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钢铁

今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花园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初夏的鲜花也开遍了田野，路边。

桂珍服装公司的总厂，鼓乐声声，彩旗招展。厂区的广播里不停地播放着悠扬的乐曲。大门的上方，一排挂了八只鲜红的大灯笼，灯笼下的苏穗，在微风下飘来飘去。工人们也都穿上了节日的盛装，人人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一进大门，从大门口一直到西区的工厂，都是五彩缤纷的小旗，在微风中轻轻地舞动。两辆电瓶车上装满了各色鲜花，几个工人正忙着把鲜花搬下来，摆成各种图案。分厂的厂长也纷纷回到了总厂，能回家的外销员也回家了。

如兰穿着一套红色的套裙，敞开的小西装里露出黑色的内衣，脚穿一双中跟浅红色皮鞋。平时飘逸的长发，做了个美丽的发髻。阿君穿了一身非常得体的黑西装。

夫妇俩站在堆满鲜花的大门口，迎接各路来宾，戏班子也留在门口，吹吹打打好一个热闹。

通过几个月的艰苦、细致的洽谈，桂珍服装公司已经与十五家单位，基本上谈妥了出让股份的合同。今天就要正式签字，成立桂珍集团公司。

另外，如兰也邀请了市里、县里和乡里的领导一起参加和见证今天这个不平凡的日子。

阿君的父母和姐姐；如兰的兄弟姐妹也都来了。在乡下的伯伯、妈妈、姑姑、姨表也都来了。

保安和临时秘书组，忙得不亦乐乎。给签到嘉宾分发礼品和桂珍公司的简介，引领各路嘉宾到指定的地方休息。阿发和几个工人，拖来一车炮仗和烟火。

一个工人把炮仗卸在大门口，过来问如兰：“陈厂长，几点钟点火。”

“九点钟吧。”如兰笑吟吟地答道。

领导和洽谈后有意向的股东都到会议室喝茶聊天，家人和亲戚有的到活动室看电视，有的到餐厅帮帮忙。秘书组在会议室给大家分送股份制章程文本以及出让合同草稿。几个女工充当起临时服务小姐，给大家送来小吃和水果。

如兰从早晨七点钟一直站到九点钟。秘书组来报告，根据名单上的嘉宾来得差不多了，有几个已经打电话说上午来不及报到。她就吩咐阿发点火放炮仗，鼓乐齐鸣，会议准时开始。

换上一身白色套装，脖子上围了一条浅蓝色的丝巾，脚穿一双白皮鞋的如兰，手里抱着一个粉红色的文件夹。50岁的陈如兰，在紧身白西装的衬托下，显得英姿飒爽，她捷步来到会议室，微笑着跟各位打招呼。

“大家好！欢迎各位光临本公司，谢谢大家莅临指导。”

几个股东纷纷站起来，还礼说：“董事长好。”

如兰连忙示意他们坐下，笑着说：“还没有任命呢，当然，我希望我们这几个月的努力，今天能开花结果。然后我才是集团公司的正式董事长。”

县委顾书记站起来说：“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结果的。”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如兰拿出预先拟好的发言稿，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这几个月的进程和与各方的谈判经过，以及公司的章程草稿……在她即将坐下之前，又补充一句：“谢谢各位领导一如既往对桂珍公司的支持和帮助，也谢谢各位未来的股东对我们桂珍公司的信任。相互的熟悉了解，洽谈草议是十月怀胎，今天正式签约就是一朝分娩。接下来我们欢迎顾书记致词！”

“还是请市里的领导先说吧，来，林主任您来说几句。”顾书记把话筒递给林思城。

林思城站起来，摇了摇刚才拿到的资料说：“我预先没有准备发言，既然顾书记点了我的将，我就说几句吧，我对桂珍公司走过的风风雨雨，可以说历历在目。一，我原先就是本县的人；二，陈如兰是我的老同学……”林思城喝了口水继续说：“刚才看了这些资料，我才真正的了解桂珍公司，他们所走过的路，比我原来的想象要艰苦曲折得多……”

