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记忆叫乡愁(介子平)

介子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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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瀛湖畔

 
 
            昔时,太原城外皆田畴,四向有可看。东有山,西有汾,南有沼,北有泉,东南有双塔,西北有枫林。四时不同,所往有异。东山踏青,西汾观夏水,南沼冬可戏冰,北泉求神水,东南庙会,西北赏红叶。
 

    城门之外,顿远喧嚣鼎沸,五里十里,或腿脚,或骑驴,早出发,午归来。腿脚不利者,城内有寺观,有海子,有丘阜可游。城内也静谧,五十年代沈从文致妻信谈济南印象:“济南住家才真像住家,和苏州差不多,静得很。如这么做事,大致一天可敌两天。有些人家门里边花木青青的,干净得无一点尘土,墙边都长了霉苔,可以从这里知道许多人生活一定相当静寂,不大受社会变化的风暴摇撼。”太原情形,大致也如此,笙歌笑语,填山沸林,只在赶会时。“巷南敲板报残更,街北弹丝行诵经”“菜市喧时窗透明,饼师叫后药煎成”“朝餐欲到须巾里,已有重来晚市鱼”,偶有的市声,反使之更为寂寥。
 

    陌上繁华,浮生长恨欢娱寡。少年四游,结伴而出,过庄闻鸡犬,偶有回首,桃花门掩,采桑树下,人已不见,春色入心,顿有其悲。“绿树连村暗,黄花出陌稀”“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耶稣所言“村庄是上帝造的,城市是人造的”,确系如此。兴尽疲倦,亭下小憩,花间晚照,若有所失,遂题诗于柱而不成句。往来商队,闻铃而近,恐失宁静,起身访碑于右,不成句之诗,好事者补之。若干年后,游子远归,乡愁梦碎,悲欢离合皆琐事,不知何处是吾家。
 

    尼克松访华之时,八十岁的赛珍珠望随道同访,“我要前往镇江看看祖坟”,遇阻挠,轻身无力,伤心至极,多情却被无情恼。未几,收回信,再度使之失望,原因在于其著作中含有对新政权之不屑。翌年,肺癌夺命。幸得未能成行,否则又一般失望。哪里是不屑,是对《大地》里江南乡村风情荡然无存之惋惜。
 

    尼克松访华后,唐德刚绕道加拿大,回访故国,此已阔别二十五载。蔷薇花开处,琉璃是我心,其脆弱至极,“当飞机进入中国领空,面对久违的故乡山河,唐德刚异常激动,用手绢掩面去卫生间大哭一场”。之后,失望而去。
 

    余英时回访时,故土已别二十九年矣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从东京飞北京那几个小时,心情真是有说不出的激动。那正是我的中国的情怀全幅流露的时刻。但是飞机降落在北京西郊,萦回在我脑际的却是丁令威化鹤归来的神话,那时我才真正体味到城郭如故人民非的意思了”。此次回乡并未留下好印象,后来接受香港电台采访直:“我在哪,哪里就是中国。为什么要到某一块土地上才叫中国?那土地上反而没有中国。”余英时还说“我没有乡愁”,果真如此?
 

    林海音曾访京,寻访四十二年前的青春梦去心亦去,梦还心不还,兴奋之余,也失望之极。谈风物者,主旨皆不在风物,《城南旧事》所言,皆乡愁矣。“上海是张爱玲的,北京是林海音的”,幸亏张爱玲未归,否则曾经鸳蝶心,妆竟颦眉头
 

    夜雨瘦花,一片秋山,有记忆,便有乡愁。记忆固定,年龄流逝,余曲既终,依旧绕梁,刻舟求剑剑无觅,按图索骥骥已行,空留一派怅惘。世无不谢之花,天无不亏之月,年龄回不去,乡愁无所依,旧梦可重温,不可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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