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心如茧

    【我们之间横着一个人，林可儿】

    我在厨房拾掇草鱼的时候，接到左南的电话。他说他今天有应酬，不能吃我做的草鱼豆腐了，言下很是遗憾。我浅笑，答应以后再给他补着吃，他曾笑言我的草鱼豆腐堪比老王饭庄的主厨。挂完电话，突然就意兴阑珊，打包好那条洗净的草鱼，正往冰箱里放时，想起左南说的讨厌鱼腥味，心一横，便看见鱼自由落体于垃圾桶。

    拿了一罐啤酒，以一个很惬意的姿势依偎在沙发里，我喜欢依偎这个词，它让我想到左南。不同的是沙发不会背叛我，左南嘛……，想起左南的时候，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的嘴角是笑着的。不可否认，跟左南在一起的日子是我28年来最幸福的时光，可能是太幸福了，眼里就有了薄薄的雾气。那些回忆便乘着雾气飘然而至。

    我用手抚摸着自己左臂，白皙光滑。那里曾经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整整十四针，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疤痕。就像我和左南之间的感情，在外人眼里我还是那个温婉的女子，还是那个习惯站在左南身边低眉浅笑的女子，但是我知道，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填满左南心的缺口，我们之间一直横着一个人，她就像那道旧伤口，就算淡得看不到痕迹，但是依然会让我惊悸。对，我是害怕林可儿的，因为她下个星期三就要从监狱里出来了，因为左南现在在陪监狱长吃饭，答谢他为林可儿争取到9个月的减刑。

    林可儿是左南青梅竹马的女友，长长的卷发，喜欢深蓝的睫毛膏，一脸的妩媚。我第一次见到林可儿是在我和左南的婚礼上。之所以注意她是因为那天她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上面有浅白的玫瑰花，每一朵都在妖娆的绽放。一般宾客在这种场合都会尽量避免抢新娘子的风头，她则是大张旗鼓的与我对决。我们敬酒到她那桌时，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迷离的眼神，风情妩媚的看着左南，请你的新娘子陪我喝杯酒吧，沙沙的声音带着诱惑轻柔的落在左南的耳边，左南握着我的手满是汗水。

    她对我说和我一见如故，我是她回国后的第一个朋友，要我们为友谊干杯，她深蓝睫毛下的眼睛璀璨的让我自卑。我微笑没有作声，只是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怀孕了，医生吩咐我不许贪杯，有机会吧。我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我知道我们不会成为朋友，不只是她在婚礼上抢我的风头，也不只是她看左南的眼神，而是左南看她醉酒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我跟在左南身边五年，我知道那抹心疼在他的心里有着怎样的意义。

    【我们结婚吧】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左南的公司，那时他的事业才起步，无论人脉还是经济实力在本市都排不上号（谁又能料想到，短短5年，一个十几人的小公司成了本市的龙头企业，当然这是后话）。出去谈业务时，都得看别人脸色。他在我的印象里是个很乐观的人，很能和下属打成一片，虽然工资不是很多，但是做得也蛮开心的。他总是乐呵呵的给我们加油，说有朝一日打下半壁江山，我们就是元老，是功臣，要为我们论功行赏。

    他招聘我的时候问我为什么选择这家公司，眼睛里有着精明的冷光，我被他犀利的目光盯得不太自在，脱口而出：我送出38份简历，只有这家有回音。说完我自己也懵了，在我暗自懊恼的时候，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欢迎你的加入。事后他说，我真诚。

    与他时间相处久了，就知道他细心了。带我去谈判的时候（公司人少，每个人都是多面手），有时他甚至会替我挡酒，他是老板，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有一次，有老总对我毛手毛脚，我当时太缺少历练，完全没有职业水准，老总生气摔门而出，合同不了了之。我害怕极了，想着他肯定会大发雷霆的，没料到他反过来安慰我，说我受委屈了。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说，我以后是他的股肱之臣，对我好是应该的。后来他主动找老总道歉，好话说尽才拿到合同。

