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钢铁

林思城一脚刚跨出汽车，就急切地问：“如兰，阿君什么时候到家？”

如兰没精打采地答道：“昨天乡里通知我们，今天上午到县里接。”

“我问过几个战友，说阿君已经到了上海公安局。估计昨天就到了县里。”

“是昨天下午通知我们的。”如兰忧郁地说：“林思城，阿君仍然监视居住，还没有彻底自由。”

林思城关切地安慰道：“回家了，我们再慢慢想办法，相信公安机关会找到那个真正的贩毒分子，还阿君一个清白的。”

“这个冤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如兰，等会儿阿君回家，高兴点，不要垂头丧气的。”

“嗯。”如兰把马校长和马师母接到家里：“爸爸、姆妈你们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大家心里都苦着，聚在一起相互安慰安慰，心里也好受些。”

“只要阿君回到了家里，能天天看到他，心里就踏实了。后面的事慢慢来。”马校长一边说，一边从汽车里拎下两个大包裹。

“我现在心情很乱，怕开不好车。等会儿阿发来了，让他开车送我们一起去接阿君。”

赵树凤接过包裹说：“马校长来啦！”

“姐姐，马巍巍、马巍里让你辛苦了。”马师母把几盒大白兔奶糖放到赵树凤的手上说。

马校长环顾四下不见陈万尧，问道：“老陈呢？”

赵树凤放下包裹，又把大白兔奶糖轻轻放在茶几上，转身微微一笑，说：“去街上买菜了。他说他最了解老哥哥，非要自己去菜场。”

阿发开着面包车，带着阿君和如兰，还有马校长夫妇，以及林思城、马千里、马巍巍、马巍里和陈万尧从县城回来。大嫂站在公司的门口，让阿发把车停下来。

“大嫂，什么事？”阿发停下车，摇下车窗问道。

“我妈拿红布去了，等会儿铺好了，从红布上开过去。”大嫂严肃地说：“还有阿君下车，跟我来。”

“怎么啦？大嫂。”阿君从汽车里跨了下来。

“先到厕所里坐一坐，去了晦气再回家。”

“阿君，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晦气扔到粪坑里去。”如兰跟着马文君一起下了车。

因为在看守所里阳光见得少，马文君的面色有点煞白，但，精神还算可以。

如兰和阿君下车去厕所，看着明显消瘦的马文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她伸手拉拉马文君的衣衫说道：“阿君你瘦了好多，在里面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主要是思想负担重，晚上睡不着。想家、想你、想爸妈、想孩子。还有想案子能不能弄清楚，万一拖个几年，大家的精神都要被压垮了。”

“好在林思城认识的人多，这段时间我都被吓蒙了，都是林思城在张罗奔走。”

“为了我的事，林县长竭尽了全力。真的要好好地谢谢林县长。”

“早已不当县长了。”

“对，是市农委主任。”

“阿君，现在回家了，爸妈也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正好让他们给你烧点菜，好好地养一养。”

“桂珍，你也瘦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马文君深情地注视着如兰清瘦的脸。

“阿君，你让我担心死了，你怎么被缠上这等倒霉事的。”

“我当时睡着了，突然被警察叫醒，有点晕头转向，粗一看以为这个包是我的。”

“你知道吗？你一个落水，几家都寒。姆妈都吓倒了，挂了几天盐水。孩子们也无心上学念书。”

“我连累了大家。”

“不是你连累了谁，你也是被冤枉的。阿君，你真要出点什么事，这几大家子的日子怎么过啊！”

“桂珍，你嫁了我，我不但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反而拖累你像火中取栗一样去救马千里，这次又让你担惊受怕地奔走救我。”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说这些话了。如果要说，我让你放弃了城市生活，来农村与我一起殚精竭虑地办厂。”

“这是我自愿的。再说我从乡下返城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要工作经验没工作经验，要学历没学历。”

