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三味
个人日记
文:王一木
断桥读雪
断桥,是一个传说。西湖的水,都是细节。
桥,其实从未断过,断的是梦;爱,其实也未断过,断的是风。
白娘子靠近时,断桥风姿绰约了。许仙靠近时,断桥温文尔雅了。白娘子和许仙相遇时,风来了,雨来了,断桥在风雨中如痴如醉了。
白,是桥的前世今生。缘,是桥的偶然或宿命,几多轮回,几多缱绻。
修炼千年,难抵一场雨中的邂逅,瞬间即成地老天荒;以伞传情,不抵一次蓦然的回眸,顷刻间以身相许,天长地久。
断桥是白堤上的一个断点。断开的水,一半属于尘事,一半属于蓝天。
水漫金山,那是多么不解风情的战争啊,以水的形而上,淹没如影随形的美丽。法海和尚的无边法力,与高科技武器一样,善恶不分。
雷峰塔,终究镇不住爱的坚贞、孝的精诚。倒了,碎了,桥影中,水草般摇曳的,是它的魂。
断桥最深的困惑,是找不到结束悬念的句号,遗憾像苏堤翠柳,生生不息。
断桥上,如何再续前缘?这是一片荒废了千年的愁云。恋也千年,梦也千年,时光如简,寸草不生。
雪,是应桥之约而来的。水的张狂,以及那些叫淹没的动词,需要雪的冷却。
雪。飘过苏堤,飘过晚钟,飘过断桥,纷纷落入了江南的故事。
释放所有的空灵之后,雪把白的概念,铺开到了极致。经过一个个传说的淘洗,能够留下的记忆,叫残雪。
读断桥雪,其实是在读许仙的善良,读白素贞的境界,读水的灵魂。
读断桥雪,其实是在探析一个旷世的疑问:
绵绵冬雪里,是否还有一个美人,为你撑一把充满柔情的油纸伞,去修补桥的残局?
南屏听钟
伫立西湖边,南屏钟声,一片片响起,弥漫了黄昏。
张择端画里飘出的钟声,一片就悠扬了南屏山。
淙淙山泉里飘出的钟声,一片便清澈了净慈寺。
钟声极轻,像山岚一样薄如蝉翼,你的视线,你的思想,你的记忆,穿行无碍。钟声极厚,整个世界都被轻轻笼罩,一花一草,一树一土,一笑一念,概莫能外。
这就是宋朝的钟声吗?古色苍茫。宋人的灵魂,生在最空灵的钟声里吗?抑或,只有懂得爱又超然于爱,懂得世俗又超然于俗务的宋人,才能般配如此高妙辽阔的风情。
我沉醉于这充满灵性的钟声,那是山的语言,那是水的禅意。
我知道,西湖的智慧姓宋。我还知道,南屏晚钟的底色,是空。
听南屏晚钟,是在听一种静心的文字。虚壹静气,才能读懂钟声的奥秘,读懂岁月的箴言。听一声,你的心灵就会有一种安顿。再听一声,你的意念就会美丽如莲,温柔敦厚。
在净慈寺听钟声,钟声是一种传说,是济公的破衫,劫富济贫,牵风引浪,萧疏可爱。
在西湖边上,在清澈的地方听钟声,钟声是水。水无言,却能顿悟生,顿悟死……
南屏晚钟,是普度众生的情怀,是灵魂想去的地方。
三潭看月
西湖何以三潭印月,这是一个诗意的谜。
为揭此谜,我在深夜,撑一叶小舟,靠近小瀛州,靠近那群月。
月是那么令人心碎的美,泊在潭中,倾城倾国。我把脚步放到最轻,唯恐踏碎了分贝,散落在湖中,污染了月的柔情。
岛上曲桥堂轩,错落有致;花木扶疏,空灵深远;楼阁植木,倒影迷离。这是明月独自享用的奢华,与我无关。
在岛上,我找到了心仪已久的,那一汪汪潭水,碧波粼粼。还有苏轼的三座瓶形石塔,玉立湖中,月朗风清。
月,在潭中,像鱼一样吐着声音。谁会想到,月与湖的默契,如此深邃,小鸟依人?
潭中停泊的,其实还有云。那是月的思想,晶莹剔透。掬一汪,就能受用终身。
“烟笼寒水月笼纱”。皓月当空,水天相映。塔中烛光熠熠。我不知道,这样的仲秋之夜,游湖赏月者的浆声,会不会摇出更多王朝遗存的倒影。
月影。塔影。云影。
这是三潭印出来的风景,缺一,其它都会走失,生命将苍白无力。
黄宗羲。吕留良。李卫。
这是三潭印出来的岁月,是生命最简洁最完整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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