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青涩的葡萄(十二)

个人日记

 

(十二)

 接下来,杨柳的婚事就自然而然被提上了家庭日程,说起杨柳的相亲历程那真是一部泪水斑斑的苦难史。对于他而言,相亲就像一个漫长的噩梦折磨他多年。也许是因为他清秀的面容长相,也许是因为他出众的身高,再加上农村的陋习及全家对于独生子的厚望,从14岁,他就开始被家人押着去邻村相亲了。

也记不得耽误见过多少家的闺女,送出去多少包点心(那时相亲都要给媒人送两包点心),也记不得收到多少支女孩送的两头用的钢笔,他已被磨练的从一开始的害羞变成了后来的麻木和不以为然。若不是他心无旁骛,立场坚定,只怕现在孩子也早会打酱油了。而之所以能把单身坚持到现在,主要归功于前两年的一次震撼力十二级的出走“壮举”。

还记得那时他还在上高中,也是寒假过年的时候。三姑奶奶给介绍了她的一个远房外孙女,他在母亲的强抓硬拽下硬着头皮去女方家相亲,敷衍了事的他连那女孩的长相身高都没看清,只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可回来没几天,媒人就来催促换手绢了。(我们这里一种订婚的风俗,大致上男方用手绢包着定金,女方则用手绢包上一件诸如钢笔之类的小礼物互换。)一听要和那名没看清长相的女无名氏订婚,杨柳就急得跳起来,母亲则苦口婆心的劝说:“儿啊,你三姑奶奶都来好几回了,要不愿意,她多没面子,只怕这门老亲戚就断路了,不说别人,你爷爷不恼?”杨柳瞪着眼一句不愿意还没说出口,父亲就飞起一脚踢了过来。然后甩出一句:“不愿意,你就滚!”这一脚顿时把小伙子的犟脾气给激上来了,“哼,滚就滚!”回到屋里,数了数自己的零花钱,还有二十多元,于是,他把钱一股脑的塞进口袋,骑上自行车出了家门!

自行车轮顺着羊肠子一样的小道颠簸前行,出了村,路两边的排水沟里一丛丛干透的芦苇顶着毛绒绒的芦花弓着腰摇摆,一只野兔冷不丁箭似的从小路上闪过。几只大个的山喜鹊站在白杨树梢上喳喳对骂。外面刺骨的西北风一吹,杨柳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这出来容易,可接下来又能去哪里呢?他一边蹬车一边在脑子里把可以去投奔的地方筛选了一遍:同村的好友家?太近,母亲很容易找到;大姐家?她肯定和父母一伙儿,去那儿也不保险;同学家,谁会收留自己呢?……考虑再三,决定去找二十多里外的同桌李海青。一是和他关系比较铁,二是记得又一次一起回家时,在路过一个集镇时,他曾指着一处临街的房子说那就是他家。

目标确定,心里便轻松多了,连脚下的车子蹬起来也省力起来。想着刚才自己甩门而去的硬气,颇有杨子荣打虎上山的风范,这样越想越发佩服自己了。太阳还有老高,李海青家所在的于集镇终于出现在眼前。

灰蒙蒙的天锅盖般压着个破破烂烂的小集镇,因为不是赶集的日子,整个街道冷清的像个失魂落魄的老人,而或远或近高高低低的榆树丛朝天挥舞着一只只干枯的手掌,到处散发出一种颓废的气息。杨柳凭着记忆推着自行车在街道上搜寻李海青的家。模糊的记忆,相似的房屋,一下子使他犯了难。没办法,只好四处打听,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指点下寻到地方,却一下子傻了眼。临街的房屋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门前的两只大白鹅嘲笑他似的嘎嘎叫着从他面前一摇一扭的踱过。再问邻居,原来这是李海青家租赁的门市房,他们一家早几天就回老家过年去了。完了!眼看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在他面前消失,杨柳的心变得和这门前的大石头一样冰凉。

天色渐渐暗下来,原本被汗水浸透的棉衣被冷风刺透变得冰一般。一路骑行消耗了太多热量,肚子也觉得空的厉害。人一饿脑子就变得迟钝。“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天无绝人之路。索性,先填饱肚子再说。”想到这里,杨柳推起车子向灯火朦胧处走去。

