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春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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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马/文

春天是有声的,如果你足够细心,一定会听到咔嚓咔嚓的悠远而又热烈的声音,它们就在积雪下,在雪松的枝叶上,在溪流旁边的岩石里。无论你在哪里,或者身居何方,能听见这种声响,无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此时,乌鲁木齐南山沙沟,一个叫做金丝小道的地方,到处都是这种声响,同行的人说是积雪融化的声音,接着摇摇头说:不对,应该是风吹树叶的声音。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不是。说这种声响明明出自身边,仔细倾听却又找不到踪迹,似乎非常遥远。

我也听到了这种声响,有的含蓄,有的急不可耐,像一群远行的人,打点行装的翻动声。侧耳细听,像数不清的生灵在呢喃细语,细细倾听,又像是自顾自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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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去,温热的阳光从雪松上掉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雪地上,寒风吹拂的速度明显慢了、柔了,山脚下,炊烟一根根从蒙古包上竖起来。向阳的坡上,枯黄的草地泛出若有若无的绿色。再远些,薄雾潋滟,阵阵松涛过后,若有若无的声响此起彼伏。我知道这些声响里,有雪消融的声音,也有雪下生灵翻身的声音,这些声音,是春天在说话。

也许,因为失去,所以才会对曾经的拥有刻骨铭心地想念。回想,千呼万唤的春天,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回望,对春天的朝思暮想,其实也就是祈盼入心入肺的温暖。

我在盼望春归的时候,也在留念即将走远的冬天。这是我今天来金丝小道的目的,松弛的雪,静谧的空间,安静的山林,残留着冬天的味道。

想起去年冬天为冬天备下的一首诗。

冬日的天空是用来开花的
    每一阵风都提着花篮
    掉光叶子的树开花了
    钢筋水泥开花了
    这个冬天,我把大雪想象成春花
    一朵是流水的诗
    两朵是梅花粉红的故事
    一千朵花
    开在记忆的花枝上
    落在我心中辽阔的疆域里
    她们多么美
    像瓷,易碎难收
    她们更像天空用泪水
    献给岁月的颂词
    这个冬天,我留住一地的花
    我在,而你准备离开
                 —
《冬日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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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在家乡时,写过一句话:如果春天到了,我会备下满地的花红柳绿。后来在伊犁,又为春天写过的一段文字:春天不远,就在眼前,一朵花,一滴水,就是春了。事实上,春天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们,她不在我们身边的时候,就在我们心里,只不过,岁月不能典当,经年不能折现,留下的,只能是怀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怀念,也是一次波澜壮阔的春潮。

山坡上,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亮。从这边朝山外看去,残雪、松林、若隐若现的蒙古包,没有刺伤眼睛的荒凉。从山腰向山顶望去,数不清的光线跳跃着,山友说是雪子融化的光。如果是,那是千万朵雪花告别的泪光吧!

这些年,我一直在写游记,写路上相遇的风景,我在乌鲁木齐南山遇见的雪松、山石、沟谷,景致大都是相似的,它们坦荡、丰硕、伶俐、乖巧……我一直在观察它们的区别,就像我在文字世界里体味差别,我想用生硬的句子,写出它们的外形,进而走进它们的内心世界。居住在山野的生灵是豁达的,不管是扎根荒原的植物,还是伫立于山巅的草木,每一个都完整地表达了自我,我常常为无法真正走近它们而焦虑,后来,才发现华丽的词藻,只会给它们披上一件虚假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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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归无法写出它们的精神,但我并不强迫自己,也不觉得羞愧,我所遇见的草木,正在改变我的心态,这些普普通通的草木,它们在潜移默化中,把对待命运的态度,送给了高贵的人类,让我们低下了仰望的头颅。

在这个初春的早上
   一万朵雪花正在用吟唱
   告别准备了一世的守望
   为了这一刻,赶场的太阳
   备下了戎装
   风轻轻地吹着
   三只雄鹰在天空盘旋
   一群羊,为了春天集体出走
   大地,正陷入一场空前的欲望

