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茅缸
个人日记
茅缸是我那村里一个人的小名,斯人今已西去,老家的说法是这个人熄火球的。这说法很形象,生命像一个火球:点燃、燃烧,熄灭。
过去乡下人取名字,传统是越贱越好养,这大家都听说过,但贱到这样登峰造极的,我觉得整个村庄的“狗蛋”、“毛蛋”、“贱毛”、“粪堆”……都无法相比,他大字不识的爹说:贱点好,贱点好讨活路。就我猜,他生出来时,他爹肯定正在茅缸里掏大粪。
“茅缸”的原始物就是乡下茅厕里那个装人类排泄物的大缸,在乡下,在地上刨一个大窟窿,把一口缸像栽树一样栽进去,围上茅草或砌上能遮住下半身的矮墙,就可以在里面方便了,连男女都不用写。
要上厕所,走近咳一声,里面哼一声,里应外合,就知道里面正有人了。小学老师叫我解释什么是“里应外合”,我就拿这个举例子,老师说我脑袋里也是一个茅缸。【李鐵錘】
在农村上过茅厕的人,都知道,到了春天里,茅缸里的蛆虫,簇拥成厚厚的一层,上下蠕动,不老实的还会爬出缸外,那样子恶心之极。如果上了茅厕,马上又要端起饭碗,联想神经稍微发达点的,就可能会把碗里的大米饭幻觉成那成堆蠕动的蛆虫。所以,人真死在春风里,是很可怕的事。
听说有一个大人物大便就不去蹲茅缸,他的办法是叫一个卫兵背着铁锹跟着到山岗,卫兵戳一个坑,他蹲上去,舒服完了,再叫卫兵铲几锹土填上,这方法很好,只是自己拉的秽物让人看见,我总觉得那是泄露了自己丑陋的隐私,也侮辱了帮干这事的人,他完全可以自己背个铁锹自己解决,但大人物不觉得。可能人一混到大人物级别,仆人给他擦屁股都会心安理得了,仆人眼里无伟人,可能就是这样来的。
成天与走兽爬虫打交道的农民,也怕联想到茅缸里的蛆虫,有的人在树荫下端着碗,看到茅缸那五短的身材远远走来,就赶紧折回屋里,怕看到茅缸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想到那茅缸里上下蠕动的蛆虫。
偏偏这个茅缸是个有名的吃货,他吃饭风卷残云,又像牛肚子一样能装,更荒诞的是这个吃货,又能用很大的锅蒸得一手好米饭,村里的红白喜事,又只好叫他去帮忙,幸亏农村的红白喜事一般不发生在春天里,这淡化了人们看到茅缸后的联想。我看到茅缸围着一个大锅转悠,感觉就滑稽,最荒诞的是这个茅缸又是个有名的骚货,他那五短身材总喜欢往女人堆里杵。
茅缸身上这三个递进式的荒诞使我想到一句话,虽然它们关联不大,但我就是见他就想到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是谁说的了,这没关系,就像钱钟书说:鸡蛋好吃,没必要去打听是哪个母鸡下的。
这句话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荒诞的,再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更荒诞,相信这个孩子会活得比自己好,那是绝对的荒诞。
吃货茅缸生的很伟大,在1949年10月呱呱落地,后来,他的父亲给他取了大号,叫“建国”,茅缸最终连一个家都没有建起来,也就是说连最丑的婆娘都没搞到一个,哪怕停留在裤裆阶段。茅缸生下来就能吃,这个时候,他吃他母亲那没什么奶水的奶子,与村里人没鸟事,村里人只是说这娃怎么像母猪一样,就是吃不饱呢。茅缸3岁的时候,他真就开始像村里饥饿的母猪了,到处祸害村里的瓜果庄稼。
那个时代的猪也饿绿了眼,只要院门没关好,就溜去拱村里的菜地庄稼地,如果院墙矮了,院门关好了同样没用,猪能像狼一样一下子利索地跃过去,猪最喜欢拱人家的红薯地,再就是拱人家的嫩白菜,被糟蹋的白菜地最是让人心疼,后来,城里人有句调侃:“美女都让猪拱了。”那比喻我认为比较形象,3岁的茅缸,春天就知道去掏人家的红薯种子,夏天溜到菜地里扭人家的黄瓜,秋天去刨人家的红薯,冬天去拔人家地里还没有挖的萝卜。
茅缸没读过书,读不起,这个茅缸不遗憾,整个村里人都不遗憾。茅缸的第二青春期也赶得不是时候,首先是第二青春期之前的积淀严重不足,三年自然灾害时差点饿死,第二青春期时,队里割第一茬资本主义尾巴,饥饿的茅缸掂着个可以刨红薯的棍子,像野狗一样在满村的山岗里有气无力地窜,终于没有找到可以往嘴里塞的东西,这直接使他的第二青春发展不理想,个子只有一米五几,脸上也一辈子没长胡子,除了嘴角下巴处那个痦子上有几根毛以外,没一根胡子。