    他慢慢的走进我的心里。我喜欢和他加班，哪怕没有报酬。我喜欢他身上的烟草味，总让我莫名的放松，有一段时间他精神状态特别不好，爱发脾气，问他他又不说。有一天晚上下班后，我折回去取个文件，我得在晚上整理好报价，第二天开会要用的。推开虚掩的门，就看见左南在喝酒，旁边躺着七八个空酒瓶，他看见我了但是没有说话。我径直拿了啤酒，盘腿坐在他对面，想买醉，我陪你。他跟我碰了一下杯以后，自顾的喝着，整整喝完一瓶后，他问我相信爱情吗？我了然于心原来是失恋了，心里闪过一丝不舒服，对，我吃醋了，那么优秀的男人，那么乐观的男人被失恋拖的没了精气神，可见他是如何在乎那个女人。

 
        我们边喝边聊，他讲他的爱情，讲他和另一个女人如何相爱，如何分开，她带给他怎样的快乐，讲他们在一起做过的浪漫的事。坐在对面的我，心如刀割，原来如此近距离不能表诉的爱恋是那么的痛苦难当。他说的话含糊不清，他说他忘不了她，他说他想她，他摇着我的肩膀，双眼通红，你能明白吗，你能明白吗？你能吗……指甲嵌进我的肉里。我心疼他，很心疼。我抱住他告诉他，我什么都明白，我理解他失去挚爱的痛苦。你想哭就哭吧。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卫，像个孩子一样在我的怀里呜咽。

    我抬起他的头，用手指亲吻他的容颜，一寸又一寸，毫无预警地吻上了他含泪的双眼，高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我想让他快乐，用我最宝贵的东西来荡涤他心中所有的悲伤。他的吻开始变得霸道，希望我更多的给予，手不安分的开始在我身上游走，我一阵颤栗，害怕多过兴奋。他并没有像小说里男主角安慰女主角那样，跟我说宝贝，别怕，我会很温柔的，而是一个劲的掠夺，只要他快乐，我什么都是愿意的。

    身体的疼痛还来不及从嘴里喊出，他的舌就滑了进来。从小我就很怕疼，我流着泪忍受着他在我身体里的横冲直撞，直到疼痛不那么明显，直到它化成嘴边的呻吟。当疼痛过后，我觉得到了天堂，那里有左南和我，周围绿草成茵，我们在荡秋千，越荡越高，空气中有幸福的味道。我 嘴角带着笑，打量着已经熟睡的男人，低头吻了他的侧脸，走出了公司。离上班还有四个小时，我还得对付那个报价表，即使身体有点酸痛。

    从那以后，暧昧横生，晚上加班的时候他会去很远的地方买我喜欢吃的宵夜。那天的事情是个意外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当酒醉后的糊涂吧，再说那天是我主动。他刻意地躲着我，我除了心中满溢的酸涩外，并无勇气去追问他对我的态度。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再回到原点。我们在一起会很尴尬，没有了以前的默契。有好几次他想提那件事情，都让我找话题岔开了。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他说对不起，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害怕听到这句话，害怕没有一点希翼，害怕被放逐。我们就那样暧昧着，僵持着。

    第二年下半年我们竞标成功，拿下一个很大的投资项目，世纪花园工程。除了左南没有人知道，负责此次招标的张荥是我大学里的学长。学长这个字眼很暧昧，他和我相处过三个月之后毕业，音讯全无，甚至没有一句再见。小城不大，我们虽顶着同一片蓝天，但是从来就没有遇见过，直至招标会上。他请我吃饭，是内疚吧，连带着说话都小心翼翼，我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要真觉得对我有亏欠，就试着做点什么吧，当然你该得的我不会少了你的。

