呀。
差不多是中午时分。阳光开始变得猛烈起来。她想她要被烧焦了。
她觉得她需要休息。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
旁边泥土堆里的蝼蚁似乎在搬家。她突然地就觉得自己就像它们一样。终是要死在泥土坍塌的那一刻。
她累了。
于是。她与世界打个招呼，便死死地睡去。



“喂喂。你在我店门口睡什么觉啊？影响我店面风貌，给我呆一边去。”
梦里，有人在推她。
“喂，乞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梦里，有人在跟她说话。
“喂，你要不要在我这工作？”
梦里，有人在问她话。
她糊涂地睁开了眼，看到一张满是鄙夷眼色的脸庞。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碍着人家了。
她立刻站起身来，低低地鞠了躬。
“对不起。”
他有点不耐烦了。甚至挑了挑眉，眼里分明是傲世的光。“你到底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她想。是不是自己在黑暗中待得太长时间了。人们。都是这样的模样了。都是这样的模样了。她有点惆怅。这是以前少有的，至少在她陷入长久的睡眠间是少有的。啊咧，不可以说奇怪的话。记得出来的时候有人这么跟她说来着。搞不好，别人以为她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呢。
只是，睡了很久罢了。
“好的好的。听你的。”她试着这样回答。这样显得她妥协了，而且是很乖巧地。
他忽然觉得她有那么一丝给人予精明的感觉。瞬息，他摇摇头。怎么可能呢？看她那身衣着。不是乞丐，还能是什么？不过，也不对啊。因为她只是，只是穿了一身的黑色。仅此而已。衣服的质地似乎还是上好的。只是。只是。满眼的黑色，给了他错觉。
“进来吧。”不管怎样。如此一来，他的店铺暂时就安全了。因为，若是再招不到人，他就要关门大吉了。乞丐也好，疯子也罢。能帮上忙就好了。疯子？他愣了一下。又使劲地摇头。他不得不说服自己，她是一个正常人。不然的话，过不了多久，他会撵她出门的，即使是在这等情况下。
谁能忍受一个疯子？
谁也没有。
他亮起了白炽灯。
这里是属于他自己的酒吧。
屋子的格局很简单。一层楼，是四开的空间，中间腾出了一个圆盘一样的小舞台。桌椅都围在它错落各个角落。靠近门的地方，设置了吧台，或者是收银台。吧台后面的墙面上装修着木制柜阁，摆放着不同种类的酒酿。天花板是由那种炫彩的荧光纸张贴着。中间自然地吊着那种歌舞厅专用灯。好像是叫霓虹灯来着。现在只是安静地待着。待到开着的时候，怕会是止不住的疯狂吧。
一般的大型酒吧就是。这里的话，可说不准。现在是傍晚时分，没有人，算奇怪的了。
中间的那个似乎积满了土灰的舞台。舞台泛着微弱的光亮。一把吉他。一台钢琴。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一点生气也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啊，忘了。”她似乎觉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这一件事，就跟下雨天忘记了带伞一样。她只是简单地瞪大了一下眼睛。不过。她是真的忘了。活在黑暗里太久，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活动了。脑袋就跟停止了思考一样。行尸走肉，这种生活是可以体现的。而且，也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很自然地就忘了。或者说，那是一场多么自然的记忆遗失。
他觉得头疼。自己都捡了什么回来呀？苍天啊，原谅他这么不负责任的想法。若不是为了这个店的唯一生存几率。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跟她说话。
她该不会有失忆症吧？
她翻了翻口袋。
他松了口气。嗯，应该有证件的。若是有身份证的，一切好办。
可惜。什么也没有。
她耸了耸肩。“你看我现在一个铜钱也没有。不会那么狠心赶我走吧。”
他敢肯定。这女人在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异常得意。因为她很成功地赖在了他这里！
“好吧。你成年没有？”
她打量了一下他。消瘦的脸，偏向黝黑的皮肤。出色的是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她想，看着别人的时候一定很温柔。不过，刚才看她的时候，为何是一脸的不屑？
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这小妮子在想啥想地那么出神？
“成了。”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看她的样子，难道还像天真的小女孩吗？“身份证什么的，我留在那个地方了，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愣了一下。
“是那就最好。”他顿了顿，“不如，以后就叫你小黑吧。反正你这一身的黑色，也蛮相符的。”
“不要。”很自然地，她撅起了嘴。她又不是小狗。
她有点诧异自己的反应。心里似乎荡起了不可思议的心情。以前所没有的。或者是已经忘记的了。
他再次愣住了。
可是。问题就出在她张等同于漠然的脸上。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乐意，只是，那个动作太微妙了。
他走到她的面前。将拇指放在她的眉心旁边，“应该这样。”顺势，将她的眉头紧蹙起来。
她不反抗。也不说话。
一缕怒火莫名升起。
他似乎注意到了。用手拍了拍她微鼓起来的脸蛋，“这样才像个女孩嘛，整天板着脸哪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要你管。”
这话一说出来，她就吓得捂住了嘴。冰冷的手指碰到微烫的脸颊，她愣是呆住了。
他挠挠后脑勺，眼神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出，脸色泛着微红，“也是哦。”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搞什么呀？
“那叫阳光吧，你那么阴暗的人，要取怎样一个名字都是不合适的。”他故意错开话题。而且，他确实是注意到了。她的身上没有一点生的气息。他忍不住问了，“你是人吗？”
“难道不是吗？”
那一秒。他觉得他甚是愚蠢。
“我讨厌阳光。”
真的很讨厌。它每次都在削弱我的生命。
他看着她难得的哀伤。又觉得不自在了。“那你说，如何。总不能没有名字吧。”
“青瓶。”说完，她眼里掠过一道光，“我要叫这个。你怎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呢？”
他敢肯定。这妮子绝对在讥笑他。他狠狠地敲了几下吧台，并且重点敲在那张桌子上的名片，“不要天真地以为我不知道。”
名片上赫然写着：夏青瓶。
“好吧。好吧”她不想思考了。
“好吧。叫白心吧。”他妥协了。
“这么俗……”
“……”她这话说得他心里一万个不爽。他告诉自己，要冷静。绝对要冷静。
“你看吧，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名字啊。”
“谁，都告诉我看看。”他没好气地无视她。
“白心，白心……禾苒，禾苒……”她呆呆地念着另一个名字。这是谁的名字呢？那么那么的熟悉。
“那就禾苒吧。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他觉得很好，那名字。
她沉默了。那是谁来着？叫禾苒的人。
“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他看着她发呆的样子，真有点火大。无视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她还是没有反应。但是她轻轻地说，“我在听呢。在听。”
他紧蹙着眉。你这话说地真欠乏可信度。
“请不要怀疑我。老板。”突然她犀利的眼光封杀了他的鄙视。
他惊讶地看着她。真不可思议。
“你认真地告诉我，你是人类吗？”他很认真地问着。
“我不是，难道你才是？”她肆意地笑了笑。
“……”他认输了，“差不多有客人来了，你去准备一下，呃，后面的休息室里有一套工作服
“哦。工作服啊，希望不会很难看。”
“那还真是失礼了。”
虽然是这么说，她还是乖乖地去了。
“真是的。就想是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说你自己是小孩就好了啊。”
休息室里传出一把空灵的声音。背后立马觉得阴风阵阵。
她好像。越来越像人类了。他忽然这么想。
“老板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刚不是知道了吗？他内心甚是鄙视她。
“难道你跟我一样忘记啦？”
“我叫夏青瓶！”




