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y天空

 

 昨日在空间看到中元节的一些动态，今早起床，就听到外面稀稀疏疏的鞭炮声——哦，又是一年七月半。

猛然想起了我那位可怜的母亲，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不觉间，二十载已悄然滑落。母亲长眠于青山，恐怕早已尸骸无存；而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青年，也已华发早生，两鬓苍苍了。

母亲是浙江诸暨人，年轻时长得端庄美丽。但母亲的前夫对母亲不好，外婆看着心疼，便自作主张地写信给当时已在杭州钢厂上班的父亲（父亲曾经在外公手下学过徒），让他带着母亲私奔。

一对亡命鸳鸯便趁着50年代末开发大西北的热潮，来到了青海西宁。父亲仍在钢厂上班，母亲则作了公车售票员，也算是双职工了，大姐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如果一直这样，也许一生也就安安稳稳，幸福安康了，但是命运总不由人。

父亲年轻时落下了一个气管炎的病根，在青海呆了几年，因为不适应大西北严寒的气候，便和母亲双双辞职，回到了浙江永康奶奶家。因为已经土改，错过了分田地，为了生存，父亲把母亲和大姐安置在家里后，便挑了一副担子，穿县过省地去“补铜补锅”去了。

父亲一路走过浙江、福建、江西，在安徽一个小县城下面的公社停止了脚步，因为有手艺，当地又缺少铁匠，就租住了一间茅草屋，开起了铁匠铺。安顿下来后，便写信让母亲和大姐她们过来。

毕竟是二婚，又不是明媒正娶，母亲在老家不但劳累，还受够了奶奶的气，一接到父亲的信，巴不得插上翅膀飞了过来。可是等她过来之后，才发现在外地讨生活，却更加艰辛……

母亲大概在六三年过来的，六四年有了二姐，六六年三姐出生，我是六九年生人。短短五年时间，添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因为是外来户，没田没地的，一家人的生活都要靠双手挣回。大姐早早地辍了学，回家帮母亲带妹妹弟弟和做家务。父亲打铁挣工分，母亲则到处打零工。在工地上做过小工，当过道路养护工，后来还买了一台旧的爆米花机，四邻八里，走街串巷地去炒米……

此后几年，一直在困顿穷蹇中煎熬，直到七二年，父亲被当时来当地架桥的徽州地区工程队看中，去他们那里做临时工，算是每月有了微薄的固定收入。

父亲在地区工程队干了五年，有时候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可以想象当时母亲一人带着四个子女的艰难，所以当姐姐们渐渐成人，我也开始读初中的时候，母亲已经落下了一身的病。

从记事开始，母亲好像都是病歪歪的。后来家里条件好点以后，会经常去医院，或隔段时间，父亲去集市里买一只老母鸡回来，熬成鸡汁，滋补身体。

说起吃食，家里的几个孩子是没有什么机会的，连我这个独子也不例外。家里有肉啥的，先尽父亲吃，然后是母亲，子女们最多每人一块，端着碗出来后，还会相互比较着大小。母亲那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以后大了，有的是吃的机会！现在想起这话来，道理确然，估计也是当时物资极度缺乏时的无奈和权宜之说法吧。

母亲的身体最终没撑多久。九二年，我刚刚师专毕业，她就因高血压而轻度中风，腿脚就不太利索了。那时就念叨着让我调回家乡任教，她并知道没钱没门路，调动哪有那么容易。

九三年下半年，母亲因为和父亲口角，一赌气就喝了农药，幸亏发现及时，送到县医院，抢救回来了。我赶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印象最深的的是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日光灯，还有母亲那乱蓬蓬的头发下，那苍白衰老的脸……

母亲的惨状也引起了我痛苦的思索，读书十几年，我能给母亲，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呢？痛定思痛，当时我准备自考本科，通过自己的本事，走出我所任教的偏远大山地区。

人事总是不在预料之中，九四年春夏之交，我正在市里参加自学考试，传来了母亲病危的噩耗。赶到家里，母亲已经躺在了堂前床板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大姐告诉我，在我去市里考试的第二天下午，趁着家里没人，母亲就自己找了根绳子，把自己悬在了屋梁上，结束了她病痛的生命。

回想起来也真有灵验，那天下午考英语听力，听了一半，突然鼻子出血不止，最后还是监考老师带我到办公室，用毛巾冷水敷上才好的。

母亲的突然撒手人寰，给我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但那几天都没有哭，直到出丧完，把母亲埋在了菜园的高山之坡。那天晚上，大家在喝酒的时候，我一个人木木地摸上了茶山，坐在母亲的坟前，对着茫茫苍山，寞寞夜空，酣畅淋漓地大哭了一场，直到深夜他们来找到我……

母亲是非正常死亡，亡灵是难以得到超脱的。回到学校的几个月里，我经常会梦到她。有一次竟然梦到她从窗棂直接跃入，白衣白发，长长的手掌向我伸过来，一把抓住我就想带我走。惊醒后坐起，看闹钟，正好是凌晨三点。

此后经年，梦中经常会出现母亲，基本都在凌晨三点左右，直到我一零年修习佛法。

以上零零散散回忆了一些陈年往事。其实今天我更想对母亲说一些话，我相信她是能听得到的。

自从我修习佛法以来，每天都给您回向；修100多遍地藏经时，也特别祈求地藏菩萨加持您；师兄们有去寺庙参加盂兰盆法会的，都不忘给您超度。将近四年来，我也没再梦过您，我相信您应该是得以超脱了。我只希望您无论托生何方，都能够安详幸福，不再受前世那么多苦。您也不要那么好强倔强，随圆就方，随缘度日就好。

我现在还好，早已娶妻生子，在县城里买了房。您的孙女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个头都快赶上我了，学习也好，在县一中一直是名列前茅，就是胆子小了点，等她再大点，带去看看您。

媳妇也还贤惠，父亲和我们一起住着，他还是老脾气，顾自己多一些，好在媳妇也不太和他计较。父亲现在也是风烛残年，苟延残喘了，前天又去住院了，我知道您也不太担心他，我会尽我一个儿子义务的。

几个姐姐，只有大姐隔三差五地有电话来问候，其他两位是很少关注的。小姐离婚后，远嫁浙江永康老家去了，又生了一女儿，时乖运乖，生活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大姐也是疾病缠身，好在她儿子亮亮混得不错，现在已经和儿子住到一起去了。二姐持家方面最像您，一个钱一个命，虽然可以拿退休金了，还在书店打工，不过，她那钱，迟早还是要被她儿子花掉的。

今天是传统鬼节，我没有神通，也不知道您究竟托生何道了，写了一篇文祭奠您，也算了了我二十年来的一件心事吧。

阿弥陀佛！南无地藏王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