    成功中标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们喝酒，在KTV唱歌庆祝。我唱了张惠妹的《听海》：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一首歌唱下来，整个KTV包厢静静的，只有我流泪站在中央，这种静静的反应一点也不适合KTV的环境，我被这种短暂的沉寂压得几乎喘不过来气。我喜欢左南在公司应该不是秘密，他们看看左总，又看看我，就是不出声。在我几乎转身跑出去的刹那，掌声响起来，左南带的头。别人都围着我说唱得真好，都快赶上阿妹了。我浅笑，视线不着痕迹的看向左南，他在抽烟，烟雾中的脸看不出表情。

    我一觉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左南的家。酒醉后，他把我带回来。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活，突然觉得很幸福。眼前这个男人，我希望每天每天做饭给他吃，希望在他的怀里入眠，希望……回魂了，他的笑容在我眼前放大。一大早就盯着我，怎么我脸上开了朵花？他调侃的笑容逼红了我的脸。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左南，愣在那里忘记了如何反应。我们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说，我们结婚吧。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除了坦然清澈外并无愧疚或者感激，我一直觉得他这么突然说结婚一定是愧疚那次掠夺或者感激于竞标成功，可是此刻我望向那双幽深的双眸，里面除了坦然还是坦然。我轻轻的点点头，我得承认和他在一起我会变得很温柔，很乖巧。

 
        闲暇的时候，我会央求他给我讲他以前的感情故事，所有的女人都会很好奇自己的男人和他前女友的事情的。他不答应却也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和旁敲侧击。于是第一次知道了林可儿，虽然直到婚礼上才得见真颜。我得说我是有点嫉妒林可儿的，因为从小他们一起长大，经历过许多难忘的事情。然这段感情并不被林父认可，林可儿的父亲棒打鸳鸯接她出国，出国后的林可儿环境陌生忧思成疾，患了轻微的精神分裂幻想症，当然这是后来她住在我们家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精神分裂幻想症】

    林可儿住进了我和左南的家，虽然我曾极力反对，但是左南说林可儿毕竟和他有过一段感情，而且还是发小，最重要的是她家人都在国外，于情于理让林可儿去宾馆住不合适，我不想让左南觉得我小肚鸡肠，也就点头答应了。公司事情多，我们没有时间去外地过蜜月，当然还有就是我的妊娠反应有点厉害，不太适合旅行。我交接了手头所有的事务，正式辞职在家养胎。

    养胎的日子很安静，除了做家务的阿姨就是我和林可儿。我不喜欢林可儿，所以尽量避免和她独处。倒是她主动找我说话，拉着我晒太阳，说是对孩子好，表面看起来我们也其乐融融。但是我知道我们不是朋友，我的朋友不会当着我的面暧昧的给我的男人打领带，而且还抱怨先前的领带打得难看的要死，我心里忿忿脸上的笑容却未减分毫，当然这得归功于各大电视台反复播放的清宫戏。刚才的领带是我打的，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左南好笑的看着我，好了，可儿不知道是你打的。如果不是左南出声维护，我保证就算我再怎么不舒服，也不会计较。左南，我是狼外婆吧，你怕我吓坏你的小红帽?不冷不热的嘲讽后我径直上楼，不想听左南的任何解释。

    最严重的一次是我看到她和左南在洗漱间接吻，我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我没有勇气推开虚掩的门质问。怀孕期间，男人背叛女人很正常，不过是生理需要，我如此安慰自己，找理由说服自己原谅左南的不忠。他们本来就有感情，再说我怀孕会很情绪化，左南受了她的诱惑也说不准，毕竟千百年来也就一个柳下惠坐怀不乱。我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像以前一样微笑，不过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找了个机会，我狠狠的发泄了一顿。