乡党委书记发言后，就由准备加入桂珍公司的股东代表发言。最后进入正式签约程序。然后是第一次股东代表大会，选出董事长、董事、监事等等。

如兰从桂珍服装公司董事长，荣任为桂珍集团公司董事长。

顾书记最后做了总结性发言：“……最后我补充一句，祝贺桂珍集团公司这条大船，乘风破浪，驶向全国，开往世界各地，生根、开花、结果！”

大家站起来热烈地长时间鼓掌后，由秘书组安排去餐厅就餐。宽畅的餐厅里，排了十几张圆桌。

顾书记、林思城、如兰、阿君，乡党委书记、范孝义，还有几个市里和县里的其他领导等落座一桌，阿君的爸爸姆妈；赵树凤陈万尧；姥姥姥爷；马巍巍马巍里和寒梅；范孝义的太太落座一桌。其他来宾和亲友相互招呼纷纷落座。

如兰端着高脚酒杯，来到主席台，微笑着说：“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股东以及各位为桂珍公司呕心沥血，立下汗马功劳的公司负责人和职工代表，大家好！”

“董事长好！”台下的宾客齐声应答。

“首先我代表桂珍集团公司，向大家问好！在五一劳动节即将到来之际，预祝大家节日快乐！”

“再祝大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恭喜发财！”

“最后，请大家举起手中的酒杯，为我们今天能在这里相聚而干杯！”如兰轻轻地喝了一口香槟酒，继续说：“下午安排大家自由活动，参观本公司的生产流程，如果要去分厂看看，请与会务处联系，他们可以安排汽车送你们过去。晚上安排三档节目，喜欢跳舞、唱卡拉OK的到活动室，喜欢看话剧演出的就在这个餐厅，喜欢看电视的到会议室。”

“接下来就请各位慢慢品尝，我们从高级宾馆请来的一级厨师为我们烹饪菜肴。为了让大家吃得轻松，我们在主席台设立了一个临时舞台，请每一桌推选代表上台表演助兴，大家说好吗？”

如兰的发言把大家的热情又一次推到了高潮，餐厅里异口同声地喊出：“好！太好了！”

暴风雨般的掌声过后，有人站起来接住了如兰的话茬：“好！我们请董事长夫妇先来一段。同志们，你们说好不好？”

“好，董事长为大家表演一段。”

“阿君！上来，为了对大家的支持表示感谢，我们就赶鸭子上架来一段吧。”

阿君双手抱拳，给大家作揖致谢，一溜小跑，来到主席台。

“阿君，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我们就来一段《天仙配》中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好吗？”

“好！如娇放音乐。”阿君向如娇招了招手。

如兰和阿君的歌声刚落。有人提出让林思城来一段：“林主任与林太太来一段。”

“好，好，林主任，大家都在看你呢，快上吧！”

林思城站起来，给大家鞠躬谢过后，说：“我给大家朗诵一首我自己写的诗，好吗？”

“好，好，我们的林主任真是多才多艺。”

林思城走到主席台，与如兰和马文君点点头，清一下嗓子。

“等一下。”马文君招呼林思城等一下，又转头对如娇说：“如娇，放个乐曲配一下音！”

在低沉委婉的轻音乐配合下，林思城深深吸口气，用浑厚的男中音朗诵他用心写就的诗，他用凄美的目光快速扫过餐厅，回头冲着如兰和马文君微微一笑，对着话筒吟道：“题目是《思念》”

如兰读懂了林思城的心声，禁不住泪流满面。当她抹去泪痕，抬头去看林思城，发现林思城的眼里闪着泪光。

台下的赞美声、唏嘘声和掌声，迅速把两个人的情绪，带回现实喜庆的场面。

如兰接过话筒，对着话筒轻轻吹了一下，略作停顿后说：“下面谁来表演？”

“当然是顾书记……”

“还有公司的美女们……”

下午是嘉宾的自由活动，如兰忙着和秘书整理合同文本。吃过晚饭，嘉宾和亲友怀着兴奋、激动、满足的心情分别到会议室、餐厅和活动室。继续参加各项活动，大家尽情地抒发着平时压抑的情感。

“桂珍，让娟子去会议室照顾一下，我留在餐厅，你去活动室吧。”马文君拿着瓜子、糖果、香烟说。

如兰接过瓜子、糖果、香烟，兴奋地一笑，说：“行，那就各就各位！”