“到了，进去吧，晦气呀永远永远地远离阿君吧。”如兰把马文君推进了厕所。

回到家里，如民夫妇俩在如兰的客厅里，排好桌子，烧好了一桌子的菜。

一家人又围坐在一起吃饭，可是，心里都蒙着一层不爽快。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为马文君洗尘。

马校长和陈万尧老哥俩喝着，回忆着在上海弄堂里的往事。聊着聊着，一向乐观的陈万尧，在三分醉意下，居然失声痛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对不起树凤，对，对不起孩子们啊！”

马校长也有一肚子的心酸事，泪眼朦胧地说：“是我连累了阿君……”

赵树凤和马师母默默地陪着落泪。如兰本想劝几句，然未待张口，不争气的眼泪也滚了出来，她怕自己也失控，引起全家的不痛快，慌忙转身离席。

倒是马文君最冷静，端起酒杯说：“爸爸、姆妈，我回家了，你们高兴才是啊！来，我们说些开心的事，马千里今年要考大学了，马巍巍、马巍里也快要上高中，我们的下一代正在茁壮成长。为孩子们的成长干杯。”

林思城站起来说：“来，大家喝酒，今天阿君与我们团聚喝酒，说明昨天的风雨都过去了。风雨总是一阵子，阳光总在风雨后，让我们为迎接彩虹干杯。”林思城喝干杯中酒，转身来到如兰的书房，见如兰在擦眼泪。

“如兰，不要这样，你应该回到桌上，给大家斟酒。”林思城抽一张纸巾给如兰说。

“我见爸爸、姆妈都流泪，怕自己也加入到这个掉泪的队伍，让大家更加伤心。”

“如兰，阿君回来了，可以与你一起管理公司，只是不能出远门，但也是短时间内的事。”

“嗯，阿君本来就是在家管理各厂的生产。”

“这样不是很好吗。最困难，最无可奈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高兴点，如兰，用积极的心态去迎接更大的胜利。”

“知道了，谢谢你，林思城。”

 “好了，把眼泪擦干了，走吧！”

昆明某公安分局的办公室里，几个公安干警正在讨论着几宗贩毒案子。分局局长最后说：“这几个案子，就讨论到这里。接下来我们来分析一下马文君的案子。”

一个年轻警官分析道：“依我看，调换马文君提包的人，一定与他很熟悉，不然不会那么巧，正好有个与马文君一样款式的包。”

另一个警官接着说：“马文君的包，有可能已经被销毁，我们应该重点对那天长途汽车的旅客进行调查。”

分局局长点头说：“这个方向是对的，问题是长途车上的旅客，没有身份登记，不好查。”

“从与马文君熟悉的人查起。”

“那么先从他的舅子查起。”

“对，那天马文君的律师提供的这个仿冒的包，据说就是从马文君岳父家的那个镇上买到的。”

“好，是蛇总要出洞的，说不定还能逮到一条大蛇。”

马文君被抓两个月来，如兰无心管理公司的事务，所有的单据、发票、报表都是由陈万尧、娟子和沙沙签字处理。

现在接近年关，与方方面面的往来要处理一下，还有与税务机关的账也要对一下。她要把堆积如山的文件全部翻看一遍。上午要处理日常的事务，下午和晚上如兰都埋在了这些材料中。

陈万尧轻轻地推开如兰书房的门，给如兰送上一杯牛奶，说：“不早了。”

“爸爸，你还没睡，姆妈呢？”

“和马师母在看电视剧。”

“爸爸，你来了，我正好要问你点事，成都这笔开支好像大了点？”

“哦，这个啊，王毛鑫说现在我们的产品在成都打开了市场，在那边办了小分厂。”

“投产了吗？”

“房子是租的，已经投产了。”

“哦，王毛鑫不懂生产上的事，工人可以就地录用，但是，管理人员一定要这边派过去，不然要失控的，到时就非常被动。”

“这边的生产任务也很重，派谁去呢？”

