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大哥去逝已经三期零6天了。每天都会想起从知道大哥去逝到安葬那几天的情景，挥之不去。记录下来，悼念大哥，宽慰自己。
———— 题记
列车“咣当当”的震动将冷的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远山彻底惊醒。
外面漆黑一片，借着车厢的指示灯，远山穿好外衣、鞋子，坐在卧铺上，脑子里又浮现了临去北京前见大哥的情景。
在远山的心里大哥一直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强人。
大哥一年前查出得了肺门小细胞癌。起初侄女和主治大夫千方百计地隐瞒他，但大哥曾经是医生，互不拆穿，你治疗我配合。
看着大哥躺在床上软弱无力的样子，眼神浑浊，说一句话要费很大的力气，大哥说：“再有五年，我就可以完成我所有的心愿。”远山知道大哥放心不下年迈的老父亲，放心不下侄女，大哥还有一本书没写完。远山心都碎了。大哥几次流泪，从小到大远山没见过大哥哭，远山心如刀绞，泪眼凝噎。
大哥对医生的业务很精，远山平时很相信大哥对自己身体的诊断。大哥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没事儿！我自己咋回事儿我知道！你们自己都好好儿的就行了！”
得病一年来，大哥半月二十天的去侄女所在的医院复查、化疗一次，回来照常上班。情绪一直乐观，积极配合侄女和医生的治疗，病情有所好转。
12月9号，大哥和嫂子像往常一样去复查，没想到这次忽略了血糖，血糖高三十几，因为平时大哥有神经性糖尿病，幸亏侄女及时发现。不成想又感染上了流行感冒，这下彻底将大哥撂倒了。
远山坐在大哥身边，能做的也只有为大哥揉揉腿，捶捶肩背。摸着大哥瘦骨嶙峋的身躯，看着大哥显得硕大的头颅，远山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
临走远山说:“哥你多吃饭，赶紧恢复体力回去上班！”
大哥笑着说:“把孩子带好，我没事儿，一路顺风！”
出了侄女的家门，远山再也忍不住，眼泪汩汩而下。
回到家，远山顾不得女婿在，也不听丈夫、姐姐、姐夫的劝阻，痛哭不已。姐姐一直在帮着侄女照顾大哥，所以她知道远山的担心，也知道远山因为一直没有时间为大哥做点事自责，只好陪着远山默默流泪。
在北京的每一天，远山内心总是忐忑不安。每次电话都渴望有大哥回家上班的好消息。
一月十六日二哥的电话让远山惶恐不安，二哥哽咽地说要把大哥接回家里的医院去，除了方便照顾，还有让大哥回家，让远山最好能回去一趟……
下了火车，东方刚露鱼肚白，冷空气呛得远山不敢呼吸。有多久没有在这样的早晨出门了？大概快两年了吧？远山边想着边上了公共汽车。
拿出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是高老头的。高老头是远山的丈夫，说要接远山。“我又不是找不到家，用你接啥？”远山很不以为然。
望着窗外朦胧的晨光，远山盘算着先去医院再去看老爸。
手机再次响起，姐夫的电话:“我在你家等你呢！你直接回家吧！”
“我直接去医院！”
“你先回来，咱俩一起去！”
路过姐姐家小区门口，远山想起昨晚姐夫电话里让她早上到家去他家吃饭，远山想:“我在这下车多好，到了家还得和你走个倒勾！”
到了家单元门口，远山付了车钱下车，看到仓房门前停着一辆车，打着车灯，远山扫了一眼，似乎司机在看她，远山没多想直接上楼。
姐夫提前开了门，“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听到车响了！”
