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用尽后只剩下离歌

浅念、伤

        京城一奇女子,善用毒。青葱年华嫁于大富之家。三年恩爱,然未得子嗣。公婆嗤之,促儿再续偏室。夫文弱,不敢违抗家令乎,遂十日与城南佳人大婚。

        文/微央。

1.

        月圆之夜,城外的驿站在苍茫的夜色中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蓝光,风乍起,驿站门口的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不远处,两个路人同时抬头望了望空中,只见一轮明月当头,路人中那个披着破布麻袋的和尚迅速掐指一算,心里暗叹:还好,应该还来得及。和尚旁边是一位公子。身穿月白色长袍,英俊的脸,剑眉下一双灼热温柔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的驿站,他站在月光下,像是不沾染丝毫世俗气息,更带有一丝出尘的清逸。

        “公子,你确定要与老衲同去?”和尚望着旁边的公子伸手指着百米外的驿站问道。良生皱眉,继而又点点头。和尚不免摇头:“公子何苦?这劫不赴便罢!”良生苦笑叹道:“大师,一切原由皆因我起,因果循环自然是要由我而终。是劫,也是结。”和尚听完双手合十对着月亮虔诚一拜:“阿弥陀佛,公子好生悟性。可惜…可惜…想罢公子心里也应该有数才是。”良生不再言语,只一味沉默着前行,离驿站越来越近,心脏也就越发疼痛。卿玉,你还是恨我的吧。

        心随路转,驿站就在眼前。“呦!客官住店是吧,里边请,里边请!”良生和布袋和尚还没踏进店门,店小二就热情的在门口招呼着。和尚进店后找了个位子便坐下了,良生也挨着和尚坐下,细细的打量起这店铺,店面不算太大,总共两层,却布置的很有条理。“客官,先吃点什么吗?”随后小二问道。布袋和尚哈哈一笑:“先给我们来壶好酒,暖暖身子再说。”店小二望着和尚一阵错愕,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良生在旁不禁抿嘴一笑。“怎么?怕我付不起银子?”和尚恼怒的拍打了下桌子喝道。店小二反应也快,憨厚的摸着头说:“不是,不是,只是好奇大师乃出家之人,怎么好生破戒呢?”和尚听后恼怒之色慢慢褪去,摇头晃脑的说道:“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便是也!阿弥陀佛…”“大师,好高的禅理!二子,去把我房间里的上好女儿红拿出来,大师的这顿酒水我请了”。“是,是,老板娘!”店小二赶忙点头应道,然后去把酒取了来。

         此时良生抬起头来,往二楼走下来的女子望去,顿时眼眸中有掩饰不住的光华倾泻而出。一支碧玉簪子轻挽一头黑发,云鬓松散低垂,修了眉做远山,点了胭脂的唇如八月红樱,在烛光的映衬下一袭月白色罗纱裙泛着晨曦般微蓝的光芒,耀耀生辉。沙漏的沙悉悉索索漏下,时间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恍若一眼万眼,良生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哈哈,和尚在此谢过老板娘了”布袋和尚爽朗一笑又冲着出神的良生道:“季公子,陪老衲叨扰了一路,今日老衲就借花献佛当谢公子了。”良生被和尚轻轻一拍,眸光从那一抹月白色的漫天纱华中回过神来,嘴角淡淡的扯出一丝笑容对布袋和尚举了举酒杯。和尚也端起杯子咂吧了口然后一饮而尽叹道:“好酒!老板娘当真不收酒钱?”曼妙女子款步走到与和尚对面的柜台上坐下,低缓的笑声传来:“大师放心,无心定然不收这酒钱。且本店还有一不成文的规定,若是住店人讲个故事并能打动小女子,住店钱也可做罢。”

        “此话当真!”布衣和尚问道。“当真!”无心靠在椅背上慵懒的说。和尚左思冥想了一会儿:“唉,和尚我自记事起就在寺庙里,挑水劈柴打坐着实无趣的很,看来这店是不能白住啦!”无心妩媚一笑,眸子掠过在布衣和尚旁边坐着的良生说:“既然没有故事可听,那小女子休息去了。”说罢便起身打算上楼去。“且慢,我到是有一故事,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倾听?”良生拦住无心问道。无心打了打哈欠复又坐回到椅子上:“有故事便道来听听吧。”

2.

