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写对联·第五章 实用性对联
个人日记
喜联,特指祝贺新婚的对联。顾名思义,喜联一定要有喜气,要写成喜气洋洋才好。解放前办喜事,不论新式旧式还是新旧相兼,都时兴送喜联。如果是在外面借地方——例如在饭馆子里行礼,更得凭仗张挂喜联以壮声势。解放后新事新办,大多赠送生活用品,切合家用。可是礼品雷同者多,有收到二三十个暖瓶的,很难处理。现在大家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追求文化品位,流行赠送书画、书籍、文具等物。其实,新房内悬挂几副喜联,很能增添喜庆气氛,建议有此方面爱好和能力的同志试试。
喜联的作法,经过几百年的创作,渐渐形成一定的思路。通行的各种对联书上都录有示范佳联,以资楷式。大致地说,可分为以下几大类别:
一、切年、月、日和时令,特别是切月份和时令。这是因为,切年太宽泛,切日又太狭窄,只有切月份和时令比较适中之故。但须注意,对联书中所录成联,所切的大多是阴历月日,采摘变通使用时要化老调为新词。再者,关合时令时,最好带上些形象性。兹举祝贺秋季结婚的一副旧联,供变通时参考:
二、切新婚夫妇双方的姓氏,最好是姓名。在此先要说说与姓氏联和姓名联相关的两点:
一点是把姓氏切入(即暗中点出)或嵌入对联,本不限于喜联,却是常用于门联、厅堂联,以含蓄的方式向来访者表达住户的姓氏、郡望。据说,我国南方某些小村镇仍保留这一古老传统,全村镇住户大门上写刻的门联全都含有本户姓氏的典故,使明眼人一望而知,这也可算作一种地方特色吧。姓氏对联,各种联话常辟专篇辑录。还有专书,如笔者所见,有谷向阳、何慧琴编著的《中国姓氏对联史话》,其中颇有可供采摘,略加变化,便可编作喜联者。解放后,因为大门的门联越来越少(尤其是在城市中),因此,厅堂联(特别是个人住户的客厅或书房联)和喜联,几乎成为切姓氏的代表性对联。下面仍举一副旧联为例:
此联切女方姓氏“林”,用宋朝林逋“妻梅子鹤”故事。切男方姓氏“赵”,用赵子昂号“松雪道人”之典。四个尾字合成“神仙眷属”。
再一点是,嵌入男女双方姓名,一般只能在喜联中方可。在中国古代诗文、词曲以至对联、诗钟等所有的文体中,凡用人名作对偶之处,有一个不成文的法则,即:严禁用一男一女的姓名对偶,以免引起种种不必要的误会。当代有人主张打破这个界限,笔者是保守派,以为写文章好比在宽阔的海洋中行船,何必非得往暗礁上撞呢!可是在一双男女是配偶的时候,那就非对偶不可啦!用人名作对偶,从古代骈文、近体诗等开始,对对仗的要求都比较宽。只要平仄能调谐,特别是尾字平仄定得调谐,字义方面一般就不作要求了。例如:郑逸梅《艺林散叶》)第174页上载有:
杨云史娶狄美南,有人赠诗云:“江东才子杨云史,塞北佳人狄美南。”
字义上就很难要求了。当然,字义上能成的对的,即使只能对上三分之二的,如李清照用“露花倒影柳三变”对“桂子飘香张九成”;东方虬自称可以用他的名字与西门豹作对仗(其实是舍去三分之二的平仄调谐),全算是的对。可是,月下老人系红丝的时候,偏偏忘记了把两口子的姓名也作成对仗,这就给联家造成困难。办法之一是应用诗钟式的将姓名或名字分开嵌入之法。我的老师吴小如先生就是此中圣手。试举吴先生所作两联为例:
我们说吴先生是“圣手”,意思是说,撰写这样的联,容易陷于轻佻或纤巧,吴先生的联却显得落落大方,具有长者的襟怀气度。这是才学识三者的合一,关乎素养,不是一般联家所能企及的。
