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风飞过

心灵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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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衣,慢慢地爱到只余一块好布,它是质地,是底色。棉的,麻的,不小心沾染了灰,不小心跌倒摔皱,清水里淘洗,经风一吹,再趁着那微微的水份,轻轻地抚平了,那时候有一种谢风谢水谢天地的心,还我一块不染不移的布,于是,信人生种种委曲,都有安慰。

 

    绣的,绘的,反而全忽略掉。过眼的云烟,终究散尽,只余空净的天,好像昨天不存在,好像明天不会来。

 

    很多的句子,虽是少年遇到,却长情于随时间流逝的少年珍贵,它们会静定地在那里,等你回去看,再看,再看,好像一点一点找回忽略的,它们的美丽。原来朴素的,原来简单的,慢慢地看出温热的泪水,一个人和一句诗也有这样的缘份,且这缘分永远不必担心消失,只要还有回眸的时刻。

 

    看人画竹间清风,清风里轻掠的蝴蝶,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看人平地造高楼,十几二十几年后高楼夷为平地;数春花未及,秋风已急着来摘黄叶。。。人们常说,演戏的人是疯子,看戏的人是傻子,我倒是觉得自己是千真万确的一个傻子,不懂得演,看一切都容易入痴。

 

    从前看“因风飞过蔷薇”,只是觉得美,现在还是说不清一二三的美。大概蔷薇懂得这样的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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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一种建筑,从开始建造的那一天起就知道,它的寿命极短,三两日而已,却一意一心,容不得半点敷衍。从前于“一路搭台一路唱戏”只会联想到戏子们的不易,现在会念及,那一路上搭建着山水园林的,那一路上搭建了杨柳一寸一缕一树搭建了牡丹梅兰一瓣一朵一枝的,那样的建筑,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明明知道开了还要谢,却一枝枝不叫花瘦,明明知道圆了还会缺,却积一月的清辉给一夜的极致明澈,明明知道活到最后无非死,却依然向夏花那样,明灿地活。

 

    明明知道世界有种种残酷,阴险,不堪,却放自己的真心在世界的手心里,如露水交付草叶的坦然。

 

    看萧红,她写《小黑狗》,先是一只大狗,后来是十三个小狗的出生流离,再后来又只余一只大狗;她写《后花园》,那个开头真像是在搭建一个花园,一件一件地把花木瓜果报花名一样隆重地,认真写来,马蛇菜、爬山虎、胭粉豆、小龙豆、大菽茨,大黄瓜小黄瓜胖黄瓜瘦黄瓜、紫茄子青茄子、玉蜀黍、大芸豆、冬瓜、西瓜、西红柿还有瓜蔓上开着一朵大黄花的倭瓜;蝴蝶、蜻蜓、蚂蚱、螳螂、蜂子。。。她简直在搭建一个一样也不能少的戏台,管它是什么戏呢,这些一样都不能少。在故事落幕时,她写着“以后两年三年,不知多少年,他仍旧在那磨房里平平静静生活着。后花园的园主也老死了,后花园也拍卖了。。。”这戏台于是萧条了。她写《最末的一块木柈》,由一块木柈写到一块木柈,还是搭了台,唱了戏,落了幕的从一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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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萧红为什么要在这空到空中认真地写着呢?甚至是空着肚子来写着,甚至是瑟瑟于寒冷中写着呢?

 

    生是简单的,逝亦是容易,可是,那中间一定有些什么是值得忍耐着饥寒记录下来,那中间一定是有些什么是使人愿意于空与空之间,深重地记得。

 

    从来处来,至去处去,人人如是,可是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值得来和去,譬如一阵风,一场雨,一季花开,一株路树一个路人。。。

 

    我倒是不怕,人生是戏一场,梦一回,我只担心,我没有好好地对待一幕幕只为我存在的此时此地,我只担心,我看了一千回戏,还是不懂得自己要做穿哪一身,要唱哪一句。

 

    人间永是此起彼落,深秋帘幕,一千家的雨各有各的暖寒,我只愿,你的生命,如夏花明灿。

 

    一路向明灿里活去,起于深寒,止于深寒,那无关要紧。

 

    蝴蝶因风飞过,你亦因时间,明灿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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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人间草木 图片来自俞慧画作
音乐:感风吟月/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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