“青瓶，什么时候请了这么一个女人回来啊？”
酒吧里晃起了霓虹。他们脸上青黄蓝紫不一。看上去，就像是出没在地狱里的夜行兽，狰狞地看着死去的尸体。只有争先取笑的表情。


会被吃掉的。


突如其来的恐惧占据了她的眼球。她似乎陷入了一种近乎空无的世界。又是那个世界。看不到光的世界。
“虽然长得不咋的。凑合着看吧，来，小妞。给爷我笑一个！”


这般充满调戏味道的气息在哪里听过？
这样下去，会死掉的。


她就像是个木偶一样，站住了脚。怎么样也挪不动。失去了心一样。听不见谁说的话。
他们伸出了手。那些涂满肮脏的表情不停地外泄。那么恶心，那么恶心。
她看着他们。冷冷地看着。
带头的男人突然觉得背脊一凉，晃动的手停滞在空中。半响，他垂下了手，眼睛不以为然地撇向一边，“切！无聊。”他显得很无趣一般，停止了那些愚蠢的行为。
“严莫你不玩啦？刚不是叫得很来劲的吗？”坐在他旁边的，更为年轻的，且与他有几分相像的青少年嘲弄一般笑了笑。
“去。那种货色，没劲。”
可是，他别扭的表情被这位青少年完全地看在眼里。他转过头去，看了看禾苒。没什么特别啊，严莫这家伙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在他眼里。禾苒穿着普通，浓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这样的人，多半自卑。整体看上去，她给人以灰暗的感觉。等等……灰暗？难道说？
“严莫，你该不会是想？”他一想到他大哥想干嘛，就叹气了。
“我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严莫失神一般呢喃了几句，抬起头来看见干愣在那的禾苒，忍不住嚷了，“你这妞在那站着干嘛？还做不做生意啊？”
她微微沉下脸来。似乎在生气。
直到把啤酒放下，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靠得那么近。他开始烦躁起来，“赶紧走。”不是讨厌她。不是的。
“嘿。严莫他不要你。我要啊，来，陪大哥我喝两杯。”隔壁桌的人，伸过手来拉她。她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过去了。
她异常冷静地看着那只抓住自己的手。那么粗糙的茧，刺痛了她的皮肤。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害怕，他的力度要捏碎她的骨头了。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吗？那么熟悉。我记得的，以前曾经如此过。