三、从新郎新娘的某种特色、特点、关系等人手。还可切入自己与这两方的某种关联。这就比较宽泛了。注意措辞要得当。仍举旧联为例:
“绿华”典出南朝梁代陶弘景所著《真诰·运象》,讲仙女萼绿华“夜降”羊权家,赠权诗一篇,后经常往来。下联用南宋吕祖谦故事:相传他在新婚的一个月内,乘兴完成研究《左传》的论文集《东莱博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等书已经考证出这个故事乃是流俗所传之误,可是不妨碍成为新婚典故。“红烛”切新婚。此联中用此二典,切女方学的是文学,男方学的是历史,十分贴切。
一、如果和新婚夫妇的关系较深较好,有时结合他们的恋爱史等稍作雅谑,借以衬托喜庆气氛,是可以的。但玩笑不能开得太大,更不可犯“黄”、“粉”等低级下流令人作呕的毛病。这一点正是某些青年人常犯的,有时甚至贤者不免。如《楹联丛话》中记载,纪昀给一家姓牛的朋友送的喜联:
上联用“吴牛喘月”典故,下联用“对牛弹琴”故事。看似无伤大雅,搞不好就会大伤感情。再看联话中一例:
这是赠给娶表妹的聋哑人的喜联。在我们看来,拿残疾人开心,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里拣不爱听的话说,实在很不应该。似此种联语,在某些对联书籍中,有时录作一笑,实为恶札。初学者千万不可偏爱这样的东西,更不能仿效。所谓做人要有道德,作文要有文德,撰写联语也要有联德,指的就是这些方面了。
这是祝贺梁启超先生长女梁令娴女史与周先生结婚的喜联。梁女史编有《艺蘅馆词选》,自日本归国结婚。婚期在阴历二月十五日,是为花朝节,相传为百花生日。“传家《爱莲赋》”点明新郎姓周,并双关“爱怜”的新人如高洁的莲花。但此联有个大问题:一开头就用了“绝代”二字,上下联首字又是“绝”、“传”。容易使人双关性地误解为“绝了后代”、“绝了传人”。
三、旧社会中,送喜联往往从“多男子”方面祝愿。不但轻视女性,而且与当代计划生育国策不符。千万别从旧联语中套用这类词汇与典故。
最后,也得说说喜联的载体。从颜色上说,当然得用鲜艳的,如粉色和红色。可是红色不“发墨”,“跳”不出黑色的字来,这是需要注意和想点办法的。从装璜上说,“秀才人情纸半张”是不行的,得装裱得像个样子。注意装裱衬托的纸或绢也不能用冷色的,还不能与主体靠色。这些,一般的装裱工人全都知道的,但要叮嘱一声,以免事后推卸责任。有刺绣联,属于高级工艺品,新婚时定为新房增色,可过后又不能老挂着,再送他人也不行。那是包袱,别送这种大包袱。
寿联是对联中的一大宗,是一种喜庆的联类,当代还在小范围内使用。
解放前很流行祝寿。大约从“三十而立”开始,就作整寿啦。解放后,毛主席曾提倡过不给领导人祝寿。七十、八十年代以来,比较流行的是给名流学者作整寿。整寿,就是逢十的寿;有人逢五也作,但一般不这样作。综观二十余年来,除去“文革”及其前后的十多年不算,比起解放初的十多年,寿联在社会上的应用频率上升。可是应用范围比解放前要狭窄得多了。一则大致在文化圈内,比起解放前例如随便哪位老太太或大掌柜的作寿(特别是在饭庄子里办)都要来上几副的,收缩的程度很大。二则解放后中国人的平均寿命大大延长,由四十来岁提高到七十多岁。当代,似乎到六十岁才勉强有作整寿的资格。学术界大规模公开的祝寿会,一般已提高到八十岁了。这就影响到我们下面所谈的寿联内容的问题。
