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屑记

散发行。浮生

 
琐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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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晴的小城,气温温凉适宜。刚刚够撩动裙角的风来来去去的吹,绿叶树筛下的光斑在风的拨弄下明明暗暗,仿佛时间的辗转流动,承转间尽是初夏的慵懒困旽。栀子花纷纷开来,在向晚的薄凉里气味愈觉清香甜软。只是那些重瓣大花的还未及完全盛放就被一些殷勤的采花之手收入私囊,他们就像伺机而动的某种盗猎者,贪婪恣肆。只余三两株单瓣的幸免,能够晨晨昏昏的自由开,至萎黄。茉莉初放,这些在遥远遥远地岁月里曾沾染过芸娘香汗的美丽花朵,如今又怎样的点染谁的夏之幻梦呢。花知,人不知。花无言,人不语。

说起来,初夏还是很招人爱的。
虽然白天阳光已炙热起来,但是太阳落山后,气温即刻凉爽。空气里是经过一天的曝晒,树木泥土花草各类废弃物甚至人及动物的气息交融渗透后的辛辣腻香腐败之味。此时,西天边时有晚霞,鸟雀们并不急着归巢,而是趁着晚凉或拖家带口或茕茕只影的闲散漫游,鸣声一片,有时像争吵,有时又像温情私语。七点钟时这儿那儿依旧明晃晃一片,黄昏拖宕得很长,拖拽得人心生腻烦倦怠及惆怅,迷迷顿顿的。有时,待在厨房的窗口边,一直望着橙黄红混杂的云彩霞光,忽然间就忘了要做的事。头脑里有那么片刻的空白,身体轻飘,仿佛灵魂出窍。愉悦,忘我。
直至各色褪尽,浓紫色出场。天,终于要黑了。这一天终于要过尽。

入夜,人声销匿。接续而来的是:一两声蛙鸣,“唧唧”的虫声,“咕咕”的仿佛是某只鸟梦靥的声音,甚至是枕畔听着的由远而近的火车汽笛跟碾压铁轨的“哐哐”声,这各类可爱的声音交织,是夜的温柔行板。
想着一些或远或近的心事,或某本书里被触动的段落,或某部无聊剧集里的某句不无聊的话,于这行板声里恍惚睡去。

这些俱是初夏里很可爱的事。

接连两天的清晨,清晰地听见布谷鸟“布谷布谷” 的叫着远去,或许它们是赶赴与农人的约会时路过小院的上空。我与其这倏忽的萍水相逢,它自离去,徒留我的留恋与追惜。

旋花(大约是小旋花),小小的一棵,开蓝色小朵花。每日清晨一朵,正午时分萎蔫。旋花的可爱正在于让人觉得日日常新,昨日与今日不同,从而对明日有小小期待。

五月初的某天,整理衣橱。清理掉一些过短过多装饰的裙子,花样繁复的衫褂。余留一些简洁、大方、端妍的棉麻裙衫。三四条棉布旗袍永远拥柜自重。新添置一条水绿连身裙,麻质。弧度优美的元宝领,腰间有束带。样式简单,一些复古情怀。一条无袖礼服裙,湖蓝底上开满粉色折枝梅,微微蓬起的裙摆犹如欧式宫廷的优雅。是预备出客时穿。又一条白色棉麻绣花中裙,一件墨绿麻质小衫,半点装饰也无。去年的几双绣花鞋保护的很好,依然可以用来度夏。这些落伍的甚至有几分过时的美,觉得如今的自己能够与之映衬。人会随着年岁增长对美持有近乎苛刻的对待与审视。 

所谓年岁增长,并不意味着要丢弃美,自爱,自我欣赏,而是愈发懂得自己所需。摈弃一些随波逐流的盲从,找到最接近核心的真实的自我,去热爱她。
生命愈挨近水落石出就愈会呈现出它洁净动人的一面。

“我觉得自己老了,喜欢旧的逝去中的事物,喜欢复古的端庄和单纯,不接受新兴改造、科技、衍变中的价值观、时髦、流行口语......所有被热衷被围观被跟随的一切......
” 