        良生看了看和尚颇为不赞成的目光,又望了望窗外的明月,月光如冰水般泛过他的心带来一片微凉,良生定了定神故事便娓娓道来:故事大概发生在三百多年前,京城商贾大户季家。壬戌年间,季家大夫人在二月诞下一男婴,取名良生,因身子一直孱弱连远门都没出过。季夫人经常看见儿子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发呆,心疼的不得了,于是跟季家老爷商量过后打算与世交颇深的柳家定亲。柳家世代习武,更有一手绝妙的好医术,在江湖上也是名声赫赫。其实对于定亲季家夫人也是有私心的。她想,凭借柳家的医术一定能把良生的身体调理好。

        季良生十二岁那年,身体更加大不如以前了,季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柳家大小姐柳卿玉提前入住季家。卿玉颇得父亲柳金元的真传,除了习有一手好医术外更使得一手好毒。良生初见卿玉的时候,因从未有过玩伴,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兴奋不已,此后良生无论是夫子授课时或是吃饭就寝都不曾与卿玉分开过,而且慢慢的在卿玉的照顾下良生的身体也逐渐好转。卿玉孩子心性,从小顽皮的很,也只有良生的话才能听进去,良生每次听到她甜甜的喊“良生哥哥”时也一脸的温柔宠溺。年复一年,两人也算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年良生十八岁,卿玉十六岁,柳家遭遇巨大变动,一夜之间被仇家血洗,唯有剩下在季家的卿玉这一脉。卿玉那一段时间不吃不喝甚至不哭不闹,安静的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季家夫人百般劝慰也只能看着卿玉叹口气抹眼泪。良生怕她有意外更是夜以继日的陪着她,终于卿玉承受不住打击垮了下来,整日昏迷且高烧不退,良生拉着她的手急红了双眼,他看着她憔悴的脸,心里疼痛盖过一阵又一阵,他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卿玉别怕,有良生哥哥的地方便是卿玉的家,良生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季家老爷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也难受的紧。七日之后卿玉从昏睡中醒过来,当她看到良生拉着她的手说带她回家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良生哥哥,我只有你了。

        良生二十岁,卿玉十八岁,两人大婚。时光就这样慢慢的走了一圈又一圈,两人平平淡淡却也恩爱有加。三年后,季家夫人盼孙儿急切,但却一直不见卿玉有喜事传来,于是便听信谗言相信卿玉是因为练毒而导致不能生育。季家夫人便与城南的安家又定下亲事,后来被良生知道,几次想说服母亲。未果,母亲以祖宗牌位指骂他不孝,季家一脉单传,岂能断送香火。良生不愿母亲伤心,便与卿玉商量此事,不料卿玉点了点头居然答应了。只是良生哪里知道母亲私下里跟卿玉谈过,若你不答应安家媳妇进门,我便让良生以七出之条休了你!卿玉知道良生不会,但是她也不愿意良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十日后,良生与安家小姐安雪大婚。卿玉独自坐在屋中未出过房门一步,她望着季府漫天的红色发着呆。她等了良生一夜,看着烛光一点一点的熄灭,心也随之冷却,洞房花烛,果然春宵一刻值千金!第二日,卿玉才出房门就看见良生拥着安雪到婆婆屋去敬茶,那背影深深刺伤了她,她转过身抹去眼角的液体,悄悄出了季府来到已经废弃了的柳家大宅。

