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三

李耘

我爸在世时爱说，人老了就是“爱钱、怕死、没瞌睡”。

五十以后，我开始有了这些症状，最明显的是磕睡少了，常常是在半夜醒来，眼睛骨碌着不肯闭下，又突然的爱起了钱。明显的腿沉，看东西离不开眼镜，牙齿开始脱落，吃东西又怕热冷、怕酸甜。头发稀了、白了，却在一遍遍的往黑染，我知道我这是老了却又不愿意服老。又想到了死，开始害怕去医院，害怕检查身体，热衷于研究啥能吃啥不能吃，开始按时作息，坚持早晨练、晚散步。不再关心职位的高低，开始关心血压高低；不再追求业绩的突出，而是注意腰间盘不要突出。父母在时，我何曾想过这些！

我爸走时，我和兄长夜晚守灵，兄长说：“咱爸一走，咱就进入第一梯队了，前边没有人替咱遮风挡雨了。人和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割呢！”我突然感到了压力，不再羡慕那些聚餐时坐在主位的人，单位同事叫我“老李”，我答应的也不再那么爽快。

人是因为爱来到世上的，一落地就不当家了、就后悔，就哇哇地哭。哭也没有用，哭过了就得往下活，往下活就不会自由自在，不会轻松，就有了各种烦恼和忧愁，需要学习和掌握大人教给你的各种知识和技能，上学了又要听老师的话，要遵守纪律，学习成绩还要好，开始竞争择名校、考名牌，好不容易毕业了又要择业，在社会上打拼，成家立业，竞争那么激烈，都想谋个好位置，好位置又那么少。等刚在社会上立住脚，干出个眉目，父母又老了，需要抚养，家庭、单位两头跑，没有了喘气的时间。活着真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等老人走了、孩子大了，你也老了、轻松了，有了闲时间，有了闲时间身体和灵魂就分开了，就胡思乱想，常常想到了死，而死需要勇气，你又没有那个勇气，况且你还留恋世上许多事情，就还得继续往下活。活就得有活的理由和价值。有这么一件事，说一个病房里住着两个得了癌症的人，一个城里人、一个农村人，城里那个人经常有人来看，一会家人来说家里啥都好，不用牵挂，好好养病。一会亲戚来说，你现在功成名就，到了享福的时候，不要操心啥，安心把身体弄好比啥都好。一会单位来人说，单位工作都安排的好好的，不用你挂念，专心配合医院治疗……农村那个人来看的人少，就是他媳妇隔几天来一次，来了就说家里的破烦事，要么是地该种了没钱买种子，要么是庄稼该施肥了没钱买化肥，要么是娃要开学了还没有学费……

最后，那个农村人活过来了，因为他感觉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家里离不了他，他必须活下去。那个城里人死了，因为家庭和单位都不需要他了，不需要他了他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生命是上帝给的，上帝盯着你有用或没用，你如果没用了要你干啥？

一个寒冬的早晨，我和一个每天坚持晨练的老者说了一段话。我说：“今天这么冷，您老来受罪呢！”

“人来到世上就是受罪来了，不受罪咋往下活啊！”

“还是您老有毅力啊！”

“和学生一样，这功课每天都得做。”

“你做的这叫啥功课？”

“我做的功课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就是：生、老、病、死。”

“哈哈！这么简单，那还用做吗？不用做就完成了！”

 “不简单，不简单，别看只有四个字，要完成好却不容易。”

“说说看，如何才算完成好？”

“生的好，老的慢，病的晚，死的快。就是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事自己无法选择，只有听上天安排。老和病谁也避免不了，但却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老的慢些、病的晚些。死的快慢其实自己也决定不了，但我的心愿是死的快些，你看人到最后要得个劳人的病，死不了，成天得有人伺候，劳累儿女，现在孩子又少，顾不过来，自己还活受罪……”

我听明白了，开始笑自己，原来小时候在农村时常听说哪个老人白天还好好的，吃了几碗饭，下午还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晚上睡了一觉就没了，心里就很是难受，这人咋说没就没了呢！再看见一大堆人在灵堂前死去活来的哭，心里就更难受了！现在看人家老人是享福了，是前世积下了阴德……

说了这么多，有些事咱好像明白了，其实也未必明白，“人到事中迷”，活到老、学到老，学到老也不一定明白，明白了也不一定就好。所以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有那么多人欣赏。

好了，让我们过好当下，春来了赏花，秋来了扫叶。

                                   写于2015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