“放开她。我们这里不是夜店。别在这里撒野。”青瓶不客气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冰冷的语气让那人下意识地松了手。
她看了一下红通的手腕，没来由地转动几下。
“没事吧。”
“嗯。”
“切！我们走。”
“等等。”
在他们还没走出门口前，禾苒喊住了他们。
“请把钱付了。”她淡淡地说。言语里有不可置否的威信在。
那个痞子一样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我给你全家好不好？爷是来找乐的，现在我一肚子气，给钱？门都没有！”他讽刺般啐了一口。什么女人？想在老子面前耍威风是不？
青瓶看着她。看着她从容的表情。她真的不害怕吗？她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
眼看那些人要离开了。禾苒一声不吭地走前去，青瓶拉也拉不住。
她拉住了那个男人的衣角，“我只知道。你应该要付钱。”
他的眼角闪过一道劣光，“臭婊子！给你脸你不要脸是吧？”他用力甩开了她的手，顺势一推。她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你应该庆幸老子不打女人！”
她的脸色依旧，空洞的眼睛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给吸进去。他不禁内心发毛。
“我杀了你！”
“喂！老大，算啦，我们走吧……”他旁边的随从一点都不想再纠缠下去。因为他感觉到，再不走就麻烦大了。
“禾苒你在做什么？当英雄吗？”青瓶狠狠地呵斥了她一声。


就像是从深海里传来的声音。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
得救了吗？


她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子。右手很随意一般抓住了左手臂。
严莫看见了。那只被抓痛的左手。
她的心里莫名地烦躁。
“那边的人，听好了。不要再让我在三秒内还见到你们。”严莫开口了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走吧，走吧，老大……”
“哼。别让我再看见你，婊子！”
青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显然他很讨厌别人说这个词眼。严莫盯着禾苒看。却再也找不到一点的蛛丝马迹，连悲伤都没有。


婊子。婊子吗？真是令人伤心的名字啊。

我叫禾苒。禾苒。


“对不起。老板。”她理了理身上的邹乱。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绑头发的橡皮胶，三两下地，把长长的直发绑了起来。再次整理了一下着装，“对不起了。老板。”
严莫看着她，眼睛都失了色。严莫身边的青年也愣住了。这还是刚才的人吗？

禾苒她，出落地甚是好看。甚是好看。

青瓶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有没有受伤啊？真是的。你一个女孩子逞啥强啊，你知道你这样会给我添多少麻烦啊。真是的，收敛点不行吗？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厉害啊？以后不许这样了。听见没有！”
他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的话。
她惊讶地看着他。
“喂，你表情什么意思啊？”青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上前一步，“谢谢你。”
呃……什么状况？搞什么啊？
青瓶呆呆地看着墙面，眼神哪都不敢动。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泛红。
怀里的人儿一动不动。只是。抱着他。
他快要听见她的心跳了。
“喂喂，放开我呀，还害不害臊的呀。喂！”
“青瓶，不错嘛。总算有人看上你啦！”酒吧里开始有人起哄。
“青瓶，好好加油啊！”
“这妞不错嘛，给青瓶你可惜啦！”
“吵什么啊！”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急躁。
她放开了他。

嗯。很温暖。很温暖的怀抱。
一直是我的可以吗？可以吗？

她仰起脸来，看着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不禁笑了笑。
“笑啥？干活去。”他一下子，没有办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算得上幸福吧。大概。
“是。老板。”那么无声的回答让他愣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远处。
“严析小孩。英雄救美的，不是我吗？”
“诶。老哥你说什么来着？”严析不是没听清。他想，自家老哥是喜欢上这么一女人了。
此时的她，已不再是初见的那个平凡的女人了。不妩媚，却落得那么清秀。只是简单地换了换发型就有如此的变化了，真是了得。
只是。这个女人身上的腐朽的气息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严析他之所以装作没听清楚，那是因为，他已经有嫂子了。
严析知道。他老哥很爱嫂子。
只是。天荒地老的爱情，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老哥会喜欢如此一个女人，谁能说错了。
但是，他亦不想让嫂子受伤了。所以，他只好装傻。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严析呀。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严莫不是傻瓜。俊俏的脸上有点疲倦，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
“那就好。”那就好。严析只有沉默了。
他在想什么。他总是知道。
只是。他的目光时刻都没在那个女人身上移开过。
她却也始终没对他笑过。哪怕是职业性的都没有。




“老板。老板。你这里的客人真少。”她无聊地晃着脚，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他无意要答话。自从上次被拥抱以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恢复了刚认识的模样。淡淡的，形同陌生人。或许，比陌生人要好一点吧。她还会跟他说说话什么的。
也许，上次是自己想多了。
“老板。你说，我们这里是不是应该准备些什么节目呀？”她托腮寻思了一会。
“哦，那你会什么？”他眼皮也不动一下。计算着算盘。开销跟收入都不容乐观呀。
“你说。脱衣秀，如何？卖弄自己的肉体，出卖自己的灵魂。在那些肮脏的笑容下面死去。你说。你是不是很刺激呢。”她的眸子逐渐失去了光。剩下一滩的死水在眼里荡漾，别样的阴森。
他听这些话，思绪小时了三秒钟。他学着她的语气，淡淡地说，“你疯了吗？”他依然没有抬头。
“呵呵呵。大概吧。”
那几声笑。那么那么的刺耳。
“青瓶。你知道吗？我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她说的。如同说的不是她一样。
“青瓶。你应该知道的。”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偏偏记住了一切黑暗里的事情。
“我为什么应该知道呢？”他突然觉得很搞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他一抬头。撞上了她的目光。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真的对她很恼火。
她温柔地笑了笑，“嗯。没有关系。”
宛如天塌下来一样。他的心里，缺了个口。