“诶？你怎么也在这？”远山看到表妹也在。
“我也来接你！”
远山疑惑地走进客厅。
“没了！”姐夫说。
“什么没了？”
“大哥没了！昨天下午四点半没的！”
“嗡！”远山一下蒙了，跌坐在沙发上。
“怎么会？不是说三五个月没事吗？”
远山痛哭失声。
“你怎么不等我一天啊？”
“我怎么不早点回来啊！”
对表妹和姐夫解释，劝慰远山不想听，也不爱听。她撕心裂肺地后悔没能见大哥最后一面。
“现在大哥在哪儿？”
“殡仪馆。”
“我们现在去哪儿？”
“家里。”
下了楼上了等在楼下仓房门口的车。原来是表妹夫开车一直等在楼下。
坐在车里，远山边流泪边想着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儿，自责自己一向反应敏捷，怎么这次这么迟钝呢？是冥冥中大哥不让我着急吗？还是自己不愿往那方面想？
没想到那次的相见却成了永别！
车子很快到了大哥家楼下，有几个人在搭灵棚，高老头也在。
看到远山，高老头走过来说了几句话，远山根本没听见。
上了楼，屋里有很多人，远山见到更加消瘦憔悴的嫂子哽咽地叫了声“嫂子！”抱着嫂子痛哭失声。
“别太难过了，你哥走是早晚的事。”好一会儿嫂子说。”
“你临走也看到你哥了，你哥也知道你脱不开身。”
“自从你哥回来，佳强一直在医院陪伴、照顾你哥，也算是替你尽心尽力了。”
“坐了一宿火车，先休息一会儿，别再哭了，一会儿帮嫂子干活儿。”……
远山听嫂子这样说，勉强擦了擦眼泪。她知道不能再缠着嫂子哭了，因为大哥的生前好友，同学，同事，已经陆陆续续前来吊唁。
二嫂把远山拽到小卧室劝慰着，远山仍是默默流泪。

看到姐姐在大卧室忙着量扯孝带子，远山便走过去帮忙。姐姐说:“别哭了！你没看到最后那些天大哥那罪受的，整夜整夜不能睡觉，更多的时候神志不清，你看到了更难受！等火化时去殡仪馆还能看一眼大哥。”
“什么时候火化呀？”
“火化完了是不是把骨灰盒拿回家来放到出殡啊？”
“不然是不是大哥就没回了家呀？”
远山哭着问姐姐。
因为在北京时和侄女通电话，侄女哭着说想他们三口人回家安静地待几天。现在大哥走了，但入土前家人的最后陪伴也算是个安慰吧！
“我去问问二哥！”姐姐说。
一会儿姐姐回来了。

“二哥说后天火化完了直接去墓地安葬，不把骨灰拿回来了。说是商量好了，怕嫂子一个人的时候精神有太多的负担。”
远山理解，但心里还是一阵难过:为了大哥终是没能回家，为了侄女终是没能如愿……
想到侄女，远山四处寻找，正好侄女从外面进来。四目相对，泪眼滂沱。
灵棚已经搭好，侄女穿着孝袍，戴着孝帽，和请假回来奔丧的侄儿，小侄女轮流在灵棚里守灵，答谢来宾。
这一年多，侄女承受得太多了。大哥的突然得病的打击；想方设法地劝慰，隐瞒；找大夫商量治疗方案；来回奔波于家里和医院之间、、、、、、
侄女是医学院研究生毕业，是心脑血管方面的医生。作为医生，侄女是冷静的，她能接受，也必须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梦。
作为女儿，侄女的心里压力太大了。她要安慰嫂子，她要给大哥分析病情，提供治疗方案，还不能说得太直白，也不能撒谎说没问题。面对一个有文化，有业务知识的父亲，侄女每天和大哥说话都得费一番心思。
小小年纪，不知背后流过多少泪水！
有一次远山和侄女聊天，远山怜爱地说:“可怜我大侄女了！承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和压力！辛苦了！”