   
翻过山脊,林子里的雪明显厚了,雪地上,散落着金色的松针,阳光从枝叶间掉下来,折射着一条条炫目的光影。

在这样的林子里行走,会衍生说不清的情愫。也许,在一个合适的季节,一个安静的地点,会遇见真实的自己。

就像现在,我跟着风景轻快地朝前走,阳光跟着我,不温不火,周围有清风相伴,路上有山友陪伴,轻飘的松针簌簌掉下。近处,静谧的风景像一幅油画,远处,悠远的景致充满诗意。我走在一首诗里,读快乐的长短句,品行走的意境,这多好。

如果可以,背起背包,不需要太多的东西,带一根手杖、一个手电,外加几个面包、巧克力几块,不要累赘,越简单越好,越轻松越好,穿行于山林与城市、起点与终点,让朝霞落成金色迟暮,让春风结出饱满果实,烟雨也好,暖阳也好,一个人慢慢行走,慢慢看景致, 直到把一条旅程,走出花红柳绿,走成人生繁华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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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三只流浪狗一直跟着我们,山友吃零食,也丢给它们一些。个头大些的模样乖巧,不认生,时不时在脚下作亲近状,讨人喜欢,两只小些的跟在队伍两边,若是唤它一声,它立马警惕地望着你,紧接着绕开一段距离,待你走后,又连忙跟上来,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那种。

    午餐的时候,三只流浪狗饱餐了一顿。大些的狗用蹄子刨开雪地,将一块肉放在里面,又用蹄子刨些雪藏起来,还用嘴一下一下锤实。明天,如果有队伍从山下来,它将跟着他们,讨要一些吃的;如果没有队伍来,它将独自返回,用私藏的食物充饥。

    三只流浪狗靠着跟随队伍,无比幸运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这个春天,谁会收留它们呢?它们能不能活过下一个冬天?它们与过往的徒步队伍保持距离,讨得一些吃的,然后在山里流浪。
    它们相信,主人一定是不小心丢了它们,说不定过几天,主人就会回来找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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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楼,遇邻居散步,点头示意。这个小区,我和邻居保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亲近,距离不远不近,不打听家事,不探究心情,彼此之间的关系,不熟悉,也不陌生。

春天说来就来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

是啊!春天来了。我回应。

此刻,触摸脸颊的空气依旧寒凉,院落里的积雪明显薄了些,路沿石边,一片片阴湿,林带里,堆积的冰块正在消融,光滑的冰面逐渐粗糙,旁边的榆树上,一只麻雀扑棱棱飞走,转眼无影无踪,种种迹象告诉我,春天的信使,已经把春天的消息,一橹一橹地摆渡到乌鲁木齐。

这个初春,朋友去了相隔一千多公里的南疆图木舒克市,开始了全新的乡村生活。送别时,我们谈过往的趣事,说起多年的交情,很少说即将开始的另一种生活,我知道他暗地期待,也在牵挂中徘徊。对于即将面临的事情,我们内心的运动,只是面对的准备,因为生活,我们必须献出足够的爱,好在,我们内心充满了诗意。

昨天又得知酷爱摄影的网友,去了同样遥远的阿勒泰。我说,等到十月,金黄的季节,去一趟契巴齐列克,那儿民风淳朴,景色干净,拍一些好片子分享。我还想说,那儿是一个世外桃源,居住的人们眼神干净,心不设防,他们牧马放羊,自由生活,悠闲处世。但我最终没说,对于一种景致,每个人看见的没有差别,但看景致的心情却有差异,一种风景,能滋生千百种味道。

这个初春,他们跟着或轻或重的脚步去了,或者,他们被春风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种植另一个梦想,

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明年这个时候,他们的脚印里,长满了故事,也会怀抱梦想的果实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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