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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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了一个10分钟的视频,导演杨德昌的遗作《追风》。典型的中国动画,他习惯用的长镜头,拉开去,中国式屋檐,一层层铺开,店铺、流水、小桥、庭院……夜色中,两个打着灯笼的少年,他们在风中走,在夜色中走,一幅清明上河图的清凉景。 那个打着灯笼的木讷少年一定是杨德昌。那个梳着髻子的白衣少女,俏皮可爱的,灵动美善的女孩子,可是我?在心里,每个人都曾经是追风的少年。 那不可提携的风,那速度不定的风,它是我们一生不可企及的内心——富足的生活、安定的环境、体贴的爱人……这些不足以平息内心的风暴,心里的微妙是一触即发的火种,刹那燎原。谁能阻止你一生是个追风者?没有人。 你试图与风同行,试图做一个听风者,你听不清风语,只见时间河流上布满花朵、落枝、小鸟……那些牡丹盛大开放,那些离别如期而至,你伫立河边,落落寂寞欢。风穿过耳际,穿了半生,不经意间,尘满面,鬓如霜。 M是听风者,亦是追风人。我们偶尔彻夜讲话,偶尔半年不联系。 与M认识多年。却仿佛昨天才认识,又像上辈子就相识。曾那样一见如故,比一见钟情还浓烈,躺在床上说那些动人的爱情,都泪湿衣襟。 M是记者,东奔西杀,亦吃得苦,采访途中种种不易她不说,只说那些好玩的事情。 她去沈阳采访,让我去听二人转。于是坐了火车去铁岭。两个人在火车中说笑打闹,她叫我十三姨太,那天我穿着长长的红裙子,还留着长发。 在铁岭看二人转,盘腿坐着,M让我绕场一周,要如言慧珠一般万人瞩目,于是我穿了红裙子绕场一周,有人吹口哨,有人不再看二人转,我们只觉得意洋洋。 转天又吵了架,亦记不起为什么。吵了架还是决定吃鱼去。水库里的大鱼,整整三四斤,吃完和好。又去吃杨麻子大饼。 那是我们年轻的时候。 总担心她嫁不出去,她是这样敏感、脆弱、善良、易碎……中人之姿,而且,微胖。她抽烟厉害时可以整夜抽。最重要的是,她内心里有兽,在追风,在听风。 2010年7月,我们俩在西宁大街上骑自行车,我的裙子飞起来,露出短裤,她在后面尖叫……在青海湖边,我骑在牦牛上,她牵着牦牛,我们俩穿了藏服,那天还有一个叫谢肉的藏族青年,我们穿了军大衣在青海湖边骑摩托车。 那时,我们也还年轻。 那天她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裹了白布,葬在青海湖里。 不久她结婚。闻知她结婚的消息,我蹲在马路牙子上落泪。 她嫁了小她3岁的藏族人。 再不久她怀孕生子。 在孩子三个月大时,他们一家三口出了车祸。 飞往西宁的飞机上,邻座的女孩子问一直落泪的我:姐姐,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难过? 见到她的瞬间没有眼泪。她满脸的伤疤,眼睛肿成一条缝。 孩子在重症监护室。 我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放声嚎啕。 后来…… 孩子渐渐长大,她眼角有了皱纹,抱着孩子去杭州采访,那篇报道得了奖,有一天在央视新闻1+1里听见她的声音,白岩松和她连线。她找我要一张她的照片……她居然没有自己的照片。 她依旧胖,笑起来像野鸭子,穿着露着白棉花的黑棉袄,吃相不雅,给我父亲起外号霍金、母亲穆桂英……认识她多少年,未见她穿过裙子。 她开始穿裙子。 红裙子、蓝裙子、白衬衣。 白衬衣上有细密的刺绣。 她瞪着我:看我不顺眼是不? 笑而不答。 她忽然很腼腆:做了母亲,换个样子么。 她依旧胖,我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她说还要生两个孩子,然后要在青海有一个庄园,夏天的时候,种上野花,烤着牦牛肉吃,三个孩子围在身边。 2013年8月,阴历七月半,我与M走在霸州大街上。她收拾在霸州的东西,通过德邦物流打包回西宁,她将在青海生根发芽。 M曾经说:我们这种人,骨子里有一根反骨,永远不会顺从,所以永远在路上。 我说:也是自己的追梦人,永远不会老。 我与M十几年的友情,已有多少情景忘却,但有一幕却永远印刻在心里:那一年我们在西宁,借了老乔的自行车,疯狂地在风中骑着,风掠过耳际,我们听见了风,风也听见了我们。 M和我,都是杨德昌电影《追风》中打着灯笼的那个小女孩儿。 一直到老,我们会打着那个小灯笼,在风中行走,去听风去追风。音乐:追风的女儿(陈悦)图文:网络 编辑:山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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