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屑集》(2)--作者赵丽宏

诗词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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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上使人愁。
 
李白当年登黄鹤楼,本想写诗,但看到崔颢题在墙上的这首诗,便甩笔作罢,;留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词在上头”的感叹,成为诗坛佳话。狂傲的李太白,居然也有甘拜下风的时候。李白不会说违心话,他当然是真心佩服崔颢。
 
清人沈洙编《唐诗三百首》,把崔颢的《黄鹤楼》放在七律的首篇,其实并非自作主张,宋人严羽的《沧浪诗话》中便有评价:“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这是古人的公认,后人没有异议。崔颢的这首诗,确实是千古绝唱。现代人读这首诗,也能体会它的妙处,从神话到现实,从历史的远景到眼前的风光,意境开阔曲折,望云思仙,鹤影杳然,游子情怀化作烟波江上云之悠悠。景色和情思,都令人神往。而此诗用词通俗,一如口语,诵读一两遍便能背诵。
 
其实,李白的诗中也多次写到黄鹤楼,脍炙人口的有两首,一首是《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另一首为《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这些和黄鹤楼有关的诗,也都已成为流传最广的唐诗。
 
如果没有诗人们的歌咏,长江边的这座古楼也许早就不留踪迹。古时战祸频繁,黄鹤楼屡建屡毁,古代的最后一座黄鹤楼毁于1884年,此后百年未建。世世代代的中国人都读《黄鹤楼》,然而见过黄鹤楼的人并不多,人们只能通过诗歌来想象它。二十多年前,武汉在长江边新建了黄鹤楼,从电视和图片中看,那是一座雄壮巍峨的巨楼,和崔颢、李白诗中的黄鹤楼,大概没有多少关系了。
 
美人之美
 
女性之美,在诗人的笔下常写常新。
 
最早描写美女的诗,出现在《诗经》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从手、皮肤、脖子、牙齿、头发、眉毛,写到眼睛和笑容,是一幅文字的美女工笔画。这样的细致的描写,美则美矣,但读起来有点肉麻。汉代《古诗十九首》中,有简洁的写法:“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晋人傅玄,以花比美人:“美人一何丽,颜若芙蓉花。”我以为这是更高明的赞美,给人较多想象的空间。而汉代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中:“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竭尽夸张之能事,却被大家接受,“倾国倾城”,竟成为中国人对女性美貌的最高赞语。曹植有《美女篇》,细腻的描绘和《诗经》中浓艳的笔墨颇相似:“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三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眄遗光采,长啸气若兰”。也是工笔重彩的美女画。而曹植的《洛神赋》,大概是古今中外诗颂美女的巅峰之作,其夸张绮丽和浪漫大胆,让人惊叹。此诗太长,不过可以引几句作鼎脔之尝:“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样的美女,人间难寻,所以只能是神话人物。
 
唐诗中出现的美女,描写时就要含蓄许多。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杨玉环之美,只用了两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虽然是间接的描写,却写出了贵妃的倾城倾国之美色。李白写美女西施,也有妙语:“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明代诗人张潮说:“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这可以看作对历代诗人颂美的小结。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样赞美女性的妙语,是中国古代诗人们的独创,确实有想象力,比“倾国倾城”更艺术。在外国,诗人们也讴歌女性的美,那些描绘女性外形美的诗句,我以为很少有超过中国古诗中的那些描写,有拾人牙慧之感。所有和美有关词语都已用过,能想到的比喻也几乎穷尽,还能怎么写呢?且看莎士比亚如何写美人:“如果写得出你美目的流盼,用清新的韵律细数你的秀妍,【名家散文阅读www.htwxw.com】未来的时代会说:这诗人撒谎:这样的美姿哪里会落在人间!”莎翁不愧为此中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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