“哐、哐……”
“嘿嘿。夏青瓶！我带姐妹们来捧场啦！”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推门后响起。
顺势。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僵硬。
“我工作，”她头也不回地去擦桌子。
他暗自握住了拳头。
“到底算咋样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他低头喃语。
“夏青瓶你在说什么？”那个声音的女孩看着他的异样。不禁问了。
三四个打扮艳丽的女孩随即拥拥嚷嚷地就进来了。都坐在了吧台前。
“夏青瓶。喂，回神啦！在想什么呢？”她伸出纤白的手在他面前摆了摆。手腕挂着的那根红绳很是醒目。
“想你。”他随口说说。
却在某人心底里开出了花。
“闫燕，你害羞啦？”她的朋友很聪明一般朝同伴打了个眼色，马上拿她说事。
“哪有？胡说。”叫闫燕的的女孩分明泛着红晕的脸让青瓶愣了愣。

你说。她若是这般女孩子家，是不是更好呢？

“青瓶，你干嘛盯着人家闫燕看啊？”
那般的语气，只会让禾苒发笑。
“各位大姐。饶了小生好不好？不是说了未成年人不得入内吗？”青瓶没有一点要跟她们闹得的意思。
其她三人见自找没趣，耸耸肩，再没说什么。
“别生气。一会就走。“闫燕赔着笑道歉。她来这里，是为见他而已。只是为了见见他。
傍晚八点的时候。严莫他们来了。
这一行中，多了一个女的。
严析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老哥带嫂子来这里干嘛。
“溪红。来，坐这。”严莫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好的。”
禾苒看见了。那么美好的女子。淡雅的素颜，简单的长碎发，白色的长裙。还有安静的笑意。
她很乐意一般走了过去，“要喝点什么吗？小姐。”她只对她一个人说。只对她一个人笑得那么无害。
“啤酒就可以了。谢谢。”溪红倒是对现状一点都不惊讶。反而落得淡定。
“好的。稍等。”
她离开了。
“她很好啊。严莫。”溪红看着禾苒单薄的背影，不改一丝态度地说到。
“嗯。所以咯，介绍给你当个朋友。”严莫宠溺一般摸摸溪红的脑袋。
“呵呵呵。你都多大啦？还干这档事啊。”她轻轻地笑了声。


“溪红。我喜欢她。所以，救救她吧？”


昨晚，他很无助地跟她说了。他说，喜欢那么一个女子。
她知道的。他说的喜欢，是怎么样的一种定义。
她没有什么关系。他不离开就可以了。
她知道的。已经没有人可以住进他的内心深处了。
他爱的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 一个在黑暗里踌躇的女人。
“我挺喜欢她的。不是因为你，因为她身上的美好。你们一定看不到了。一定看不到。”她还是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欣慰，“真是个美好的人儿呀。”


难怪你会喜欢她。


“你叫什么名字？”溪红接过啤酒。
“禾苒。我叫禾苒。”她是那么的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小姐。”她祥和的语气让严析错愕万分。
这情敌之间的谈话是这样和谐的吗？
“你不也在了。”溪红一点都不觉得唐突。
“我们是不同的人呢。溪红。”她想叫她的名字。那么透明的人的名字。在她面前，她并没有自卑。她孤身的独傲一直都在徜徉。
溪红自然是感觉到了，“傻禾苒。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稍作思考一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你比我好看咯。”
她游刃有余一般摆弄着桌子上的东西，“溪红。此言差异哦。”
“喂。你们两个女人要说话到一边去。”严莫突然插话。
溪红笑了笑。“莫非我们冷落了你？”
“说什么啊，溪红。”
“失陪了。”她不想除了她以外的人说话。那只会伤了神。
“要走了吗？”
“嗯。你们慢慢聊吧。”她不习惯跟他说话。她对他有轻度的抗拒感。原因不明。
“她不喜欢你哦。”溪红打着趣说。
“我知道。”他单手搂住了溪红的腰，“喂，我们不用上酒啊？”
他还是那样对她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吧台拿酒。