如兰回家换了一套晚礼服，紫色的紧身短上衣和着直落脚跟的紫色长裙，把她这个50岁的美女勾画得像个天上下凡的仙女。她一反平时的素装，戴上一串漂亮的晶体项链，在镁光灯下，发出闪闪亮光，头上别了一朵闪光的紫色小花。

林思城早早落座在活动室的沙发。寒梅一开始陪着林思城在活动室喝咖啡，后来被范孝义的太太叫去看话剧。但是，林思城断定如兰会来活动室的，就一个人留在那里慢慢地品尝咖啡。

如兰来到活动室，穿梭在各路的宾客之间，跟这个握握手，和那个点点头，有时跟那位跳一曲。林思城坐在活动室的沙发上，看着这朵紫玫瑰，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忙前忙后。

他的目光一直跟着这朵盛开的紫玫瑰转来转去，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如兰的身影。他知道今天的如兰是属于大家的月亮，他不敢奢望如兰能坐下来陪着他喝咖啡，他能这样安静地欣赏着这朵他心中的紫玫瑰，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兰当然也感受到林思城灼热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她，间或有个空隙，她会向林思城投去一瞥，与之迅速交流一下，林思城会意地眨一下眼睛。

热情高涨的宾客，唱着、跳着，跳了一曲又一曲。唱得好的，唱得南腔北调的都上去献上一曲。林思城始终默默地喝他的咖啡，玩疯了的人们，突然想起林主任还没有参与过游戏。

于是，有人提议让他唱一曲，也有人提议他再朗诵一遍那首《思念》：“林主任，你的那首诗写得太传神了，你朗诵得也太动情，大家都被你感动得流眼泪，再来一遍好吗？”

有人反对，说：“这里太吵，不适合朗诵，还是让董事长陪林主任跳一曲吧。”

“对，对，跳一曲。”热情的人们涌过来拉林思城。

林思城虽然很愿意，却还在迟疑，如兰落落大方地走过去说：“林主任赏光吧！”

音乐响起，一束聚光紧随着他俩转着，舞池里的舞伴渐渐地减少，人们不由自主停下来欣赏起他俩优美的舞姿。

最后只剩下如兰和林思城一对在舞池里跳，跳着跳着，林思城忘却了周围，而如兰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他们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只是在跳舞，跳得那样投入，那样默契。林思城真的希望就这样一直跳下去，跳下去……如兰只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十一年前的那个傍晚……

桂珍集团公司还沉浸在喜庆之中，姥姥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中等身材，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一个男子。黑色的夹克衫套在蓝色的T恤上，一条黑色的长裤下，穿着一双半旧的运动鞋。乱蓬蓬的头发像干草一样堆满一头。

姥姥端上两样小菜，盛了一大碗的米饭，说：“吃吧！吃饱了就回去。”

“奶奶，我好不容易来一次，您总得让我见一见姑姑。”年轻男子说。

姥爷吐一口烟说：“你还有脸来，吃饱了赶快给我滚！”

男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说：“爷爷，您是我的亲爷爷，我现在要钱没有钱，要爸没有爸，您不帮我还有谁帮我。”

奶奶抹着泪说：“我们寄回家的钱还少吗？”

“奶奶，都被我阿爸抽大烟抽了，家里能卖的全被他卖光了。奶奶您不知道我从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一直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这个孽子，他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奶奶，您帮我跟姑姑去说说吧，姑姑这么大一个公司，拿个一百万出来，就是老牛身上拔根毛。”

“小孽子，开出口来，口气倒不小，一张嘴就是一百万元。滚，给我滚。咳、咳……”姥爷大吼一声，咳嗽不止。

姥姥连忙给姥爷敲敲背，说：“别生气，不说就不说吧，何必生气呢。气坏了身子是自己受罪。”

“爷爷，我又不是说向姑姑要一百万元，我是说借，等我挣了钱，我马上还的。”

“好了，好了，快别说梦话了。你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一百万元，你能挣回一百万元吗？”