“杏花现在很成熟，人又忠厚老实，就让她去好了。”

“阿君还没回来？”

“没有，他要逐个工厂去查库存，查质量，白天还有白天的事。”

“哦，我看到老马也一起去的。”

“嗯，他爸爸要看看我们所有的工厂和设计中心，所以这几天，天天跟车去。”

“还有心疼儿子，他是校长可以帮助记记账。”

“爸爸你也一样。”如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露出灿烂的一笑，说：“还有一些看不明白的地方，我全部理出来，放在一边，等我全部看完了，大家一起讨论。”

“好的，不早了，早点休息！”

“谢谢爸爸！”

如兰正在办公室里埋头看材料，马千里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回来，把车子停在她的办公室门口，泪水涟涟地跨进办公室。

冲着如兰焦急地说：“姆妈！我……”

“啊！千里，你怎么回来了？”

“姆妈，小哥哥说舅舅被抓走了，姥姥、姥爷饭也不吃。”

如兰乍一听，心头一阵的欣喜，千里的舅舅被抓，潜意识地告诉自己，阿君可以洗清冤情了。而且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事，是马千里的舅舅所为。当她抬起头，看到马千里一脸的忧伤，心里只觉得一阵酸楚。

“千里，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受不了的。”

“姆妈，我明天把姥姥、姥爷接过来。”

“千里，再过半年你要高考了，这事交给妈妈去办吧！”

“姆妈，爸爸现在不能出远门，您有那么多的事要做，还是让我去吧。”

“千里，你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像个大人。但是，妈还是不放心你去，那边的情况太复杂了，况且你又在高考的冲刺阶段，不能再有半点的闪失。”

“妈，我已经长大了，我应该为家里分担点责任，不能再把困难和风险全让姆妈去解决。”

如兰一把抱住马千里，激动地说：“千里，我的好儿子，妈知道你长大了，可是，你还没有应对复杂环境的能力。等你大学毕业了，妈会让你去接受考验的。”

“姆妈，我想象得出姥姥、姥爷现在是什么状态。”

“千里，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姥姥、姥爷的最大希望，所以你不能再有闪失。只有你好了，姥姥、姥爷的情绪才能逐渐好起来。”

“姆妈！”

“千里，自从妈把你从绑匪手里抢回来之后，你就是妈的好儿子，妈不放心你独自去云南。”

“那么，我和姆妈一起去。”

“那也不必的。让蒋益五陪我去就可以了，他是外勤对外面的环境熟悉。”

“要是姥姥、姥爷不愿跟你们回来怎么办呢？”

“你写一封信，告诉他们说：‘我非常思念姥姥、姥爷，快要高考了，我心里有些紧张，务必请你们过来陪陪我。’我想他们即使再不愿来，为了你的高考，总归愿意跟我们走的。”

“姆妈，你真好，你的点子真多。”马千里在如兰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奔出办公室，跨上自行车，伸手做了个再见的动作说：“我会在今晚把信写好，明天一定寄出。”左脚在地上用力一蹬，双脚提起落下，弓着背飞出了大门。

如兰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马千里远去。思绪万千，想起了13年前，她抱着那个赤着双脚，流着鼻涕，满身灰土的小马千里，惊慌失措地逃出村子。

摩托车夫把她娘俩送到车站，惊魂未定的小千里，用一双脏兮兮的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一对小眼睛惊恐地牢牢盯着如兰。如兰给他买了面包，饿坏了的小千里用满是泥土的小手，抓起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如兰带着他来到旅馆，帮他洗好澡，让他自己睡在床上，小千里一把抱住如兰说：“姆妈，你永远不要离开马千里。”如兰激动地抱起马千里亲一口，说：“姆妈永远把千里带在身边。”

如兰回到办公室，轻轻地关上门，自言自语地说：“真快啊，好像就在昨天的事，一眨眼，小泥鳅长成了大小伙子。”