“喂。青瓶，她是谁呀？”闫燕小心翼翼地问着。她害怕问出个意外来。
“前几天请的服务生。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她瞅着禾苒，慢慢地心生戒心。
“怎么那么眼熟呢？那个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闫燕的朋友也看着禾苒，并且在记忆里搜索这么一个人。
“你每天见那么多帅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啊。”她旁边的女孩取笑道。
“别闹啦，她又不是帅哥。”
“青瓶。下个礼拜天我想请你出去玩，去不去？”闫燕试探般问了一下。
“没空啊。你看到啦，店里就我们两个人。忙不开的。”青瓶第一反应就是推掉。
闫燕失落了一阵。
“没事。有我们在呢，我们三个顶你一个，你的店肯定垮不了！”闫燕的朋友夸张地拍拍了青瓶的肩膀。看上去他们认识了很久了。
“怎么行呢？你们都没成年。”青瓶实在不想去。
“是不是这么不给面子啊？”
闫燕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她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变化。她本来只是想先问问。
“你看我们家闫燕都快哭了。”
“我哪有啊？青瓶不想去就算啦。”她尴尬得已经不敢看青瓶一眼了。
“好啦好啦。你们说了算吧。”唉，女人就是麻烦。青瓶没好气地作了妥协。
闫燕惊喜地看着青瓶，“真的吗？”
“看你高兴的。刚才才假装矜持来着。”她的朋友一句话让她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们还是不是朋友啊。少挖苦对方了啊。”青瓶最怕就是看到这种情况。
“哎呀，这么快就帮上了啊。好福气啊，闫燕。”
青瓶马上意识到了这些小女生们的伎俩。
唉，谁来救救他啊？
“那就这么说定咯。星期天见啊。我们要回去了。”
“嗯。注意安全了。”
“嗯嗯。”她应得那么有力。那么高兴。



“禾苒。有空过来我家坐一下。”溪红干脆让禾苒坐在她旁边，两人拉起家常来了。
“不好。我们到外面来吧。”她不想那样做。她不想给她添麻烦。她知道的，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容得下她。
溪红用余光看了看严莫。他什么表示也没有。怕似他亦是希望的吧。带她到家里来。
“有何不好呢？我们这么投缘。”溪红扶上她的手。
她有点诧异了。这般亲昵的动作，真的可以对她吗？


不过。还是不可以的。


“承蒙错爱了。溪红。我们只是今天才见面的人。”她渐渐地恢复了一贯的语气。

我们差一点就太靠近了。这样太危险了。
想你这样美好的人。我应该敬而远之。

“禾苒啊。禾苒。别拒绝别人。我只是想多一个朋友。”她说地有点心酸。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为难人家了，她不愿意就算啦。”严莫还是开了口。他不愿意强迫她去做任何事。尽管他希望她能好好的。
溪红无奈地点下头，“可惜了。禾苒。我家有个很漂亮的花藤花园。真希望你能来看看。”
“嗯。有机会我会去的。”她这样算是许下了偌言么。她希望不是。

反正。羁绊这种东西，在她身上是那么的脆弱。说断就断。


夜里。她睁着眼。无法入睡。即使白炽灯一直都亮着。
她好像记得好多事情。好多的不好的事情。但是只有影子，她看不清那些事那些人。梦里一直在被黑色的团雾吞噬。
她害怕黑夜。闭上眼睛，就开始害怕。
她翻身起来。她知道的，青瓶的房间就在隔壁。


“怎么啦……”隐约觉得自己身边站了个人。还好他胆子大，不然准吓坏。
“我睡不着。”她说。
“嗯？然后呢？”他有点头痛。睡不着找他也没用呀。
“我要在这里睡。”
“哦。那我睡客厅……”
“不是的。留在这里。我希望你在身边。”她说地那么随意。
青瓶的睡意却是全没了。他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她，“说什么？”
“我要跟你一起睡。”她抱着枕头往床的内侧走去。
“喂喂。”
“别吵了。明天还要工作。”她倒头就睡下了，背对着青瓶。
青瓶愣是呆着看她蜷缩在床的一边。
“喂……”
“别想着溜出外面睡。我知道的。”
……青瓶傻愣着。该怎么办才好？这女人怎么回事啊？
“如果你觉得睡不着的话，你可以在旁边看书的。”内侧的人儿再次开了口。顺道把被子拉到自己那边。
“……”不可理喻。严重抗议！
“谁不睡啊！”他一赌气倒下床。
可是马上，他又觉得别扭了。长这么大的人了。在懂事一来，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跟自己同一张床上睡。他又不敢往她这边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本来好好的睡意被她这么一搅和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说。她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完全搞不懂。

“青瓶。你在想什么呢？”她似乎是累了。声音变得有点模糊了。
“没什么。”
“我只是来这里睡一下。没什么。”
“我没说有什么。”慢慢地，他也放下了那种无来由的警惕感。
“睡吧。”
“嗯。”
整整一晚。两人背对背睡了一晚。




从溪红第一次来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来。叫禾苒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禾苒也没有拒绝。因为去的人，只有溪红而已。她还是很乐意跟这么一个人交往的。
只是，渐渐地，她明了了她的意思。
溪红她。是看出来了吧。自己身体里暗藏的那一幕幕黑色的影子。
最初看出来的人。恐怕不是溪红。
严莫。她始终对这个人抱有特殊的心态。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他已经被救赎了。

