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老生》 说贾公

个人日记

 

读《老生》 说贾公

 

拿到贾平凹的新长篇《老生》(《当代》2014年第5期),我如获至宝,抽空就读。历时近两月,刚刚读完,读完了就想说点啥,不枉白读……

说实话,咱读书慢的很,和别人不同,读文学书比读别的书还要慢。一般人都是看知识性的书慢,生怕漏掉哪个知识点,看小说等文艺类书却快得很,一目十行,了解个大概情节完事。

咱是读文学书慢,读贾公的书尤其慢。读时还要手拿一支笔勾勾画画,无论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卧着,无论在书桌前、客厅沙发上还是厕所里,手不拿笔,没法读贾公的书,生怕漏了字里行间的新词妙句和奇说巧喻……

读书几十年、爱好文学几十年,一点成绩没有,落了一堆臭毛病:读贾公必须拿笔勾画,读老陈(陈忠实)必须吸烟喝浓茶,否则进入不了那个境界,感受不到那个气息。真正是人不咋地、毛病不老少。又一次验证了“丑人多作怪”的俗语!

我经常感觉能和贾公生活在一个时代是我的幸福。我是读书的,他是写书的,我迷他迷的很,而他又不断地写了新书让我读,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我由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读成了一个五十出头的老书痴,他由一个青年作家写成了年过六旬的伟大作家,我们一直相伴,不离不弃。原来和他一块出道的那一茬作家基本都不写了,原来和我一块开始热爱文学,喜欢别的作家的读者早已无书可读了,而贾公还在不断地写,不断地给我奉献新书,这不就是我的幸运和福分吗?!

我结识贾公是从七六、七七年上初中开始的,班上有几个喜欢读书的同学把村子里几本破旧不堪的小说来回传借着看,那时刚刚粉碎了“四人帮”,新时期文学开始“破冰”,但是咱村子闭塞,外面的文化信息只能从生产队的高音喇叭里听到一些:“某某写了啥啥引起轰动,某某又得了个啥奖”。咱们这些小孩子羡慕的直咂嘴。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作文写的特别好,后来转学到陕南上学的同学回来说:“咱陕南出了一个文学天才,叫贾平凹(娃),小伙子文章写的好的不得了!”你不知道我们当时眼睛睁的有多大,那个惊讶啊、那个羡慕啊,没法用语言形容!

后来我上学进了城,眼界宽了,能够见到的书刊也多了,我逢贾公的书就买,逢报纸杂志就翻,搜寻贾公的文字。每有收获,喜不自禁,他的每一篇东西,无论大小、长短,无论小说、散文,都能让咱喜悦和滋润一段时间。那种日子是神仙过的日子,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我喜爱贾公文章,喜爱的是他天生的灵性和对天地万物的独特感悟,一件普通事物到他笔下都能写出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喜欢的是他独步天下的文风,自自然然的、从从容容的,像山涧小溪、林间清风,不娇柔做作、不居高临下、不故弄玄虚、不故作深沉、不哗众取宠,字字句句都是天籁之音。喜欢的是他对家乡、对百姓、对社会的深爱和悲悯情怀,他看事看物不媚俗、不奉迎,既充满独立精神又敢于担当、勇于承受。

贾公外表低矮、文弱而内心却异常的倔强、强大。当初一本《废都》让他扬名天下,也让他招来暴风骤雨、万箭穿心。我理解这种毁誉参半的结果并非贾公本意,他只是想用手中的笔和一颗赤子之心反映一个年轻知识分子对上世纪九十年代社会变革时期的感悟和彷徨,无非是这种感悟和彷徨有些超前。书中运用明清小说的手法也是为了中国传统文学的继承和发扬,体现了他博大的文学抱负和艺术追求,而不是为了标新立异、哗众取宠……

诗歌、散文、小说,短篇、中篇、长篇,《商州》、《浮躁》、《妊娠》、《废都》,《白夜》、《土门》、《高老庄》,《怀念狼》、《我是农民》、《病相报告》,20岁、30岁、40岁、50岁,一路艰辛一路歌,有高潮、有低谷,有逆流险滩、有顺风顺水,有阳光灿烂、有阴霾密布,但贾公从来没有停止追求的脚步和攀登的雄心。

贾公在农村长大,他始终没有脱离农民的本色,他在田间默默的劳作,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刮风下雨,从未中断。时兴文人“下海”时,他坚守写作,他说他只会写字,别的事干不了。时兴作家写影视剧本挣大钱时,他没有跟风,坚守纯文学创作。他在每一个生命的节点上都有代表性成就:20岁时,《满月儿》获得全国短篇小说奖;30岁时,长篇小说《浮躁》获得美国孚马文学奖;40岁时《废都》震惊文坛;50岁时,长篇小说《秦腔》获得茅盾文学奖……