侄女却淡淡地笑着说:“应该的！谁都要经历，只不过我经历的早了点儿！”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看着客厅里坐着的认识、不认识的人们，听着他们侃谈与感叹，远山分明看到了大哥就坐在沙发上，抿着嘴笑呢！摇摇头，努力睁大眼睛，哪里还寻得见大哥的影子。
大哥这短暂的一生，是命运多舛，努力拼搏的一生；是孝义当头，善良儒雅的一生；是为官清廉，品格高尚，正直无私的一生。
大哥十七岁随父母下乡，徒步念完了高中。回乡后，因不懂农活儿，受尽了白眼。在修渠工地因报道写的好，成为了大队报道员。从此脱离了农活儿。大队缺少赤脚医生，大哥又进修成了赤脚医生。这医生做的风生水起，以致于远山等弟弟妹妹们觉得，如果大哥将医生做到现在，成就会更大。
在知青回城的大潮下，大哥被点名留在了文化馆创作组，后又调到电影公司，并取得了辽宁大学汉语言专业的毕业证书。后又调任评剧团团长，再调任宣传部精神文明办副主任，再调任卫生局副局长兼党委副书记，直至退休。期间获得过很多的荣誉证书。
大哥刚满62周岁，在退居二线之后就在慈善总会兼职。
大哥对父母的孝顺在这个小城是首屈一指的。
从小大哥就孝顺，不管受多大委屈从不和父母顶嘴。自从1993年母亲生病开始，大哥每天最少一次去看望父母。
远山总是记得大哥坐在病重的母亲身边，拉着母亲的手，那眼里的光柔柔的。母亲只比大哥大17岁，大哥总爱笑着问：“老太太，今天感觉咋样？"母亲不管多难受都会笑着回答：”挺好！” “哪里不舒服得说，不说没法下药，病就好的慢。” 更多的时候大哥会和父母聊父母熟悉的人和事，宽慰父母的心。
母亲去逝之后，大哥对父亲的关心更是细致入微。有一段时间，父亲身体不好，大哥就每天陪在父亲身边，边写作边安慰父亲。
远山兄弟姐妹四人，谁家有事都要问问大哥该怎么办。大哥走了，这个大家庭的顶梁柱塌了！
大哥在各种书刊上发表的文章无数，远山特别喜欢看大哥的关于古城风物传说的许多文章。
这次大哥发病是因为写一部分县志之后感冒咳嗽才检查出的肺癌。 远山和二哥姐姐们曾多次劝大哥去检查身体，抓紧治疗。也许正应了那句话：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大哥火化的那天，天空格外的晴朗。早上七点，车队向殡仪馆出发。前来为大哥送行的亲朋好友一百多人 。
当大哥的遗体从停尸房刚推到瞻仰厅的门口，远山就止不住抽泣起来。她往前挤着，她要再仔细地多看大哥几眼，她有很多话要跟大哥说。
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了，因为卫生局没有开追悼会的先例，所以悼词只好在告别仪式上宣读。随着主持人沉痛地声音，远山脑海中闪现着和大哥几十年的生活画面。
开始瞻仰遗容了，远山看着大哥安详的面容，再也忍不住，哭喊着：“哥！”“哥！”、、、、、、
遗体推到了火化间，看着躺在火化炉前的大哥，远山似乎又看到了母亲。侄女、侄儿还有二哥、弟弟，为大哥最后整理了仪容，遗体徐徐地推进了火化炉。远山又向前挤去，绝望地再次哭喊：“哥”！ 、、、、、、
轰轰地炉声响起，远山跑到外面，高高的烟囱上，大哥已化作缕缕青烟融化在了蓝天里，升入了天堂、、、、、、
远山心想：这个时候，母亲也许正在天堂迎接着大哥吧！“妈！”“哥！”“我想你们！”、、、、、、
东方，太阳露出了红红的半张脸。 “人间，从此再寻不到大哥的影子！”远山仰天长叹！
大哥的墓地选在了风景秀丽的龙岗山区，视野开阔，与清代行宫遥遥相对。
远山告别大哥，默默地说：“我会和二哥、姐姐照顾好爸爸。”
“大哥，安息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