救他的。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什么时候起。禾苒会用心领神会的眼神看着自己。溪红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都被看穿了。不过她亦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她良好的素质让她时刻保持着美好的性质。
她知道禾苒的美好。她知道的。
可是那是什么？她又不知道了。
“溪红。你喜欢我吗？”她荡着生锈的木板秋千。悠然自乐。
喊她出来以后。她总像个小孩一样幸福。除了少些时候的冷漠。
“嗯。喜欢。”溪红没有说谎。她是当真喜欢她。如果她是一个阳光的女人，那么她一定会很幸福的。
“呵呵呵。溪红。可是你不能喜欢我。”她在笑。
她愣了愣。“为什么呢？”
“因为你已经爱着严莫了。”秋千停止的时候。她安静地看着溪红。眸子里透着光。
那一灼目光让溪红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溪红。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你是知道的。不要再在我身上费时间了。”她希望她懂。她不想要任何人的救赎。她是多么倔强的一个人呀。


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爬起来。
可以的话。


“禾苒。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乐此不疲吗？难道你不知道有人会为你伤心吗？”溪红觉得自己最后的精神防线被打破了。
“没有人了。没有人会伤心了。”她陌生的声音让溪红凉透了心。
“那么，我呢？你是不是遗漏了我。我一直在你身边。”溪红不喜欢自己斯力竭地。
“溪红啊。溪红。你说的一直。是多长时间呀。”逐渐回暖的音调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了。想好的了。不要再让溪红靠近。放软心子可不行呀。
只是。这句话亦是把溪红给堵住了。
“我们只是几天前才认识的。你对我很好。我知道的。”她继续说到。
溪红是个好人。而她不想累了她。
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伤害她。这她不希望看到的。
对青瓶也一样。
对谁都一样吧。
“禾苒。让我帮你好吗？”她伸出手来理了理禾苒飘乱的头发。
这次换来了她的沉默。
她说过的。羁绊这种东西，在她身上总是那么那么脆弱。


“禾苒……禾苒是你吗？”
迎面走来了一帮人。带头的染了很浓的黄色头发的少年朝她扬扬手。
“禾苒你怎么出来啦？他们肯让你出来啦？”他显得异常兴奋。
他们喊的是自己吗？
叫禾苒的人。本来就是自己吗？
不管如何。她记得他们。曾经一起的。
“你们是谁呢？”溪红问到。
他们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她这么一个人。
“我们都是禾苒的朋友啊。”少年咧开嘴，笑得那么阳光。

你身边还有这么一些朋友。是吗？

溪红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一群人。明显都是一些街头小混混。
跟禾苒是朋友的话。那么说。禾苒她。曾经亦是……
她下意识地把目光放在禾苒身上。
她的眼色里充满了杂质。那是看一种不好的东西才有的。
禾苒她。直视了她的目光。
她莫名地笑着。那么邪恶。
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她不禁往后退几步。
可是立刻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足以让禾苒失望的事情。
“我……”
“没关系的。溪红。回去吧。”她少有温柔地点点头。
“要走了吗？不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溪红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

“哎，禾苒。近来都做些什么呀？怎么都好像不咋见到你啊。”少年干脆拍上她的肩膀。
她纹丝不动，“没什么。我从良了。”
“哈？从良？你？禾苒？”后面一个妖艳一般的少女叫地那么夸张。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
“有那么那么好笑吗？”禾苒淡淡地看着她。
却足以让她把未了的笑声硬生生地收住。
“禾苒还是那么有魄力呀！从良了多可惜啊。我们去聚一聚吧。”少年提议说。
“我还要回去工作。还是算了吧。”说完。她站起身来。
“是不是这么不给面子啊。”少年沉下脸来。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脸色。
后面的人开始窃笑。
“给脸不要脸。”
“给脸不要脸的人是你吧。棉琦。”又开始了。眼里的光在不断消失。剩下的混浊在打滚。
“你在说什么呀！笨蛋棉琦！”少年暗叫糟糕。无来由地惊慌起来，“禾苒，听我说。她只是开玩笑的。别这样。”
“烨。你的朋友还真是长了一张不好看的脸啊。光是看看就想划花。”她冰冷的话还在继续。充斥着恐吓。
“你！禾苒你要记得，你什么靠山也没有。”少女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样。
“……棉琦你给我住口！”少年回过头来瞪了少女一眼。
她不明所以。她是不会明白的。
“靠山的话。只要是我想有。就会有。”她说地那么自信。
是的。她有资本。
“禾苒。别跟小女孩较劲啊。你不是还要工作吗？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啊。下次见下次见。”少年扬扬手。推着一群人离开了。
“烨。把她开除了吧。留着这么稚气的小孩在，是不会长大的。”
少年沉默了一会，“我们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吧。禾苒。”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分明是一种怨恨。