她坐下来，给阿君打电话：“阿君，马千里回来说，他舅舅被抓起来了，姥姥、姥爷饭吃不下，他要去接他们过来。”

“不能让他去，毛头小伙子要吃亏的。”

“那当然，说好了让他写一封邀请信，我去接阿爸阿妈。”

“如兰又让你辛苦了。”

“我觉得你的出头之日快要到来了。”

“我相信我的出头之日，只是时间问题。”

“希望在即，注意休息，拜拜！”如兰放下电话。

“桂珍，你也不要太劳累。拜拜！”

如兰又把这个喜讯打电话告诉了林思城，然后回家告诉两边的亲戚，大家都觉得阿君的案子应该结束了。

当如兰说到要去接姥姥、姥爷时。大家不由自主地议论起姥姥、姥爷的处境，但是，也感到爱莫能助。陈万尧摇摇头说：“生了这样的儿子，真是太伤心了，这是最大的打击和痛苦。一条痛肠一条恨肠，恨不得让他早点死，却又有点心痛。”

赵树凤轻轻地说：“桂珍把姥姥、姥爷接过来了，大家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他们的儿子，关照一下工厂里的工人也不要说。”

马师母说：“上次千里被绑架，我们心里清楚是他舅舅干的事，但是，至今没有在亲家面前提过。”

陈万尧又说：“他们也很无奈，养儿女只养身来不养心，摊上了这种儿子本来很痛苦和自卑，最怕的是再被人瞧不起。”

如兰有点激动，说：“痛苦其实也是自找的，养不教，父之过。”

“如兰，这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外面不好说的。”陈万尧摆摆手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我们要做的是让姥姥、姥爷减少痛苦，安度晚年。”

“嗯，我赶紧把这些资料看完。云南回来了，我要去韩国看看。”

“哦，前天董主任又带来什么好消息？”

“她让我们去国外办厂。”

“如兰，我想你还是等一等，等阿君的事有了最后定论后，与阿君一起去。办厂不比推销，涉及面广。”

“先去看看，真要去办厂，还要接受培训，外国的法律、外国的税收、用工、土地等等我们都是一窍不通的。”

春节过后，如兰和阿君邀了林思城和范孝义夫妇，三家人一起到苏州和杭州去玩。

他们在天堂般的苏杭，玩了五天回到上海。如兰说：“我们去上海的大酒店，犒劳一下这几天的旅途劳累吧。”

“去我家吧。”林思城觉得到了家门口，再去酒店有点瞎花钱了。

“大家在上海都有家，去谁家都一样。就是为了放松才去酒店的。”阿君极力反对，他是想借此机会，谢谢林思城为他的事联系、奔走。

“阿君憋闷了那么长的时间，今天就让他释放一下吧！”

“我每年有几万元的招待费，去挑个最好的酒店，大家毕业几十年同学、朋友一场，难得聚在一起的，今天我请客。”

“说什么话，你的招待费是公司让你招待客户的，我们可不会买你公司的东西，别为了一顿饭吃得不痛快。这次旅游是我们邀请的，就由我们请客。范工程师想请客，下次吧！”如兰招手拦了两辆出租车，说：“去锦江饭店好吗？”

“如兰，何必破费。”林思城犹豫地说。

“好啊，节约点，我们去林主任的机关食堂去吃。哈哈哈。”

“上车，思城兄。陈老板请客，我们就敞开肚皮去吃。”范孝义顺手打开了出租车的门。

六个人坐定斟酒，如兰举起酒杯说：“今天的酒就算为阿君洗尘吧！阿君的冤案终于彻底结束，从此自由回到了阿君的身边。”

阿君接过话茬子说：“首先要谢谢林主任的帮忙。”

“一切都过去了，说说你们到国外办厂的打算吧。”林思城谦和地一笑。

范孝义站起来说：“本应该由我们为你们饯行的，我就借花献佛了，祝如兰和阿君兄旗开得胜！”

“还在设想中的事呢。好吧！借你吉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