《秦腔》是他书写自己村庄和家族的长篇小说,在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方面达到了贾公的创作巅峰,同时也堪称新时期中国长篇小说的经典之作、巅峰之作。《秦腔》问世时,媒体炒作说:“这是贾平凹的封山之作!”当时,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写了30年了,肚子里的东西应该倒净了吧!未曾料到这一判断大错特错,《秦腔》之后,他不但没有封笔,而且还老而弥坚、越写越勇,以平均两年一部长篇的速度在高歌猛进,而且他最拿手的散文也屡有新作,让书评家和像我这样读书慢的贾迷目不暇接、疲于应付……

贾公曾说:“富矿的地上不长草。”正如他50岁以后,虽然头发日渐稀少,可脑子里的“活络”却越来越多。2007年他写出了描写城市拾荒族生活的长篇小说《高兴》,小说以自然流畅的笔法反映了农民进城的艰辛生活,引起强烈反响,被拍成了电影;2010年长达60万字的描写文革的长篇巨著《古炉》出版,小说以独特的视觉对文革运动在中国乡村的兴起进行了细致的解刨,在众多文革题材小说中独树一帜;2013年贾公又带给文坛惊喜,他的书信体长篇小说《带灯》引起轰动,并入选央视《2013年中国好书》。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带灯”的女乡镇干部,她原名叫“萤”,即萤火虫,像带着一盏灯在黑夜中巡行,拼命地燃烧和照亮,却命里注定地微弱无力,终归尘土。

贾公一直在写一直在变,他创作每写必有新意和挑战,从来不简单重复自己,他挑战自我,也挑战着文学艺术的高峰。他的作品一方面记录着这个时代,一方面在创作手法上进行着切换和探索。《废都》对中国传统的明清小说写法进行传承和发扬;《高老庄》探索了用极其绵密的笔法描写了短时间,小空间发生的事件和人物,把文学青年子路和媳妇西夏回老家农村给父亲过三年的短短几天写成了长篇小说,足见贾公功力非凡,也是贾公的一次转型和尝试;《秦腔》用改变观察视觉的方法描写生长了自己的村庄清风街,小说通过一个自残了的疯子小伙引生的眼睛观察村庄里的人和事,写的“鸡零狗碎、泼泼烦烦、汤汤水水”,浑然一体,自然天成,成为新时期文学的顶峰之作;《古炉》用一个瘦弱古怪的小孩狗尿苔的眼睛观察“文革”在农村的发生和蔓延,对社会、人性的剖析达到入木三分的效果;《带灯》穿插了女主人公给自己的心中偶像的几十封美文式信件,达到了一种摇曳多姿的效应……

虽然贾公创作手法变化多端,但是有一点没有变,就是他擅长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他的作品一般都是用小空间、短时间发生的事件反映社会、刻画人物,不像一般长篇都是长时间、大空间,一写几十、上百年,横跨几省几县,这得益于他非凡的描写叙述能力,也是他的过人之处。比如《高老庄》写了一个家族几天内的事情;《秦腔》和《古炉》都是写了一个村庄一年左右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他完成《带灯》有人问他的下一部作品时,他透露说要写一个时间跨度在上百年的作品。这引起我对他新的期待:我要看看贾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跨越百年的作品怎么写?写什么?这也是贾公的倔强所在:原来有人说他散文比小说写得好,适合写散文,他后来有一段时间就专写小说不写散文。现在有人说他的小说擅长在短时间、小空间比划,他偏要搞一个跨越百年的作品出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和人叫劲,还是为了博人眼球?都不是,贾公确实有东西要写。

距离上一部《带灯》出版不到一年半时间,贾公推出他的第十五部长篇小说《老生》,小说通过四个故事浓缩了百年乡土中国。

三年前的除夕,贾平凹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依照故乡风俗,除夕夜为祖坟点灯。跪在黑漆漆的坟头,世界仿佛只剩一粒烛焰,年过花甲的贾平凹开始重新思考生死。 回到西安之后,贾平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晌整晌什么都不做,只是抽烟。他说,记忆中我所知道的百多十年,时代风云激荡,社会几经转型,战争、动乱、灾荒、运动、改革,我的爷爷做了什么,我的父亲做了什么,故乡人都做了什么,我和我的儿孙们又做了什么,哪些是光荣体面,哪些是龌龊罪过,有着太多的变数。在灰腾腾的烟雾里,他长时间地陷入沉默。能想的能讲的差不多都写在了我以往的书里,而不愿想不愿讲的,到我年龄花甲了,却怎么不想不讲啊!这便是写作《老生》的由来。

贾平凹介绍,这个标题有多重解读,一方面可以指一个人的一生活得太长,另外也是借用了一个戏曲角色。

《老生》的故事发生在陕西南部的山村中,从20世纪初一直写到今天,书中以一个在葬礼上唱丧歌的唱师为主线,他身在阴阳两界,长生不死,超越了现世人生的局限,见证、记录了几代人的命运辗转和时代变迁。在书中,贾平凹首次尝试以民间写史的方式来讲述。民间写史既不同于正史,也不能完全等同于小说,不仅要讲山海纵横与客观事件,也要讲每个人在历史中的辗转跌宕,在百年中国的革命历史中,呈现民间的生活样态与人情世故。