外人吗？
呵。有谁记得了。他们曾经都是很要好的家人。
没有血缘的羁绊。一样那么好。
只是。都是曾经的事了。



“你到底藏了多少事情是我所不知道呢？”
从外面回来。青瓶就搁着那么一大张脸在她面前。
“没有藏。你没问而已。而且，你知道来干什么呢？”她轻而易举地推开他。继而看见溪红忐忑不安的样子。
她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溪红。我没事。回去吧。”她冲她笑了笑。
“我……”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严莫的队伍她已经习惯了。不知道为什么，知道禾苒她亦是如此的人以后，会那么地害怕。明明可以猜到的，不是吗？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我在听呢。”她白了他一眼。
“什么态度呀？说说看，都发生什么了。”他拉扯着她坐下。
“不用工作吗？”
“大白天的。你知道我们这没人来。”
她无奈地叹口气。连开脱的理由都没有了。
“青瓶。你不会是认为我们睡了一晚。关系就好到什么都要向你汇报了吧？”她故意说。
果然，旁边的溪红吓了一跳。她似乎难以启齿，“你们……”
“别误会。这家伙怕黑，来我房间躲了一晚。”他说的。是事实。
“呵呵。某人还很介意说，要睡客厅呢。”
“哎哎。别脱离话题。刚都发生什么了。”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不说。不说。不想说。


她站起来。往休息室走去。
两个人被无视了。
“哎！干嘛去？”火气都来了。这么不想跟他说话吗？他转身也进去了。
溪红见如此，没有自己的事情了。也就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靠近她了。


“喂！我在问你话呢？”他冲到她面前去，挡下她。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那么清瘦的脸，那么好看。她伸手去摸。
“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呢？”她模糊了眼睛。
他怔了一下。
“你才是。笨蛋。”
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想哭。
许久。
“你抱够没有。”她在他怀里不着声响地说。
“没有。你欠抱。”
什么话呀。那么孩子气。
“我们不是很熟的。青瓶。”她继续说。
“都睡了一晚了。还不熟。”他突然觉得这个借口很好。良久，他又说了，“你能让我省省心吗？”
“恐怕不能了。” 她如是说道。
“为什么？”他着急了。
“没有为什么。”
“你怎么老是这样。拿别人的好心做坏事。”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他厌烦她这样。
“算啦。爱怎样怎样。”他松了手。转身就走了。


嗯。算了。




礼拜天到了。
“我出去了。”
“嗯。玩得开心点。”


这就是你说的话吗？很好。


在车站的时候。闫燕来之前甚是欢喜地换上自己最得意的裙子。很是小女人。
毕竟算得上是约会吧。虽说是她单方面的认为。
青瓶从见到她开始就一直没说话。
“那个，青瓶，我今天……”
“青瓶你在干什么？禾苒她让人欺负啦！”店里的一个熟客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在闹别扭。
“她不是你店员吗？有你这样当老板的吗？再说了，你不是喜欢人家吗？”
“我马上回去。”
“青瓶……”
“对不起啊。我不能不管她。”


那你是可以不管我了吗？


闫燕看着他离开。
拿出手机，“兰，我想要知道。那个女人的全部事情。”


“禾苒！”他冲进店面的时候。发现一切是那么的平静。
“找我有事吗？不是在约会吗？”她放下手中的抹布。
那一刻，他知道他被耍了。
“青瓶啊，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们家禾苒的。”几位熟客嘻哈地笑着。
“来来来，输的人请客啊。”
“唉，看来咱们青瓶啊，还是很专一的。”
他真想砸凳子。
“没事。我回来拿东西而已。”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你们啊。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啊。”禾苒耸耸肩，“你们今天这么早过来就为了这个事啊。”
“禾苒啊。我们青瓶还是不错的。”
“嗯，不错。”她是说真的。




“我又睡不着了。”
青瓶什么都没有说。侧身空出旁边的位置。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她不说话了。蹲到床头。看着他。
“为什么生气了？”
“没有。”他翻身背对着她。
“你想要看着我的背影睡觉吗？”
这么一说，他马上翻过来。马上就看到禾苒那张靠得那么近的脸。
“干嘛？”
“说，为什么生气？”
“说了没有生气。你真烦人。”
“哦。”
禾苒没有再说什么，爬上床睡觉。只是，她没有翻身。她看着那个背影。
“喂。我问你。”他说话了。
“嗯。问吧。”
“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突然转过身子来。
明明是夜里。他却看到她的眼睛晃透了光。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颊，“你为什么就那么可恶呢？”
“不知道。”她合上了眼睛。
他想亲吻她的眼睛。因为那里流淌着泪。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绯痛的表情她看不到。看不到他到底有多难过。
“真狠心。你真狠心呐。禾苒。”


他睁着眼睛很久很久。她都没有睁开眼。
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待到他发现她的时候。他差点连心都跳出来。
她蹲在她房间的角落了。丢弃在一旁的小刀沾满了血。
手腕上那道鲜红的痕迹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觉得世界在离他而去。
“笨蛋！”
他几乎是怒吼一声。冲到她跟前，他摇晃着她的双肩，“醒醒！”
她摇晃着脑袋，似乎刚睡醒了一样，“是你啊，你怎么来这了？要工作了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瞳眸布满了血丝。愤怒。他把她抱起，冲出门。
“我没事。青瓶。把我放下。”她的声音就像呼吸那么轻。
“别说话！”他的眼睛没有看见她。
“青瓶。把我放下。我哪也不去。”她的指甲抓痛了他的手臂。
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没感觉到。他抱着她走上大街，拦截了一辆车。匆忙往医院去。
“司机，麻烦……”

