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问苍凉

个人日记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是孤独的,哭泣而来,孤独而去;我们又都是世间的过客,孤独而来,决然而去;佛允许我们路过人间,孤独而来,寂静而去。 不管是来修行或者是还愿,都是一次圆满的历程。今生遇见的人,上辈是亲人,下辈子还是。愿 今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惜别,都会再次遇见……




文/梅一梵
--- 读李汉荣老师之《回忆父亲》有感


这是一块流经沧澜的汉水源头,这是一块诗意芬芳的田园净土;这是一个人用一生的感情,对生命加以解剖的拳拳之心;这是一帧厚厚的书签,穿过黑夜与白昼,任孤独把孤独填满史册,留与后人说。
这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有幸走进李汉荣老师的百度贴吧里,看过文字之后的感慨。
当目光浏览到《回忆父亲》的时候。简洁明快的开场,从父亲的遗容开始。简洁的几句话,就足以震撼灵魂。
“等我闻讯赶回老家,父亲已经卧在简陋的灵堂里。我跪在父亲的遗体旁边,深深磕了三个头,然后轻轻揭开罩在父亲脸上的白布,仔细凝视父亲的脸。我从没有认真看过父亲的面容,而此时,我凝视的却是父亲失去温度,不再有表情的面容。父亲的脸仍然令我震撼。额上、眼角的皱纹那么深,令我想起因干旱龟裂的土地和洪涝冲刷后的山坡。我握起父亲冰凉的手,这是迟到的相握,惟一一次的相握,可是我们已不能彼此交换手温,交换问候。握在我手里的,是老茧,是艰辛,是寂寞,是已经远去的父亲。”
其实,当我看到“灵堂”两个字的时候,泪水就已经凄然而下了。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为自己对亲人的淡漠抱以深深的愧疚,为什么我们总是在遗憾中,苦苦谴责自己的罪过。作者用朴实深厚的语言,让读到这些文字的每一个人,都能把他当时的心疼一眼看穿。那是一种决绝的呐喊,冰霜一般的凌冽,刺入骨髓深处。龟裂,旱涝,看是平常对土地的描述,但是用在父亲的遗容上,却是相当有穿透力的词语。他把父亲离开世界之前与离开之后的孤独,以及刚刚看到的那一眼紧密结合在一起,一瞬间穿透了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言说,这样的画面俨然是在借用父亲离世的痛楚来预示一个道理:人都是一个孤独的寂寞体,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完完全全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与之迎合。当然,绝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是孤独的。哭泣而来,孤独而去。父亲也是。
而这些孤独与寂寞,也恰恰成就了李汉荣老师的文字。他所有的述说,都是在一张薄纸上与自己对话,用笔尖彻夜难眠的剥开灵魂,还愿真我。又仿佛是作者心情的昭示和方向的证明。
岁月刀锋剑,清雪掩苔痕。等到有一天,秋月老去春花。曾经的恩恩怨怨都会被一瞬间孤立与绝壁千仞。而一帧厚厚的残章里断句,却仍然筹议着无人领取的落款。

当我慢慢进入文字深层的时候,就会越发深刻的感受到作者在描述一些片段时埋伏的隐喻。而这样的方式,也是作者对父亲的哀悼,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一:父亲患有严重的关节炎,疼的时候就自己捶捶腿,以疼止痛。一张张膏药贴在关节上,又怎能治愈内心的千疮百孔。同时,这样的疼,在作者心里,不仅仅折射的是自己与父亲两个人的疼。而是与他血脉相融的妻子,孩子,孙子等等几代人的痛紧紧叠加在一起。交织成一个个画面鲜活的亲情锁链。而我们透过这些隐秘交织的锁链,可以感觉到深藏在岁月里的残酷,总会在忽然的瞬间弹出刀刃,把骨肉从身体上一点一点生生分离。

二: 夫妻间争吵了一辈子,也给后人留下了遗憾。但毕竟还是履行了中国传统的婚姻模式,直到油尽灯枯。他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没有知己,没有心灵寄托的慢慢长夜?从寂寞里启程走向更深的寂寞。每当苦闷的时候,又是咋样拖着颤抖的身体,投身于夜色深处的黑暗与苍凉。其实,我们都是世间过客,孤独而来,决然而去。但总有一些情愫,让我们无奈转身,却又不忍离别。日子总是把足够多的阴影与期盼都留给我们,让每个活者的人,都拥有一份丰厚的心灵
慰藉。
三: 父亲挖过煤,在幽暗的矿井下,近距离触目最惨烈的生死速递。对于父亲挖煤,也是预示了黑暗中埋藏的秘密,就是一个人的人生留白。对于一个生命来到世上,会遭遇咋样的磨难与艰辛,我们无法玄策。只能任日子在黑白交织中颠簸汹涌。只能任自己在阳光的阴面相拥孤独。在狭小逼仄的甬道中,在几万英尺的地牢中冶炼成煤。而生命的本真就是跌落于更腐朽,更幽深的地方。用灵魂擎起一个高度,照亮永夜。