        良生陪安雪敬茶回来后,回到了他与卿玉的房间,只看到桌上安静躺着的一封信:良生哥哥,我回柳宅看看。他瞬间心里一紧,便疯了似的往柳家赶去。卿玉坐在破败的石栏上,暗自垂泪,良生看到后眼眶一酸跑过去,紧紧的把卿玉拥在怀里,卿玉对不起,我们回家,跟良生哥哥回家吧。卿玉点点头,与良生一起回到季家。从那开始,良生再也没有去过安雪的房间,季家夫人知道自己太过分对不住卿玉也不再勉强良生。两个月后,安雪无故在凉亭中昏倒被散步的卿玉良生看到。卿玉上前扶起安雪,玉手搭在她的腕间,卿玉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复淡淡的冲着身后的良生道,安雪,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卿玉枯坐在窗前,安雪怀孕,季家夫人欣喜若狂,她看得出来就连良生都十分高兴,半个月时间来她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她枯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回午饭过后,安雪与卿玉一起回房,安雪微笑着与卿玉说,姐姐,相公真是既体贴又温柔,他还说会爱我照顾我一辈子…娇羞着说完,卿玉看着一脸幸福的安雪,淡淡的说,一辈子?等明天他中了我的毒看还怎么照顾你一辈子!安雪看着卿玉离开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颤。

        良生感染了风寒,十分严重。每天由卿玉照顾,但病情却越来越恶化的厉害,起初只是咳嗽,最后居然连下床都很艰难。安雪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卿玉说下毒的事情便向季夫人透露了一下,季夫人一开始并不信,但看到儿子越来越严重的身体也开始怀疑,一个风寒怎么可能这么严重,况且卿玉医术也很高啊!良生听母亲说起对卿玉的猜忌,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的卿玉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直到有一天,季夫人看见卿玉正往良生的米粥里掺加了一些类似于药粉的东西,她气急败坏,一直审问卿玉,掺进粥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然后季夫人把那吃食端给良生看,良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卿玉,从十二岁那年,他便如此的爱她宠她,而她却要置自己于死地?他问她,是否真下了毒?卿玉也不否认也不承认,反而微笑着问,良生哥哥,你能吻我吗?良生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季夫人见卿玉如此直接命人把她用绳索绑上架在后院里,并威胁她拿不出解药,就要饿死她。卿玉闭着嘴既不反抗也不解释,只是心里突兀的生出无望的悲凉。三天后良生醒来,他踉跄着下床跑到后院。卿玉三天滴水未进,良生摩擦着她苍白无力的脸说,卿玉,只要你说你没下毒我就信你,你快说你没下毒,你快说!良生进乎疯狂的看着她,卿玉挣开沉重的眼皮,回望着他,良生哥哥,再吻我一次好吗?啪!良生一巴掌打在卿玉的脸上,泪水充斥着眼眶,他对她嘶吼,你没下毒对不对?卿玉虚弱的微笑,对不起,良生哥哥。良生一愣,良久大笑了起来,柳卿玉,自十二岁起我拿你当我的命,我爱你,到最后你居然对我下毒!你居然连辩解都没有你好歹毒的心!我到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长的,它究竟是不是红色的!说完他狰狞着脸手颤抖着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刀,狠狠的向卿玉的心间刺下,白光一闪一切只发生在瞬间来不极阻拦。卿玉看着握刀的人极轻的笑了下,良生哥哥,但愿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你…良生手一顿,然后又用力一剜,卿玉闷哼一声,眼角最后的一滴泪从眼眶滑下没有生息。血顺着刀沾染在良生月白色的袍子上开出大片大片的花朵,他血红着一双眼把卿玉的心脏捧在手上,卿玉你的心是红色的,红色的,哈哈哈…良生嘴里猛喷出血水,昏厥在卿玉脚下。

      几月之后,良生迷茫的睁开双眼,季老爷和夫人几乎哭瞎了双眼,一息之间苍老了数岁。大夫把完脉,季公子脉相平和,风寒已驱逐开身体,身体也正在逐渐恢复。良生迷茫的双眼中突然渗出血泪来,风寒,原来真的是风寒…

3.