贾平凹说,写完长篇小说《带灯》后,自己就迷上《山海经》,反复看过很多遍。“它很有意思,句式很简单,但你分析每个字、每个词,会觉得中国人对外部世界形成的观念,对世间万物的看法,其实是从《山海经》来的。”

尝试民间写史,贾平凹就用《山海经》作引子,串起了四个故事,也串起四个时代。他说,《老生》是四个故事组成的,故事全都是往事,其中加进了《山海经》的许多篇章,《山海经》是写了所经历过的山与水,《老生》的往事也都是我所见所闻所经历的。《山海经》是一个山一条水地写,《老生》是一个村一个时代地写。《山海经》只写山水,《老生》只写人事。“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年龄会告诉这其中的道理,经历会告诉这其中的道理,年龄和经历是生命的包浆啊。”

该书责任编辑评价说,“尝试从时间的纵向维度追溯以及对《山海经》的横向空间解读,求索中国人的文化密码和民族精魂,是贾平凹的一次新尝试。”

的确,当我慢慢地读完这本相较贾公以往作品,字数不算多,也不算太厚的作品时,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好像回到从前的老家农村,在农闲或傍晚时,在田间地畔或清朗的星空下,听爷爷奶奶们讲故事,一开口就是“从前啊,过去啊,老早啊……”他们讲的有些是故事,有些是他们经历的事,我们听的是热闹,听多、听腻了就说他们是“老生常谈”,觉得没有意思,现在随着年龄增长,经的事多了,反而经常想起老人讲的故事,觉得很有意义,对现在也有借鉴价值,因为社会发展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有反复、有轮回,过去的发生的事情有可能在现在或未来重演,历史的经验值得记取。应验伟大导师列宁的一句话:“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从这个角度上讲贾公的《老生》是有意义的,有对我们这个社会和民族发展历史的忧虑和思考。

贾公是著名的文坛劳模,他的勤奋是出了名的。莫言在最近的一次讲座中说:“平凹先生出国少、出省少、应酬少,但是一直在闷着头写作,所以他的作品最多,作品的质量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水准,而且在不断的否定自己。从七十年代末到现在将近40年的历程,短篇、中篇、长篇、散文,在各个方面、各种文体都有创造性的贡献。要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如果把贾平凹漏掉,那是不可想象的。”

人常说,上天塑造的每一个人来到世上都是有使命的。贾公就是上天派到人间写书的。他是文曲星下凡。与其说他勤奋,不如说写作是他的使命,是他生命的一种形态。写作着的贾公是滋润的,假如不让他写作,他的生活和生命形态该是什么样子?

贾公推出了《老生》,年过六旬的他也变成一位老生,以后他肯定要“老生常谈”。将来如果他再写了书,有人再说是他的“封山之作”,千万不要相信!

由衷感谢贾公给我们制造了这么丰厚的精神食粮,也衷心祝愿他注意身体,健康长寿!

最后,我要感谢贾平凹文学艺术馆馆长木南老师长期以来对我们贾迷们的关爱!这本刊载《老生》的《当代》杂志就是他在百忙中亲自用快递给我邮来的。谢谢了,木南兄!

                                 

文章评论

天马行空

对贾公长篇小说的综述,概括的好。其短篇小说也让人印象深刻,如《太白》,短篇小说集,其中的《刘文清》、……很多记不清名字了,但很多人物印象深刻,忍俊不禁。

知足

上小学为看“废都”被哥哥骂还把书给没收了,N

知足

许多年以后才又翻出来细看[em]e143[/em]

健力宝

读三哥的文章得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品,细细看,再分节分段,不是小说胜似小说长。三哥对老贾先是痴人,再痴书??

点点萍

三哥不愧贾公迷,我也读过他的书,以后呀,更会看

行云流水间

可能每个人的阅读喜好和生活环境阅历有关,实话实说,古炉我捧起来好几次,期间的混乱和荒诞令我最终没能看下去,连带我不再想看乡土文学

风景

三哥不愧是老贾忠实的拥趸,对贾的文字和人都分析的透彻,我也喜欢看,尤其偏爱他的散文,真挚自然,自成一家,读来受益匪浅。

望云飘

三弟的作品与贾公一样,也是一直在写,一直在变,基本上不重复自己,你的老爸.回忆母亲,是亲情的自然流露;玉米碜卖西瓜等描写细腻,至今不忘;网络奇缘,老生,又是一种面孔,你的文章像老戏的脸谱,多种多样,敬佩不已!三弟是个读书人,所以能写出有特色的文字。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何时能静下心来读读书呢!

日月星辰

三弟说能和贾公同一时代,能读他的所写,是幸福的!又能读到三弟的文章,我也是幸运儿,幸福的人![em]e183[/em][em]e160[/em]

流动的风景

早年看过一些。大都忘了。他写过自己小名叫平娃。

硪卟在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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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灯笼

看来李老真是贾平凹的忠实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