“夏青瓶！”她用尽力气喊着他的名字。

他总算是看见了她。看见她满脸的泪。
“我哪里都不要去！哪里都不去！”她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头埋进他的胸口，不住地哭泣，“带我回家好么？带我回家……青瓶。”
他仰起了脸。好让在眼里打滚的泪水退回去。
“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他给她清洗伤口。那么的小心翼翼。
他什么都没有问。暗黄的房间里弥漫着药水的味道。那么沉重。
她坐在床上。看着左右划破的手腕。看呆了。
他帮她包扎上绷带。
“谢谢。”
他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看着伤口。完了以后，他走出房间，关上门。
他滑坐在地上。埋着头。
房间里。她看着白色的绷带渗着少血的血迹许久许久。


我该离开了吗？


她掩住了脸，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怎么这几天都不开门啊？”严莫来了。还有溪红。当然他的兄弟们都在。
“休息休息几天。”
严莫发现青瓶比之前还要消瘦了。还有疲倦。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他追问一句。
“没事。没事。要喝点什么吗？”他强打着精神。
严莫却不打算放过他，“那小妞呢？”
“对啊。禾苒呢？”溪红也问了。
“她今天有点累。说请假。”他随口说了个谎。
从几天前开始。她就没有出过房门。他每天也就是把食物放在她门口。
他只知道她有好好吃饭。
“真的吗？青瓶，我们都是熟客吧，有什么不妨说。”严莫隐约感觉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听溪红说了禾苒的情况。
“嗯，真没什么。谢谢关心。”他没有太多的力气去说什么了。本来今天也不想开店门的。只是觉得长期这样也不是办法。就让这里透透气。
“没事最好啊。”
“嗯。”



夜里。闫燕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里。说了一些话。一些关于禾苒的。坏话。


挂了电话好久好久。
他走到她的房间前，轻轻地推开了门。看见她熟睡的背影。

不是说，害怕黑暗吗？

他安静地关了门。坐在她床头旁边，看着墙壁发呆。
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突然觉得很幸福。
他轻笑。笑自己那么傻那么傻。
“禾苒。我爱上你了。怎么办呢？”他呢喃着一些话。一些他知道她会知道的话。
“禾苒。你这个傻瓜。我喜欢你。”黑夜里一直断续着轻轻的话语。
那么美好。那么美好。


我知道。青瓶。


她合着眼。却一直没睡着。


可是。我得离开了。




第二天。有人来敲门。
接她的人来了。
闫燕躲在人群里。她急切地看着门口。谁也没有出来。
“冲进去吧。青瓶可能有危险。”她怯怯地提议说。
严莫跟溪红都来了。他们甚是鄙视地看着这个女孩。
门铃响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出来。

他们去了哪里？




他看着她站在岩礁上。她坚持把绷带给解了。这样，那道痕迹明显地露出来。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出来的时候，穿的很单薄。
他站在离她两米的地方。车子停在公路边。这里是一个比较大的海。
连夜他把她送来了这里。
“你要在这里干嘛？”
“不知道呢。你陪我就好了。”
“嗯。无论你去哪，我跟你到哪啊。夜里给你蹭睡啊。”
“呵呵呵。好啊。”
“青瓶。全世界都在这里了。”她淡淡的说。
“嗯？”他不解。
“这样，我的世界就齐全了。”她暗下眼睑，“我将世界的三分之二摒弃，三分之一给你留做纪念。好不好？”
他走上前来。从后面抱住她，“好。你给什么我，我都要了。”
“呵呵呵。”她很开心地笑着。
很久很久没有这般高兴过了吧。


“禾苒。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的。”


因为。我也喜欢你。


“不要再伤害自己。因为我会心痛。”
“嗯。我知道了。”


最终。她还是被接走了。
她说，等她好起来以后。她会来找他。
他相信着。




“小护士。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啊？”她温柔地笑着。
我知道我没有哭。
只是故事而已。只是故事而已。
我在催眠自己。
“还行。还行。”


禾苒。禾苒。故事里的禾苒是你吗？
大小姐。那个人，是你吗？


不是的话。为什么你哭了？




几天后。她再也没有从梦里醒过来了。
医学证明她并不是服用药物致死的。从摄像头里也没有看出她是利用外物自杀的。也不存在任何他杀的痕迹。
她从昨晚睡觉，睡到今天中午。一直没醒。
我叫来了医生。其实我不想的。
她睡的那么安详。
最终，她那些很久没有来的个别家人也来了。律师来了。他翻看资料。
“她说。将她所有的财产全部赠送给一位叫‘夏青瓶’的青年。”他眼色扫了一边房间内外。
“谁是夏青瓶？”
大家都面面相觑。

我知道。这里只有我知道。夏青瓶，是谁？

“他是她的恋人。”
他们惊讶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眼泪在流个不停。






禾苒。禾苒。
青瓶若是问起我，你在哪里？
我该怎么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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