“奶奶，我是因为没有本钱才挣不到钱，我要是有了本钱，奶奶您看好了，我一定比姑姑挣的钱还要多。”

“奶奶老了，望不到这一天了。你别以为挣钱那么容易，你姑姑也是从身无分文开始的。虽然姑姑现在的公司这么大，她是从一分钱一分钱做起的。”

“奶奶，姑姑现在不是有钱了吗？”

“你也别看姑姑现在有钱，她仍然非常节省的。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在家里从来不喝酒，有时候就到食堂打点饭菜，即使在家里吃，也总是一菜一饭。姑父从来不抽烟，你看你，年纪轻轻的烟酒不离，香烟一根接一根的。”

“这是遗传，爷爷不是也抽烟喝酒的。”

“啊！小子把抽烟推到我的头上来了。那么我不抽大烟，你爸怎么抽大烟呢？”

“阿爸没有继承您的优良品德，我继承了，我一点不沾的。”男子摊开双臂，耸了一下肩膀说。

姥爷气得直叹气，举起手向男子打过去，被姥姥挡了，说：“别跟他瞎生气，让他吃饱了走就是了。”

“奶奶，您真的不想帮我？”

“奶奶没有这个脸去说，你还是吃饱了回家吧。我这里还有几千块，你拿去应应急用吧。”

“奶奶，我千里迢迢来，就为这几千块，这钱您完全可以给我寄来，用得着我跑一趟吗？”男子把菜碗的菜倒进饭碗里，呼呼地扒了几口说：“在打发叫花子吗？奶奶您不说，我自己去说。”

“小祖宗，您还嫌坍台坍得不够吗？”

“借钱，有什么坍台的。再说当年姑姑救马千里的时候，我还帮过她的忙。”

“你真不要脸，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姥爷再次举起手。

“爷爷，我走好了。我已经看穿了，你们在这里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小人，没有说话权。”

“你，你，你这是人话吗？咳，咳……”

“少说几句可以吗？你非得把我们气死吗？”

“好，好，不说，不说了。吃完了就走。她陈如兰把柄在我手里，看她能不给我钱。”

“姑姑一身清白，你远在千里之外，有什么把柄可抓？”

“不说了，不说了。”

男子打着饱嗝走了，嘴里哼着山里的小曲。跨出大门又折回来说：“奶奶，你说的几千块钱呢？”

“平时又不用，存银行里了。”

“奶奶，我先去了，晚上回来拿。说定了！”

“姑姑，您还是15年前那么的年轻漂亮，像一朵出水芙蓉。”如兰把一个客户送到大门口，正要转身往回走时，突然被人拦住了。

“你是？”

“我长大了，姑姑不认识了，我是小哥哥。”

“小毛孩长成男子汉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姑姑好像没有变化。侄儿一看就认出来了。”

“15年了，小毛孩的记性真好。来，去我办公室坐坐。”

“嗯。姑姑您先忙吧！”

“还可以，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

“在奶奶那里吃过了，其实我到您的办公室已经有时间了，一直见姑姑忙这忙那的，不便打扰。”

“呵呵，小毛孩长大了，这么懂事。”

“姑姑，我不是小毛孩了，我是做父亲的人了。”

如兰想起来了，那时他们还打算去吃喜酒的呢？因为发生了阿君被抓的事，才没有去成。心中难免有些不快，略一停顿，如兰马上又说：“对，对，孩子多大了？”

“十几个月了。”

“你过来，怎么不预先打个电话？”

“也是临时决定来的。”

说着话，他们来到了如兰的办公室，如兰示意小哥哥落座，小张端上一杯茶。小哥哥喝了口茶，说：“姑姑这里的茶真好，是高级茶叶吧。”

“嗯，怎么临时决定来的？”如兰问道。

小哥哥答非所问地说：“姑姑的办公室真气派。这个椅子是红木的吗？这个办公桌是酸枝木的吗？”

“哦，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问问我办公的桌椅？”

“不，不是的。姑姑，我的亲姑姑！我不是没有来过吗？”

“是的，你是没有来过，姑姑一直忙，没有邀请你们来玩玩。”

“我知道姑姑一直很忙很忙，不愿意打扰您，所以一直没来。”

“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