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意芹心

    莫言在瑞典学院演讲厅，向世界发表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演说的题目是《讲故事的人》，可惜我没有那样的文采，也不会讲故事，但不妨碍我喜欢听故事。给我讲故事的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女人，文化不高，她用家乡特有的方言，把人们的美好愿望和古老的传说叙述得合二为一，让我听得入了迷。

    起因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在餐厅，单位食堂的胡姨买了两大袋鲜面条，准备午餐用。今天中午的食谱不是面条，张经理和我都挺纳闷。胡姨见此，对我俩说：“今天是6月21日，夏至，按规矩要吃面条。”胡姨是典型的传统家庭妇女，对过节该吃什么很讲究，因为老祖宗传下来的的规矩是不能随便违背的，我常开玩笑说她是中国古文化的传承者。我们在学校的地理课中学过，  夏至这天，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到达一年的最北端，几乎直射北回归线（北纬23°26\'），北半球的白昼达最长，且越往北昼越长。夏至以后，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逐渐南移，北半球的白昼日渐缩短。  民间有“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说法，此时南半球正值隆冬。而今天，我第一次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夏至，纯属民间的，很有意思。现在我把胡姨版的夏至转述给大家听。

    一：吃了夏至面，人人防苦夏。

    夏至后，天气逐渐炎热，人啊就不爱吃饭，尤其是孩子，热的尽上火，常常口舌生疮，哭闹不止，哪里爱吃饭？本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夏至后变得软黏黏的，没有了精气神。大人哪，浑身无力，成天瞌睡，就像睡不醒一样，哪能下地干力气活？这就叫“苦夏。”（胡姨说到这里时，我打断她的话，问是“酷暑的酷”还是“苦甜的苦”，要不是“哭笑的哭”，胡姨说，我不知道，反正发音是“ku”）我根据我的理解，就写为“苦夏”，倘若错了，敬请大家不要以谬传谬。

   大人苦夏可不行，地里的农户一大堆，这需要干呐！庄稼离了人怎么行？庄稼不就晃了吗！孩子苦夏更不行，孩子就像小树苗，正是长得快的时候，突然不浇水不施肥，哪还能长？如果不管，哪还不成了干巴巴的烧火棍？所以，要吃面条，还要吃开卤的面条，干嘛？防苦夏。吃了夏至的面条，大人有精神有力气，孩子不得病长得快，所以今天必须吃面条，而且你们都要记住，以后每年的夏至，都要吃面条。

  二：五月十三是夏至，关公磨刀杀马刁（貂？）

    （兰意芹心先声明一下：胡姨说的是方言，我知道这里的关公杀的不是人类，是一种吸血虫。但我不知这种虫子的学名是什么，听她的描述与蚂蝗类似。中午我特地请教中文系毕业的我先生，他告诉我那种虫子学名叫“水蛭”，生长在河里，和蚯蚓很像，身体可拉长缩短，属于吸血虫的一种。）听胡姨往下说：

    农村人记日子不懂阳历，记的是阴历。五月十三是夏至，(好像今年是五月十四）。马刁这种虫子太可恨了，专往人的脚上或者腿上钻，钻进人的肉里，就吸人的血，可疼了。大人们知道，被它吸住后，不要慌，更不要用力去拉它，因为它很滑，你捏不住它，你越拉它就越钻，你就更加痛疼。正确的方法是，应该放在吸住的地方旁边，用手使劲地拍打身体，它就出来了。可孩子们没有经验啊，尤其是小孩子。以前，生活比较落后，在农村，孩子们放学或者放假没地方玩，都爱到小河里抓鱼，哎，就常常惹上麻烦了。为嘛？因为马刁就生长在小河里，隐藏在水中的石头下面，和小鱼躲在一起。小孩子爱到石头下面摸小鱼，马刁就爱钻入孩子的手背上或者脚以及小腿上。另外，小孩子调皮，常常脚上啊腿上啊这里碰碰那里磕磕的，难免有伤口，而马刁就爱往伤口上钻，它会闻，只要闻到血腥气，它会游得很快。所以啊，小孩子被它吸住，大人不在身边，又不会及时处理，马刁就进入体内，从那里进去那里就会流出很多的血，痛的孩子哇哇大哭。没办法，只能赶快送进医院，让医生帮忙取出来，这既让大人担心还花费钱财，所以必须想办法来防它。

   关公是谁啊？就是关羽，就是庙里供奉发的神仙。关公专门为人间做好事，为了防止马刁吸人血，夏至这天，关公将他的大刀磨得很锋利，去杀马刁。关公为啥要磨刀？因为马刁没有骨头，是软骨，你就是用石头砸，它的身体也不会断，必须要用快刀将它砍断。关公生为忠臣，死为神仙，他在保佑人间，我们一定要供奉他呀。

    三：夏至这天是雨节，只要去讨准能下。

    夏至前后，一般久旱不雨。咱们这里洼地的小麦还没有收，花生、大豆需要浇水，山上的果树更缺不了水。没有雨水的浇灌，庄稼和水果都不长，你看吧，还得靠老天吃饭！

    老天不下雨，我们不能干等啊，怎么办？夏至这天，大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有男有女，手里拿着长木棍，还会有很多的孩子跟着，到河里水最深的地方，当然人们不用下水，站在岸上去求雨。在求雨的过程中，心里要虔诚，不能乱说乱笑，否则，心不诚，求不来雨水。方法是这样的。

    人们在河岸上站成一大排，领头的站在排头，大人们用长木棍搅动河里的水，这个时候小孩子会很听话的悄然无声。领头的就说：“十二男，十二女，十二寡妇来求雨····”（说到这里，胡姨说下面的她也记不清了，因为她离开家乡已经好几十年了，再说在家乡那会儿，她只是见过，没参加过。）你还别说，夏至这天求雨，很好使，求雨仪式后，不是当天夜里就是第二天就会下雨，真灵。

     听着胡姨绘声绘色地讲，我着了迷。但不解的是，为什么要说男的女的，还有寡妇，还必须是十二个，胡姨说，人间发生什么，老天都知道。男女表示众人，寡妇命苦，老天爷也会同情，所以这样说，并不是真的有十二个寡妇前去。至于数字十二，她也不明白。

    听了胡姨说的故事，我明白了人们质朴而又善良的心灵以及对生活的热爱之情，也理解了她中午做面条的用意，在炎热的夏天，希望同事们吃泡饭，保重身体，少生病，好好工作。多么朴实而又美好的祝愿啊！今天中午，我一定多吃面条，欧拉！

                                写于2013年6月21日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