村里人就说茅缸有福相,长着一张最伟人的脸,村里人从半吊子看相先生那里听过“男人女相”的脸是贵相,却不知道相书秘笈的另一半,那就是:物极必反的脸也可能是最愚蠢的傻相。茅缸的吃货名号,名声鹊起于他的少年时代,那时候的农民一到农闲,就南征北战,汇成修水库修公路的生力军,茅缸在这种南征北战中,名头逐渐叫响,在哪里修水库修公路,他的吃货名号就响彻那个水库那条公路。
茅缸吃饭,很有谋略,饭前总要搞几下吐纳运动,活动下肚皮,他说这样,吃快了肚子不疼。如果是敞开肚皮吃,茅缸就采取风卷残云策略,并且站着吃,走动着兜圈子吃,这样边吃边动,肚子最能装。如果只能盛两次,茅缸就第一碗盛的少,赶紧把第一碗吃完,第二碗再盛得像小山一样,那些第一碗盛很多的人,看到吃货的这个策略,也开始学茅缸,但茅缸的速度,他们还是学不来,吃货茅缸从此名头叫响。
名头响后的茅缸,别人就怕了与他一个锅里吃饭,那时候,很少有什么敞开肚皮吃的机会,怕归怕,还是得与茅缸一起吃饭,这时候的饭场,茅缸就像一只猛虎与一群饿狼在一起激战。
吃货茅缸为了填饱肚子,他先是想当杀猪的,杀猪这活在乡下轮不到他,退伍军人才能干,或者有点后台的人。于是,茅缸就努力琢磨厨艺,奈何无力走出村庄拜师,家里也只有一点米和白菜萝卜供他训练,最后,茅缸琢磨出蒸大锅饭绝技,他蒸的饭硬软适中,不湿不干,皆有一层金黄的锅巴,锅巴里没有一粒砂子。
这个时候,前后村里的红白喜事只要请他去蒸饭,茅缸就早早把饭蒸好,等一开席,茅缸就第一批坐上桌子,风卷残云,不说一句话,不望桌子上所有人,埋头吃饭,是他的吃货风格。
吃饱之后,这个吃货才摸着肚皮,眼睛斜斜地往女人身上瞅,猪八戒式的笑,没有女人的话,椅子是死的,屁股是活的,她就往女人堆里凑,不是春天的时候,人们见了他,联想还不敏感。所以,茅缸还是一个骚货,对一个爷们用这个词,对茅缸来说不冤枉他,村里哪里有三五个女人一起,茅缸就凑上去了。茅缸喜欢集体生活,与女人一起干活,钻到女人堆里打情骂俏,是茅缸最快乐的时光,茅缸喜欢享受妇女们的调戏挖苦,他喜欢把自己的五短身材杵在女人堆里,一个爷们成天往女人堆里窜,不是骚还能是什么。
又穷又丑的茅缸,他南征北战是修水库修公路,不是杀鬼子打老蒋,也就没有公社干部帮他指定一个地主女儿或上海来的大学生给他当媳妇。
没女人的茅缸年龄像树的年轮一样,一圈一圈增加,越增加越喜欢看女人撩起衣服喂孩子,喜欢看女人上茅房,还喜欢扒村部的窗户看干部调戏下放知青,茅缸不看女人洗澡,因为乡下女人只是偶尔在夜里才到塘里洗澡,茅缸像很多他那个时候的人,眼睛饿成了鸡蒙眼,一到晚上啥都看不见。看的次数多了,骚货的名声也就响起来了,也就经常被女人追着用破鞋砸。
有次这个骚货喝多了,摸到村东头寡妇的家,毛都没摸到,寡妇凄厉的叫声就响起来了,骚货茅缸被村里男人押到村头的大树下,一大堆人兴奋地审,茅缸醉眼朦胧地嘟囔,连个球毛都没摸到,就叫,队长摸,奶奶的不但不叫,还哼,以为老子没看到过。
后来的审讯,就不多浪费笔墨了,茅缸只好编故事,说摸了寡妇的奶子,摸了几下,有多大,摸了爽不爽后,大家才把茅缸扔回他的破屋。
茅缸死时很幸福,死在村里寡妇去世时,那天,他蒸好饭后,第一轮饭一开始,茅缸照例开吃,吃着吃着,就哧溜到桌下,追随寡妇去了,村里的女人们最后给茅缸洗澡,入殓的,一群妇女像刮鱼鳞一样把茅缸赤条条的身子翻过来倒过去的刷洗,这时的茅缸我想他的鬼魂一定幸福酥软。
那时,我在旁边。
我发现,茅缸的那东西,还像小孩子的一样,被包皮紧紧地包着,没有开封,像南方的小竹笋。
文章评论
湘下人、
丰富[em]e179[/em][em]e179[/em][em]e179[/em]
哟,哆啦A梦
说回来你人呢?
平安
这才是真正的大锅饭。[em]e113[/em]
七夕的西瓜
怎么会写出来呢?是经历吗?改写吗?
雨荷
堪称莫言[em]e179[/em]
荆轲献上督亢图
茅缸饿极了也吃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