    那天晚上吃饭，林可儿殷勤的给左南夹菜，我心生不悦，故意对左南说，你是主人，怎好意思让客人给你夹菜，或许是太过严肃了，林可儿柳眉倒竖，我与南哥从来都是如此，且不说夹菜，就算是我的剩饭，南哥也照吃不误。口口声声的南哥，在我的心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我是真生气了，一拍饭桌，少给我提你们以前的破事，现在是在我家里。林可儿哭得梨花带雨，左南厉声说，都别说了，吃饭。左南很少发脾气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的婚姻危若累卵。我苦心经营的爱情或许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觉得我有必要和左南谈一次。就那次左南和我说林可儿有精神分裂幻想症。所以她总是故意在我面前跟左南亲呢，幻想我是她的情敌。她一直在服用药物治疗，左南的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担忧。那么你们之间仅是亲昵吗？我挑着眉反问，左南出现的短暂的沉默，艰难开口的瞬间我打断他，不要说，我不要知道。清泪两行的我，应该是让左南内疚了，除了唱歌的那次哭过外，我在他面前再没有流过泪。他的手覆上我流泪的脸，在我耳边呢喃：老婆，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没有女人会真正原谅男人的背叛，至少我不能。我能理解，不能接受。每当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在那想他们是不是在一起，嫉妒充斥着我的血液。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左南带我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我是典型的孕妇焦虑症，持续时间长了，孩子出生后会有多动症的表现。考虑我的身体情况，左南试着说服林可儿离开我们家，但是林可儿坚决不离开，她哭着喊着要和南哥哥 在一起。让她离开的想法，暂时搁置。

    她变得比以前嚣张，以至于某天跑到我面前说，别想我离开，只要我坚持，南哥就会同意我留下来。这是他欠我的，我有病全拜他所赐。我从林可儿的口中得到一个更为震惊的真相，原来当家里不同意两人结婚时，林可儿曾想与左南私奔，不过左南的事业当时刚起步，没有办法与她一起走，林可儿被迫坐上了国际航班，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两个女人的战争】 

    我与林可儿之间爆发了一场很大的战争。一个明媚的上午我们言语不和，争吵起来，她特别生气，居然从厨房里拿菜刀砍我，我着急拿臂一挡，瞬间的疼痛让我几乎站立不住。她疯了，我怕她伤着我的孩子，着急往楼下跑，却不曾想一脚踩空，我从楼上滚了下来，晕了过去。

    等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我的孩子没有了。那个在我体内存活了四个月零十九天的孩子没有了，我的心凉的如冬天的水瞬间成冰。林可儿被警察带走了，虽然她说她有精神分裂幻想症，但是当听到录音笔里的声音时，她那璀璨的曾让我一度自卑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泽。你的病现在好了吧，录音笔里传来了我的问话，紧接着是林可儿性感的声音，该好的时候我自然会好，哈哈哈，这是南哥他欠我的，是你们欠我的。

    发现他们在洗漱间接吻的下午，我去买了四支录音笔，林可儿的房间、客厅、洗漱室、还有我们的卧室都有，被我藏在房间的暗角。那个下午她嚣张的说，你别指望我会离开，南哥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转着手上的戒指不动声色的问她的病情是否好了的时候，她得意的笑，原来和我猜想的一样，她的病竟是早好了。

    林可儿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三年徒刑，幸亏她的国籍还是中国，否则估计就会成为外交事件。从那件事情后，我就不太喜欢说话，总是在左南身边低眉浅笑，左南待我也如从前一样温柔。只是没有人知道，我曾偷偷的在林可儿喝的水的加入了曲马多，曲马多会让人脑产生兴奋，情绪会变得暴躁，会上瘾。

    我用手臂上十四针的伤口和早夭的宝宝，换来了林可儿三年的监禁，挽回了即将触礁的婚姻，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这场战争每个人都输得一败涂地。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我做了他们感情的第三者还是林可儿做了我们婚姻的第三者。谁才是第三者？

    后记：林可儿快出来了，但是我绝不会重蹈覆辙，让往事重演。爱情与婚姻都是两个人的游戏，三个人就会变成一场战争，一幕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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