断续读完几本书。我之读书不过是囫囵吞枣,若要说出个子丑寅卯,那简直是比让大象学人话还难。书给我的仅仅是譬如像安全,依靠这一类不著边际的飘渺名词定义,让我尽可能多的知晓一些我不能抵达的世界、及美丽、及思想还有人性的深渊。由及偶尔审视自我的渺小局促。有时于书里嗅闻出的一丝丝共鸣也不过转瞬即逝。并且我对这共鸣持怀疑态度。

仅此而已。

对麦卡勒斯逐渐喜欢起来。不仅仅是因她笔下多是一些不入流的边缘人,更因为她有种看透一切的冷静,不漏声色。
“有这么一种人,他们身上有一种品质,使他们有别于一般更加普通的人。这样的人具有一种原先只存在于幼儿身上的本能,这种本能使他们与外界可以建立更直接和重大的联系......”。猜想她是不是也具这种品质。


几天前去到被誉为本城最美乡村的小山村。雨声将将止歇。整个小城浸润在一片水汽里,很有些烟水迷离的清秀韵致。沿河道宽敞整洁,绿树葱茏,
幽静美丽。混植梧桐、垂柳、糖槭、女贞、香樟这些姿态优美的树。浓绿浅绿黄绿相互掺杂,间或有石楠的鲜红点缀。
小村踞于山谷间,板栗正是盛花期,漫山的淡青黄色,其特有的馥郁味道是我所熟悉的。艾蒿的清苦味道时有时无。通往村子的路两旁有桑树,熟到乌黑的桑甚与尚青的一同累累缀满枝头,我们吃得满嘴乌紫,相互伸舌呲牙的取笑。这些城里十几二十块钱一斤的应季果实于这世外桃源般的小村里也不过是寻常,并无人照管。
村道两旁波斯菊与落新妇跟杂草野蒿混杂,一派纯真天然。布谷鸟一声接一声的啼唤,农人们各自埋头于自己的水田里插秧拔禾。我们这些不明所以的造访者不能惊动他们丝毫。 民居多以青砖、红砖或石块砌成,覆以青黑瓦片,飞檐隆脊。宽敞的廊檐以木柱支撑。木质的格子门窗是早已不再使用的合页式。这些散落有致的拟古建筑优雅端然,落落大方。村子里荷塘遍布,尚未到季节,只有零星的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孤零零呆立水里,这倒使荷叶有了婷婷风韵。有溪水潺潺。有桥名曰“风雨桥”。桥上供人歇息的条石上早起的农人兀自倒头酣睡。任山风寥寥,任人声喧杂。那般率真随性自由无忌。

回程时有急剧阵雨落下,不过转瞬即停。小村被迅速抛入山岚湿雾里,一个山路弯过去,消失不见。仿佛雨水落入溪流。而我也不再回头。

知道有些美适合存留于记忆里。有些美适合一再与它亲近,并让其融入骨血里。有些更适合远远旁观,那份沉着自然才能两厢自得,不会被折损与消减。

我并不知如何对待这种悠然自得的美,而是确信在天长日久的时间里一切自有分明。



                                                                   水草

                                                        二零一四年 六月  天黑之前 
记:
好像已经形成习惯,有的没的,走一阵子总要停下来闲言碎语一番,仿佛是种警醒,只为心底最具柔情洁净的小小角落。可是,能说些什么呢,无非是冗长白水日子里的点滴。人常常会囿困于自己的某些习惯。若无意外,我想保有这习惯,无管这些字的最终归途,那些想说然后写下来的过程无比美好,或者碎屑里有最真实又虚假孱弱的自我。对此我有时深信不移,有时又犹疑不定。


 













文章评论

偏爱红豆

悠然自得,清新雅致。正如车外雨后初晴的乡村清晨。。。

明月江南

旋花,我没见过。水草穿旗袍的样子,也没见过。要是有张照片该有多好[em]e163[/em]

暗香

元宝领,好像是小时候的事。现如今,越发觉得旧时衣衫的样式妩媚端庄。 想象一下,一个穿麻布裙衫的女子 行走在夏日微凉的晚风中或是小楼听雨,该是何等风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