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寻来,都是将旁人当成她

凡。浅笑



      清冷的月光透过抽纱窗帘,月色不真切,是极淡的青色,像是上好的清平瓷上的薄薄的釉色。许久没有这样夜晚,好虽好,却是残的。


  上好的楠木书桌上,砚里的朱砂明艳如血,柔软的宣纸上是漂亮的簪花小楷,字迹那样清秀妩逸,定是临摹过赵夫人的《梅花赋》······十年过去了,一路寻来,再没人写得那么漂亮的簪花小楷。


  十年来,只是她,这一路寻来,都是将旁人当成她。


  君北瑜永远记得初见苏倾朵时的场景,她微微侧着脸,莹白如玉的脸庞,仿佛有一种宝石样的光辉,轻轻的回眸,目光一闪,就像是月色映在荷塘里,轻浅而飘渺。那样的美丽,连她手里捧得百合花也失去了颜色。


  凭着君北瑜的实力,很快就打听到了苏倾朵的一切。当街道突然变得静悄悄,路上的行人仿佛瞬间蒸发的时候,君北瑜在伪装成路人的便衣的保护下出现在她的秀铺里。她的嘴角慢慢牵起,“客官,你需要些什么”,声音都是那样的轻柔好听。


  许久之后他一直在想,她是几时知道他的身份的?他起了疑心,可她掩饰的极好,他被她瞒过了,或许,他愿意相信而已。他并不知道,或者,宁愿不知道。


  迎亲的轿子在一片震耳轰隆的乐声中驶进那天他来过了无数次的街道,那样大的规模仗势引得百里外的邻居也来观看,大家直说她命好,嫁了有权有势的王孙贵胄。


  赤金龙凤绕足烛台上的痛臂巨烛燃烧的正旺,苏倾朵的衣袖轻拂过他的襟前,袖间的幽香萦绕四散。君北瑜只是欢喜,她终于属于他了。


  他执着她的手在露皇宣纸上,一笔一划,她的面颊红如朱砂,连耳根都红透了。苏倾朵声音柔柔低低“我自己来写。”君北瑜原来提了笔在前头写“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烛火盈盈里她垂下头去,“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聪明如她,知道他真正要写的话。窗外的雪簌簌地落着,暖阁内火盆烘的一世皆春。


  原来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书房中小小的火苗,如赤蓝阴柔的舌,**着凝重的黑暗,飘渺而摇动地带来一团光晕,却没有一丝暖意。苏倾朵的全身瞬间变得冰冷,暗格里只有一张白纸,雪白的墙壁上,另一道侧影那样的熟悉,几乎令她尖叫起来。


  窗外的月光清冷,冷冷地如同横他们之间的月光。


  “你怎能这样对我?”极力压抑的气息,从唇间一字一字地迸发出怒意和不可掩饰的悲伤。揪住她衣襟的那只手,青筋凸起,手指的骨骼轻微作响。她的眸子在朦胧的雪光和月色下像是两颗光辉流转的宝石。她倒仿佛有笑意,“你早就知道了,何必问我。”


  她是一颗流星,在相遇的刹那照亮了他的整个生命,然后无情的滑落在他只能用余生仰望的遥不可及的天幕。


  值夜的侍从官听到了动静,谨慎的在走廊外停下脚步走了个来回。府里的人都知道王侯和夫人情深绵绵,不敢贸然行动,静候他的传唤。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她明明知道他那么爱他,可以对她的别有用心视若不见,只希望得到她真诚的回应,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来人,这个女人是敌国的奸细,意图窃取情报,交给大理寺处理”


  “是。”侍从犹豫地看了眼,伸出手来。”


  “别碰我。”她微微仰着头,“我自己走”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无比依恋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浓的散不开的伤痛。她走掉了,地上有她无意间掉了的手绢,在灯光下幽幽地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房间里还有她熟悉而单薄的香气。


  君北瑜突然发了疯一样,狠狠地撞向柱子,花纹菱角深深嵌入皮肉中,血凝滞地流下了,像是细微的小虫子在啃食。他纹丝未动,似乎只有借着额头上的痛楚,才可以减轻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侍从在虚掩的门外小心地问“王爷?”


