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在北大荒的“补鞋”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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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岁月在生命的长河中算是一瞬间,很短暂,但若将短暂的瞬间定格为永恒,它将令人铭记终生。
    
六九年的秋夜万籁俱寂,小李山山脚下两排男女生宿舍早已房门紧闭熄灯就寝,只有一个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我披衣围炉而坐,时而低头翻弄烘烤着雨靴,时而往大油桶改制的铁炉里添加劈柴,炉膛里的火光映照在胸前也映红了我的脸。
    那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地好,可连绵阴雨带给我们的不再是丰收的喜悦:脚下半尺多深的水,和水面上的薄薄结冰,让我们望豆兴叹。上交国家粮食的任务又刻不容缓,团里向各个连队下达命令,必须按时完成大豆上交任务。
    老连长在地头做了简单的战前动员后,战友们纷纷踏进刺骨的冰水里,瞬间,钻心刺骨的寒冷从脚下迅速涌遍全身。豆荚、豆茬和冰碴刺破了大家的手、脚和雨靴,大多数战友的雨靴都灌包了,可谁也没退后一步。在整个抢收期间,战友们大约有近半个月的时间两脚浸泡在带有冰碴的冷水中,伤口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交织在一起,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和忍耐?我说这是一种生理极限挑战一点不为过,也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体味出这个中滋味。
    我从小手和脚就生过冻疮,每年冬天手脚红肿、痛痒、溃烂,这次抢收没几天,手脚开始红肿溃烂直流黄水。尽管咬牙一再坚持,最后还是在连长的严厉命令下,我才回到宿舍休息。
    晚上,劳累一天的战友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匆匆洗漱,互相简单包扎手脚上的伤口后,上床倒头就睡。她们太累了,甚至没有多余的气力说笑,寝室里失去了往日叽叽咋咋的打闹和欢笑,也失去了原有的生气。战友们熟睡后,我轻轻拿起手电筒下床检查收集被刺破灌包的雨靴。弯腰拿起她们的鞋,再抬头看看她们熟睡的脸,我心隐隐作痛:她们也是血肉之躯啊!这么小的孩子却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和超强度劳动,远在家里的父母得知后该会有何感想?我是副班长,是共青团员,又是从团里骨干学习班“逃跑”回来参加抢收的战士,如果不是怕自己的手脚从此变残废,如果不是老连长的多次命令,我会始终坚持和战友们并肩战斗在一起。这次既然不能同大家一起参加豆收大会战,但我决不会心安理得当闲人,我除了为战友们挑洗脸水、打饭外,也决定为大家烤鞋、试着补鞋。
    补雨靴的想法是有了,可刚刚走出校门的我才十六、七岁,一脸稚气还是个孩子呢,从来没补过鞋。我笨拙地学着城里修自行车师傅的样子,裁剪和破口大小相同的胶皮,然后把鞋的破口处和裁剪好的胶皮都挫成毛茬,也学着修车师傅的样子再吹一吹,等待晾干,然后小心地把胶皮粘贴在雨靴破口处,用力压平胶粘面,一只雨靴就修好了。
    这些程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双手十几双雨靴,而且这些湿雨靴一双双都得烤干才能粘补。为了能赶在战友们出工前穿上补好干爽的雨靴,我不停歇地烘烤、粘补。烤鞋真麻烦也最费工夫,烤鞋需要把靴腰翻过来,用手托着一只一只翻转着烤。离炉火近了不但人被烤得受不了,也容易把胶靴烤化了。离炉火远又不容烤干,等十几双雨鞋烤干已是大半夜了。
   
后半夜真难熬啊,沉沉的秋夜带来了寒意,除了鼾声和身边的一点点光亮外,四周一片寂静,我不由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好几个手指肚被挫破了皮,火辣辣的疼。我不得不站起来活动一下,让自己的头脑清醒,然后继续再补。就这样,深夜补鞋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抢收结束,我熬红了眼睛,双手严重冻疮在加上挫破伤,洗脸的时候两只手都不敢碰,只能轻轻地用手往脸上撩水洗。常常是在战友们早上即将出工时,我才完成最后一只雨靴的粘补。看到战友们穿着干爽补好的鞋,一个劲喊“谢谢”的高兴样子,我熬夜的困倦和艰辛统统被心里掠过一丝丝欣喜所替代。
    这是我生命中唯有的一次补鞋经历,虽然时隔四十五年了,但深夜补鞋的场景仍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我和战友们风雨相依,共同度过那令人刻骨铭心的艰难岁月,也将成为永久闪光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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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岁月中的笨兔

文章评论

16连:张晓英

这就是我们知青,还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em]e179[/em]

润土

说这些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也只能在同龄人中吐吐酸水而已

北大荒

这篇文章写的太真实、生动、形象了,文笔相当好,让我一气呵成的拜读后还在回味,此情此景仿佛就在眼前。作者是被兔,还是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