古代,“人生七十古来稀”,不但祝寿的岁数提前到三十岁,对“寿星”寿数的期望,一般在恭颂时只就现有岁数往上加到一倍多,也就是了。例如,三十岁的,往“古稀”上说;四十岁的,往耄耋(称八十岁、九十岁都可以)上靠;五十岁,则是“百龄上寿,如日方中”矣。解放前,为一个人庆三十整寿,就祝他“寿登期颐(一百岁)”,还有七十年呢,未免太长。当代则祝寿年龄越来越高,早已突破或说相当于古人的极限。所以,再用古代庆寿套语,千万别安错了。一位老先生庆八十大寿,还祝他“古稀”,这不是折寿十年吗!《北京晚报》载,一位老先生,年龄已超过九十,有人祝他“寿登期颐”,老先生大为恼火,说:“这不是说我活不了几年了么!”这都是新情况,促使我们推陈出新,不可泥古。
再则,古代对一些具体数字的用法,有其约定俗成的特定涵义,我们当代人下笔时要审慎地理解清楚再用。例如,“百年”是指人逝世;“百岁”则常用于“长命百岁”,为小儿出生后一个阶段的祝贺惯用语。还有,旧社会祝寿常着眼于子孙满堂,所谓“多福,多寿,多男子”,现在看来,一则不合计划生育国策;二则老人觉悟早已提高,未必喜欢,极可能认为讽喻自己成就不高。时移代换,老一套的写法不行了。
“对联作法”和“联话”、“联语集录”等类书籍中,搜集的寿联很多。经常按两种方式集录:一种是按男寿,女寿,双寿(夫妇一起祝寿,最好是夫妇同龄),自寿这四类分别辑录;再一种是按时间,或按时令,分十二个月,按节气或纪念日,有细到某日的。或按整寿年龄,从二十整寿开始。这两种方式常混合编排。这些现成的资料,颇可供我们参考。当然,必须灵活变通,化腐朽为神奇,使之为我所用。
按,《楹联四话》卷三:“刘金门侍郎凤诰才思纵横,涉笔成趣。有人以佳纸乞寿联,值其据案作书,遂问:‘生在何时?'答以‘十一月十一日'。即书此六字于纸。其人怒甚,不敢言。侍郎复问:‘若干岁?'答曰:‘八十整寿。'遂复书曰:‘八千春八千秋。'其人乃大喜,称谢而去。”我们知道,《庄子·逍遥游》中的“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乃是后世祝寿者常用的典故。此联结合鹤顶格(上下联二首字嵌字)用之。既嵌“八十”整寿,又点明生日月日,生年月日俱全。看似简易,实为老宿神来之笔。此联平仄异常失调,所以乞联者一看上联全是仄声,认为无以为继,气得不得了。全仗下联内容救驾,实乃“英雄行险道”,初学者万不可如此涉险也。
甲午后,李鸿章极为清廷所倚重,以大学士兼直隶总督。在任时,值其七十寿辰,各方争送寿联。李必亲自寓目。一日,联将挂齐,李命其差官:“须留一位置,尚有一联未到。”差官问何人联,李曰:“翁尚书也。”午后,翁同龢联到。开视,为五字联:“壮猷为国重;元气得春先。”盖李生日为立春前二日,故云。
按,光绪亲政之初,“宰相合肥,司农常熟”,李、翁二人并秉国钩。翁氏以帝师之重,又兼状元老才子,李氏在各方面都要看看他如何表态,怎样表态。也就是说,从政治和艺术两方面看看他的寿联究竟如何。可见,撰写寿联不宜轻易,首先要权衡对方、己方、各方当时态势。当然,能有些预见性,留下一些伏笔以为来日道地,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其次,要尽可能驰骋凌云健笔,立言既得体又有很强的艺术性。张先生已经指出此联下联点明生日,而上联“壮猷”语出《诗经》的《小雅·采芑》:“方叔元老,克壮其犹(猷字的同音假借)。”以“元老”目李氏,于自谦中寓大臣气魄。全联厚重雄浑,不愧老才子之誉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