  “滚!”他骤然发作,歇斯底里,“都给我滚。”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四海之内,千秋千岁。却独有一个她是恨不得,得不到,忘不了,放不下。也独独只有她,伤的他最痛,刺进心脏的疼痛。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极大地屋子,没有窗户,挂满刑具,火盆里的炭火嘶嘶的吐着火舌,空气中有皮肉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君北瑜出现的时候,苏倾朵奄奄一息。


  他抱着她满是伤痕的身体,一滴滴血低落在他衣服上,血糊住了他的眼睛,目光仿佛将人吞噬一般的恐怖骇人。


  “杀,全部都杀。”


  天晴了。


  这个冬天这样寒冷,君北瑜忽然想起去年的那个冬天,她穿着银色的狐毛夹袄,穿着红色镂花描金边的靴子,雀跃的像个孩童,只因他承诺带她去游湖看雪。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雪像棉絮般落着,绵绵无声。湖泊四周结了冰,像一面琉璃镜子。他替她围好貂皮斗篷,捧着她的脸问“冷不冷。”


  她鼻翼四周都红通通的,却摇着头说不冷。忽然调皮地闪动蝉翼般的睫毛,在他唇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冰天雪地都融化在她的吻中。


  他舍不得她,终究舍不得她,将她带了回来,却没能从鬼门关里拖出来。


  苏倾朵不知何时睡去,又何时醒来,身上缠着的纱布换了好几次却还是渗出血来。暖阁外过了一屋子的太医,没一个人能救活她,都说她油尽灯枯,撑到此时已经不易。


 君北瑜抱着她,不敢动弹,她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他只怕自己稍稍一动,她就会停止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气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看她从自己的指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朵朵”,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就像频临绝境的困兽,“你醒来,我只要你醒来。”


  她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用尽了力气睁开了眼睛,嘴角蠕动,仿佛想说什么。


  他急切地凑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她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


  “北瑜······你的头发白了”


  苏倾朵的眼神渐渐涣散,他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那里,抱着她,只怕稍稍一动弹,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吸。


  天渐渐黑下来,暮色四起,没有一个人敢进来。她已经再无声息,身体渐渐冰冷。不知过了许久,君北瑜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光线那么刺眼,床对面是红木雕花的梳妆台,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鬓已经全白了。


  很久之后,君北瑜带兵攻破了那个小国,看到了苏倾朵的信件,簪花小楷写得却是与事实相反的内容,地形图什么都是假的。侍从官抓到了一个幕僚,那个人只是叹气,一个好的细作不该有感情。


  这十年···十年···岁月荏苒,光阴轻浅,居然就这样过去了。藏得再好,隐得再深,忍得再苦,只有他知道,原来从不曾忘却,不能忘却,不会忘却。这一路走来,那样多的旁人都只是浅浅的影,再是神似,终不是她。


  苏倾朵,是烙在心上的印,痛不可抑,痛的几乎令人发狂。


  那写着簪花小楷的宣纸早已发黄,在月光下静静的躺着,躺着。


  (完)

文章评论

席枳。

真悲惨,朵居然是卧底,他们终究不能一起…死亡还是结局,陌陌,好美的

安若英

舞,我只想说,看了这篇文章,我流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眼泪自己就这样流下来了!也许她和我一样吧!我们都是那个可怜的女子,只有放手了,那个人才懂珍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什么都晚了!

Memory。

烙在心上的印,痛不可抑,痛的几乎令人发狂。

心悦君兮君不知°

呵呵。。。。。。。娃娃,你怎么不给我写一个啊???????我吃错了。。。。。。。。。[em]e149[/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