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禅意,一枝入心

个人日记

 

在很多年前,无意间取了一个笔名,然后用它写作。一直用。这个笔名,叫“雪小禅”。当年,不过是喜它亮烈干净贞意,如今,却嫌它过分的雕琢了——但它仍旧是我的“禅”。


在很多年后,暮色的黄昏中,与印禅法师枯坐。谈佛诗书画印,谈佛事,天渐渐黑下来,黑下来。他说:“你取这个笔名,不是无意,那是定数,是因缘,是早早晚晚的慧根所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


翻看印禅法师的诗书画印,再看面前裹了灰色袈裟的清秀男子,低眉、轻语、淡笑……那诗,如清水芙蓉,早已不染尘,一花一世界里,连问菩提都没有了。只有一粒静心,写这灵性万物的美与好。那画,轻轻几笔,便是禅意。他画山水,是胸中辽阔山水清意世界,他画花鸟,褪尽人世潦草杂乱,他画人物,那画里人早已是一身仙骨……犹喜他的笔下荷花,没骨画法,淡淡几笔,却画出了禅意盎然与莲的孤寂清幽。


看得出曾经那般喜欢八大、石涛、渐江、担当、黄公望……从他们身上取了七魂,泼墨于自己画中,他喜欢僧人的画,自己也终于在而立之后了断尘缘,开始人世间最欢喜也最清苦的修行。

孤寂时,喜欢看印禅法师的书法。



孙过庭在《书谱》中说书法最高境界是: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出家的人,早已通会。印禅法师说打算用小楷抄经,弘扬抄经法门。计划用三到五年抄完近八十万字的血经《大方广佛华严经》。


八十万字。以血抄经——我听后心里一凛,半天不语。


曾记得弘一法师出家后断绝尘世一切俗念,包括他最喜欢的书法。但有人规劝他说,“抄经可以度人。”于是他每日抄经,亦写血经,一滴滴热血落于宣纸之上,惊天动地的平静,不动声色的大美。


弘一法师做公子是真公子,做和尚又是真和尚。印禅法师出家前亦是五花马千金裘……只不过,他那时读纳兰性德就已经潸然落泪。


出家后,印禅法师的书法有了格局、气象。


行草书,他立足二王行草之法,兼学张瑞图、溥儒(心畬)等,彰显天真性灵。


隶书,他融合汉简、石门颂、曹全碑等碑帖,又略带篆意、草意。


篆书,他学王澍之法,铁线篆。结体有力,刚柔并济……


书法既佛法、人法。事物一旦有了格局,也就有了风的方向,有的时候,风的方向就是孤独的方向——修行,本身就是一场最慢长的孤独的旅行。印禅法师一次次闭关,只与自己内心交谈,他是如何抵挡了时间洪水的席卷?我这样想这样问,却依旧是俗世的烟火问题,而他,断了人间的烟火气,一意孤行的修炼着最简单的佛法,那最简单的世界里,却有着世间最饱满的力量和气息。


所以,他的书法才这样有了不着痕迹的骨力。


而印禅法师的篆刻,亦有着淡淡禅意。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风日洒然——不经过修炼,哪有这月光如水水如天?哪有这春来江水绿如蓝?

那浸淫汉印多年,又学宋元古风的士简约朴实之风涤荡了人世间多少浮奔浪蕊之气?真正的拈花微笑,是不拈花,也微笑。


他亦制作三国砖砚。佛教古来就有磨砖的公案,印禅法师也磨砖,不过他是磨成了砖砚。他选用汉代及三国古砖,如有名的传送石二千担、甘露二年等砖,那砖的名字,听着就有古意。有时候抚摸着那些古砖,像抚摸着失散了好久的年代——它们寻找着印禅法师,在这一时,这一刻,终于彼此认出,然后得到确认的气息。又惊,又喜。


印禅法师送我紫砂瓶壶。是他亲手所做,上面刻着一枝莲花。最美的莲花,一枝就有无尽禅意,何需更多?


有时候想想自己,总是在细微的天光里,看到一些小花安静的开了。蹲在花前,想一些美好的或者轻碎的事情。




总是喜欢一个人,不与人往来。这样的安静与凛洌,想想,其实也是难得的安贞与修行吧。


在《写作》中,杜拉斯说:“我现在才明白在房间里呆上十年,独自一人,是什么滋味,我明白在写作时我是一个远离一切的孤独的人。有时候,我关上门,切断电话,闭上嘴,我什么也不再需要。尽管绝望还有写作。带着绝望的心情写作。”


看到这里,我轻笑了。空气中发出很轻微的孤独的碎粒。对于任何一个修行的人来说,杜拉斯这段话显得太轻了。僧人的一切,便是注定一生与孤独随行,并且,别无选择。不是十年,是一生。


所以,再看印禅法师的这些诗书画印,心会静下来,温度会降下来,降到很低。低到不愿意回到尘世那些凡杂的琐事上。


但我犹喜红尘滚滚,爱鲜衣美食、烈火烹油、热爱爱情。这一切,不妨碍这我喜欢这寂静到极致、禅意到极致的诗书画印。喜欢在这个暮色的黄昏里和印禅法师喝一碗清茶,品一品他的诗、他的画、他的书法、他的篆刻……


我与印禅法师的名字中都有一个“禅”字,本名中又有一个“莲”字。这是前世的因果。在这个温度稍低的午后,写下这些温度稍低的文字,为印禅法师,其实,也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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