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希

                          两种处境，两中情怀

                                    赏析军阀吴佩孚和革命军人李萍在达县所写的律诗。

1926年夏北伐战争起，吴佩孚从北方赶赴前方督战北伐军，在鄂南汀泗桥、贺胜桥连遭惨败。10月北伐军攻占武汉三镇，吴部主力被歼，从此一蹶不振。他率卫队逃向四川，流寓于四川的奉节、大足、达县等地，靠依附当地军阀为生。吴在败退途中，失落感，兴亡感，炎凉感直奔胸襟，用诗写下了当时的感受。初进四川暂憩白帝城作律一首.

感怀.

万山拱极一峰高，遁迹何心仗节旄。

望月空怀落花句，题诗寄咏猗兰操。

江湖秋水人何处，霖雨苍生气倍豪。

笑视吴钩自搔首，前途恐有未芟蒿。

——1927年秋作于白帝城

我读此律，顿觉吴悲哀之情跃然纸上.。万山拱极一峰高，遁迹何心仗节旄。第一句看似写景，实则是借景抒情，其意是在说,我曾经是各路诸侯来朝的吴大帅，现在却成了败兵之将，在逃遁的路上，还有什么脸面扛一面旗去见川中的朋友呢。望月空怀落花句，题诗寄咏猗兰操。孤寂地站在白帝城上，看见落花纷纷，只好望月而叹，作诗来寄咏兰的品质.。江湖秋水人何处，霖雨苍生气倍豪。看见这一江的秋水向东流去，我竟然败落在逃难的白帝城上，连日的秋雨使我生出无端的愁怅，可是，老百姓却在雨中抢收显出勇气十足.。笑视吴钩自搔首，前途恐有未芟蒿。我只有拍着头，自笑一生与行伍打交道，到头来还不知道那一天像草一样被铲除。细想来，此诗已初露出败北下来，流离失所的悲伤。可是当吴佩孚经转辗来到达县河市被昔日的部下冷落时，内心更是感到孤独，于是也写了一首七律给在达县驻军刘存厚,其诗曰：

方寸纠纷俗累萦，无端棖触笔花生。

人因落魄寻知己，诗写牢愁见性情。

洛水梦回千里曲，蜀山望断一钩轻。

枕边莫恼鹃声恶，催起刘郎趁早行。

方寸纠纷俗累萦，无端棖触笔花生。诗句中，使我们知道了当时的四川是军阀混战很激列的地方，为了争夺地盘，方寸纠纷，战火不断，吴在达县发表声明，不参与任何一方的纠葛，想到自已就是因战争所累，痛苦不堪，在客居他乡只有饮酒作作诗罢了。人因落魄寻知己，诗写牢愁见性情。更能看出败退后落魄的窘境。诗说我是因打了败仗才来找知己的，然而来川后到处都受到冷遇，自已就像囚居在牢房中，很不开心。洛水梦回千里曲，蜀山望断一钩轻。想到,自已在中原战事时,挥舞战刀，纵横驰骋，千里无挡的英雄气概，可是到了蜀地，却因败退而所剩就无几的地步，好个望断一钩轻道出了惨败得来达县只剩下在大竹被缴了械的卫队了。枕边莫恼鹃声恶，催起刘郎趁早行。此句是希望主人家念及以往的交情，不要因我的失败前来暂时寄篱而恼怒，还望你早早地解救才好。

游绥定凤凰山

英雄处处出人头，又上高峰作壮游。

满眼苍生归掌握，数堆疑冢感荒邱。

萧萧木叶传边警，点点梅花为我愁。

休到昆仑山上游，中原王气不胜秋。

三首诗，每首诗的开首都写得霸气，但紧接着悲从心来，最后结语都灰心丧气，这就预示着他没有好的结果的，把一个落魄后的吴大帅寄人篱下的惨状和乞求，都逼真的勾画出来了。吴大帅虽是不可一世的武夫，但却是秀才出身，读他的律诗，可以说是声情并茂，情景交融，他把自已要表达的思想，借用景物的描写隐匿在字里行间。

我们再来欣赏李萍先生进川的三首律诗。

           进军西南

 其一

红旗漫卷趁秋风，直指西南气若虹。

武汉关前人似海，瞿塘峡里浪如龙。

苍松翠柏千峰秀，野桔山枫万点红。

最是军歌连地起，豪情壮志震长空。

           其二

一声长笛入夔门，浪激危崖豪气升。

野渡寒霜风凛冽，茅棚草暖夜深沉。

追歼顽匪挥戈急，护送军粮戴月行。

千里坚冰化春水，老农笑指启明星。

           其三

雄师挺进大西南，不怕征途步履艰。

疾驶军车澄蜀水，长嘶战马立巴山。

红旗飘处民心暖，残匪歼时铁戟寒。

扫尽阴霾芳草绿，分田反霸万家欢。

李萍先生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通过我的岳父刁达钧老先生认识他的。李萍先生祖籍安徽巢湖，1949年秋进军西南，岁末至大竹县，曾任大竹中学校长,达师专党委书记，地区教育局长。李萍先生不但是一名战士，而且还是一名造诣很高的诗人。今读了他三首进军西南的军旅诗，在一片胜利的进军号中，我们同样感受到了吹枯拉朽的喜悦。1949年，国民党政权土崩瓦解，唯剩下西南一隅顽抗，但在解放军的进军号中纷纷逃窜。10月李萍先生随军进军西南，诗记录了当时的真实情况。其诗有勇歼残匪的英姿，有攀越险阻的豪情，有,迎接解放的喜庆，有护送军粮责任。李诗不用加注，一读便知其意，先生受新学影响，多用现代汉语入诗，这里就不再释义。读李诗，一股豪气入耳，铮铮之声动人心弦，用苍松翠柏千峰秀，野桔山枫万点红；一声长笛入夔门，浪激危崖豪气升；疾驶军车澄蜀水，长嘶战马立巴山等如此亮色的壮丽景物，来衬托其欢乐之心情，李诗豪放也!

我们再把吴诗与李诗作一比较。吴诗是“笑视吴钩自搔首，前途恐有未芟蒿。”李诗是“红旗漫卷趁秋风，直指西南气若虹。”吴诗是“洛水梦回千里曲，蜀山望断一钩轻。” 李诗是“千里坚冰化春水，老农笑指启明星。” 吴诗是“萧萧木叶传边警，点点梅花为我愁。” 李诗是“苍松翠柏千峰秀，野桔山枫万点红。” 吴诗是“休到昆仑山上游，中原王气不胜秋。”李诗是“扫尽阴霾芳草绿，分田反霸万家欢。”真是两个不同的人，碰上了不同的境遇，在同一个地方，所抒发出来的情感却窘然不同。

最后，立意上不再说了，单就在表达的艺术层面上再浅说一点。两个人作律诗时表达的风格是不同的，虽只读吴三律，也可领略出吴诗老道纯熟，旧学功力深后，造词炼句变化新奇，物我化一，诗味浓郁，在浪漫中不失细腻婉约。而李萍的诗，我读得教多，他曾送我一卷《李萍诗集》读之觉得气魄宏大，语境飘逸，清丽秀美，实写为主，又实中见虚，造语现代，明白如话。其二人各领风骚于诗坛，我们从艺术创作上去吸取营养。

                                        子 希 2014年12月9日于渔渚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