这里的街道实在是短,一眼就能望到头。临近过年大多数门市已经关门歇业回家过年。只有几家本地的商家还在营业。昏暗的电灯把夜色渲染出一小片暗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营业的小面馆,油腻不堪的桌面和板凳,挂满尘土的墙壁,杨柳硬着头皮坐下,一位系着油光发亮的围裙的老男人走出了,热情地招呼着,因为天晚,包子已经卖光,这小面馆只有馒头、咸菜和面条,杨柳要了俩馒头一大碗面条,就着咸菜狼吞虎咽。肚里有了食儿,身上也有了热气,解决了肚皮问题,杨柳开始考虑下一步住哪儿。一打听面馆主人,才知道这镇上有一家国营招待所,条件不错,可价格也实在吓人。另外有几家私人开的小旅店,条件不怎么样,价格可以商量。

冬天的夜来的特别快,吃完饭走出门,大街上已看不见几个人影,杨柳来到最近的一家朝阳旅店,窄小的门面。老板娘正边看电视边嗑瓜子,见有人进来,脸上笑开了花,忙站起来招待,听杨柳问有房间吗,连说有,房价分30元、20元和15元三种。杨柳盘算着兜里不多的20块钱能捱几天,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决定砍砍价。“15块一间的还能再便宜点吗?” “看你是学生,再便宜3块吧!先交钱,我领你看房。”

交完钱,杨柳在老板娘的带领下出了后门,来到一个小院子里,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一排矮砖房,老板娘推开虚掩的房门,在门边摸到灯绳拉开,便转身走了。

杨柳插上门,回身打量起这间房子。这房间实在是小,只一眼就看到底。潮湿低矮的房内搁着两张木板床,床上铺着薄薄的被褥,暗褐的花纹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两张床中间摆了张桌子,上面有把茶壶和两个茶杯,仅此而已。来到桌子前,一提,壶是空的。他自我安慰着:唉,反正就凑合一夜,不喝就不喝吧。和衣躺在床上,望着房顶上的檩条和蛛网开始想象家里的反应。从小他就是娘的心头肉,上次自己和村东头的憨囤打架划破了胳膊,母亲就心疼地泪珠簌簌地一个劲儿地掉,现在母亲大概会急得哭着四处打听自己的下落吧,父亲呢,不知道是不是改变想法了,大概不会担心自己,反正自从自己长大后,爷俩就互相看不顺眼。这次一定要他知道什么叫儿大不由爷。可万一父亲就是不改变主意,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想要睡着时,就听见床底下噔噔噔老鼠跑过的声音,杨柳一个机灵醒了。看着房顶上呼扇呼扇就要落下来的蜘蛛网,听着风吹窗户缝的呜咽声,杨柳心底涌过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和无助,想要用被子蒙住头,又觉得凉气从脚底窜上来,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冻得像泡在冰水里,

下了床把另一张床上的被子抱过来裹紧身子,还是冷得睡不着。两只脚冻得像两块冰坨,渐渐没了知觉,稍一动就是一阵刺骨的麻痛。听着风的叫嚣想着若是在家,此刻该抱着暖水袋躺在母亲晒得又松软又暖和的被窝里,床头放着自己最爱看的小说,屋子中间火炉上烤着香喷喷的红薯……这样想着,肚子又不争气得咕咕叫起来,和床下老鼠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应和着。实在没法睡了,杨柳索性坐起来,用被子把自己围成一个茧,靠在墙上发呆。忽然,一声炮竹的巨响震得房上的尘土扑扑落了一床,也震没了他所有的勇气,活动着麻痛的双腿,杨柳决定妥协,不能再受这罪,算了,明天回家,让和谁订婚就和谁订,管她是憨是傻,怎么不是一辈子。这样想着,又睡着了。

   天还没亮,杨柳已经离开旅店,跨上自行车踏上归途。到底是没有勇气回家,他先来到几里地外的柚子姐家。一敲门,柚子姐看见弟弟冻得发紫的小脸,又气又喜。拉过来就是一顿捶打。然后心疼地一边忙活着给他熬姜糖水,一边给他找棉袄。在柚子姐的叨唠中杨柳大致知道了家里的情况:昨天家里大乱,母亲发动了亲朋好友四处打听,晚饭时,在母亲的痛哭声里,爷爷终于火山爆发,对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父亲在爷爷的余威和母亲的泪水中只好举手投降,宣布只要杨柳回来婚事作罢。对本已决定放弃抵抗的杨柳来说,这幸福来得实在太快,不过既然结局如此美好,自己还是把昨晚的那些妥协的想法烂在肚里吧。

就这样,在柚子姐的陪同下,杨柳如得胜的将军般凯旋。杨柳抗婚出走的壮举给全村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自此,给他说亲的媒人锐减,杨柳才得以过上几年清净的学习生活,才会有以后的大学录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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