四: 父亲把手指弯曲的,粗糙的手交给算命瞎子。而算命瞎子一语定夺了他一生都会在苦难中煎熬苦难的命运。父亲也认命了,他只能弯下腰,用自己嶙峋的脊梁背负起另一座山,把骨骼葬于大地。而皈依于大地的,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有千千万万的父亲,千千万万朴实敦厚的中国农民,千千万万的你和我。也许我们都会在某一次逆境中,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一个小小的算命先生。试图用他的话来扭转命运。但是,始终还是无法摆脱困境。
五:那年夏天,父亲为村里打井。 他下到很深的地方,去寻找水脉。饥渴的村庄,因他而充满期待。
从文中看到这样的预示,可以想到当时的写者已经在文字里为父亲预留归宿。而父亲也在用打井的方告诉别人,自己该回去了。他掏出祖先的,掏出民国的,唐朝的孔子的人文,掏出泥土和刀剑。深嗅着来自泥土的温软味道。而后他一直往下沉,腐化成家乡肥沃的泥土,继续养育庄稼,守望故土。一直往下沉,躺成一部中国通史,任后人解读。而我们每个人在寂寞期间所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记录自己的历史。和父亲一样一步一步的艰难困苦都是艺术。也是遗书。

六:从后面一点小轻松的文字里可以看出,玉米地里的父亲是欣慰的。他用一双手反复地和土地商量、试探。好像是对自己的孩子,爱人一样的温情。这一点盛满温情的片段,仿佛一缕恬净的风,带着父亲飘向天青的墨色里,去寻找宁静中的皈依。田畴里,只剩下锄头在缄默。仿佛风吹过田埂时,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我坐在青草离离田埂上读着这些文字,而作者在另一个地方往下临摹。通过这些画面,我也深刻体会到,写者是用文字给可怜的父亲制造了一瞬间的美好。同样,这些美好,也是写者本人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之情。

七:还有后来的一些情节:父亲手搭凉蓬望天,是父亲一生的习惯。其实我们都知道,如果一直阴雨绵绵。猛不丁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刺眼睛。就会用手搭凉蓬看太阳,来接受温暖和明亮。或者是向远方眺望的时候,也会手搭凉蓬望天。可能父亲自己也知道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多看看朝露,夕阳;多看看青苗,村庄;看衣服上的纽扣,看自己斜射在黄昏里越来越瘦的影子。我想,他也会看挂在墙上的镰刀,看着锈迹斑斑的刀刃孤独地与自己的影子并排相默,却无法拥抱在一起。而这样的一个浑浊的眼神,一个佝偻脊背的转身,一个踉踉跄跄的趔趄,都足以让我们泪雨磅礴。

八:父亲用灼人的荨麻,搓了很长很长的一根绳子。熟悉荨麻的人应该都知道,人和动物一旦碰上它的叶面,就如蜂蛰般疼痛难忍,它的毒性使皮肤接触后立刻引起刺痛瘙痒、严重烧伤、红肿等。作者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父亲对生活的抗拒。用刺痛来打捞希望,用隐忍来捆绑过去与未来。而他的孩子,也是用这条承载着艰辛与苦难的荨麻绳,把他的父亲抬上山,种进泥土里。用眼泪浇上定根水。但是父亲始终都没有长出来。只有一茬又一茬茂盛的荨麻,日夜守护在坟茔上。而这样的预示,也是说父亲用自囚的方式,来抗拒人间的磨难,隔断尘世的悲凉。

九 :九九归一。
父亲死于肺气肿。不能说话,不能吃饭。只能等着轻松的时候,像移动一块巨石那样,吐出无人听懂的几个字。
终日的身体浮肿和肺叶的极速干枯,像是把父亲捆绑在没有氧气的塑料罩子里与世隔绝。仿佛一个时代的二氧化碳都注射进了他的体内。大家只能看着父亲死死挣扎,却又无力摆脱痛苦的揪心。看到此时,我好像看见生命化作一朵娇弱的小蝴蝶,苍薄的翅翼被烈焰定格在一个适当距离,让其慢慢焚化。而好好活着,是多么需要一个强大的理由和条件来苦苦支撑。
当父亲的生命走完最后一程的时候,深沉的疾病和哀伤,终于用他的方式完成了葬礼。同样的,我们也是。生在世间,我们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撰写自己的史册,完成终身的仪式。

期中,父亲在玉米地里与庄稼对话的一段是唯一一处描写父亲温情脉脉的情景。但是我读到的却是更加令人心痛的酸楚与悲凉。一个敦厚老实传统的中国农民,背负着上有老人,下有幼儿的使命。他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土地,期盼多收几斗粮食,多遇几年风调雨顺的年景。父亲的一生,无不是代表了我们每一个人从呱呱坠地的第一次哭声里,就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拟写自己的人生札记。而父亲的苦难与欣慰,总有一处是和我们的父亲,我们自己,甚至于每个人重叠在一起。
父亲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画上了句号。但是,狠心的他却忘记带走和他亲密一生的节气,扁担,锄头、铧犁、和镰刀。它们像是无辜的孩子,至今还寂寞的躺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等着他手上深重粗糙的老茧,再来紧紧相握一次。

父亲的故事结束了,我也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们读的是别人的故事,但是在体验作者心酸的时候,也会深切的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哪怕是血脉亲情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语言上的沟通障碍,彼此都不知道该用咋样的方式来表达。所以就出现了用文字来记载心路,我们都会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邂逅一段文字,邂逅一个人,邂逅另一个自己。 生命就像一颗凛冽在旷野间的树,末路苍穹,百年孤独。但只要心生意念,总会有一段值得缅怀的往事,让我们心存感恩。这时候,我们就修成了一颗庄稼,让感恩的低垂,投向大地。
佛允许我们路过人间,孤独而来,寂静而去。不管是来修行或者是还愿,都是一次圆满的历程。今生遇见的人,上辈是亲人,下辈子还是。愿
今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所有的惜别,都会再次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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