        良生眼中流出泪来,他望着坐在对面的无心哽咽的说不出话,和尚轻叹一口气,窗外的月亮似乎越来越圆。无心懒散的捋了捋发丝:“公子,故事讲完了?那我可要回房睡觉了,我最不喜欢这类故事了,无趣的很。”说完起步上楼。良生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卿玉,我知道你记得我是谁,就算是我已经历经了三世轮回也没有把你忘却…”无心脚步虚浮了一下,转过身:“公子真会说笑,小女子可从来不认识叫做卿玉的姑娘。”良生刚要说什么,旁边的和尚突然上前一掌拍在无心的后背大喊:“时间来不及了,月亮已经圆了!”良生抬头果然月亮已经没有任何缺口,他焦急的冲着和尚说:“大师,千万别伤着她!”无心后背硬生生挨了和尚一掌然后鬼魅一笑:“乾坤大师,别来无恙!”蓝色光芒乍起回落,无心已经闪身来到屋顶之上,月光皎洁如雪,她姣好的面容在月下突然狰狞,痛苦的长啸一声只见一对獠牙突生。良生和乾坤和尚追出门外,无心仰头狂笑:“三十年前乾坤大师计不如人,三十年后不知有没有长进?”“阿弥陀佛,无心,回头是岸!”和尚对着无心说道。无心瞥了眼屋顶下的两人:“岸?什么是岸?早在三百多年前无心的岸就被断送在了季宅。三百年来我辗转找寻我的岸,地府不收无心鬼,每到月圆之夜我必须食得百余活人的心脏才能摆脱这里的疼痛。”无心拍着空空的胸腔愤恨的说道。良生一个踉跄,头开始发昏。和尚迅速搭上他的脉搏,然自己也是头重脚轻,再也动弹不得。糟了,酒里有毒!“哈哈,卿玉使得一手好毒,良生哥哥你没告诉大师?”无心飞下屋顶抚着良生的脸庞笑道,森白的獠牙在月光下透着寒光。

 

        良生默默的注视着无心,心脏疼痛的无以复加:“卿玉,良生哥哥对不起你,跟良生哥哥回家好不好?”卿玉笑着抹去眼泪:“良生哥哥,你觉得我这副样子还回的去吗?三百年来我杀的人不计其数,我把它们的心挖出来然后吃掉,你知道这种感觉吗?明明很恶心却不得不这样做,你懂吗?你~”话没说完只见乾坤和尚打开披在身上的破布麻袋扑向卿玉,卿玉来不及惊呼居然被吸进了袋子里。动作发生的如此之快,瞬间扭转了局势。

 

        明月落下,朝霞升起,一个昼夜就这样过去。

 

4.

 

        “你确定要把你的心脏给她?你应该知道后果吧。”和尚看着月白如玉的公子问道。良生释然一笑:“我欠她的何止这一颗心脏,魂飞魄散又算得了什么呢。”风吹起屋前的落叶,已是落木萧萧的时节,三百年来她不停的挣扎在各种漩涡中,他又何尝不是在轮回中不断的经受着别离。良生轻叹:“也许,秋天收获的就是别离吧,果实与根枝的别离,温柔用尽后就是幸福与生死的别离。”

 

        卿玉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座木桥的旁边,她看见桥上一个美丽的女子反复的重复着一个动作,舀过一勺汤然后一一递给过桥的人,嘴里还念念有词:过了这一秒,忘了那一个笑,喝下这碗解药,便忘掉他所有的好和所有的寂寥。卿玉缓缓踏上木桥,良生的脸在脑海中交织成画,最终一滴泪淹没在木桥。这时桥上美丽女子突然轻轻的吟唱:“如果真的有一种水,可以让你让我喝了不会醉,那么也许有一种泪,可以让你让我流了不伤悲,总是把爱看的太完美。那种豪赌一场的感觉,今生输了前世的诺言,才发现水已悄悄泛成了泪,虽然看不到听不到,可是逃不掉忘不了,就连枕边的你的发梢都变成了煎熬。虽然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泪在飘心在掏,过了这一秒这一个笑喝下这碗解药忘了所有的好。”

文章评论

Smile 梦勰°

[ft=#0099ff,2,新宋体]亲。此文已作为不灭皇朝推文备案。感谢亲的推文。不灭皇朝因您更加精彩。[em]e163[/em] 不灭皇朝文审:何梦勰 [/ft]

莫银梅

喜欢…忍不住又看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