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

上午和老伴在公园散步，走至湖边树林，只见那横竖成排的小树上两两相连地系满了绳子，绳上垂下一张张半尺见方的纸片，纸片上都有“征婚”字样，这地方无疑就是征婚广场了。我就想绕过去，不料老伴突然来了兴趣，走过去，要看个究竟。刚站稳，忽然旁边一女士大笑不止，一弯腰、一张嘴，连嘴里的口香糖也喷了出来，尽管笑得直不起腰，仍抬手指向面前那纸片，要众人过来观看。

好奇，就上前看了一眼，字不多，手写体：“女，150，瘦，猴，30，单二，单（可手术），特白，开朗，生意。觅白领男，机关、事业、老板，有房，无孩，要虎、马，不要猪狗。”

我学过一点文言，那文言文有个特点，就是行文简炼，很少几个字，就能表达众多的内容，书写起来节省篇幅，因为古代要把文章刻在竹片上，后来有了纸张，也是很昂贵，用文言作文章无疑可以达到节省的目的。但文言文读起来，必须受过专门训练，不是每一个讲白话的人都能看懂。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开始推广白话文，纸张也逐渐降价，写文言文的越来越少了，只是在研究、欣赏古文时，仍然需要文言文，不过那只是少数人的事。

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见比文言文还简炼的征婚启事，寥寥数语，刻画出征婚者自己的形象，讲出了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条件。不过，写得简炼，看起来却十分费解，其难度甚至超过文言文。

见我们纳闷，那身背挎包、手拿小本的广场主持人走过来。

我问：“请教一下，150什么意思？”

主持人：“那是身高，1米50 。”

我仍是一知半解：“个子不高，但也不能自称瘦猴啊！”

主持人：“你老不常来吧？你没看到吗？30，属猴的！瘦不就苗条吗！”

就为省两个字，差点把人变成猴，还是瘦猴！

老伴又好奇：“那‘单二’什么意思？”

主持人：“单二就是单身，二婚。后边那个‘单（可手术）’，是单眼皮，可以动手术变成双眼皮，就看男方喜欢哪个了。”

真是言简意赅！

经过主持人启发，我似乎来了灵感，毕竟是现代人的“文言文”，触类旁通我还是可以做到的：“那后边的虎、马，猪狗也是指属相了？”

主持人顿时活跃起来：“大爷聪明，理解正确。这女孩只找属虎、属马的，属猪、属狗的绝对不谈。”

唉，如今这世道叫人变懒，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写，宁可让人费解、误解，宁可现场给你做翻译！

东北这地方，随意简化词语是司空见惯的。我刚到东北时，正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地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成为专有名词，可是东北人就敢把九个字删掉七个，简化成“文大”，即使在万人大会上也敢“文大”、“文大”地喊。这要是在北京，不打成反革命，也要给你戴上跳梁小丑的帽子游街！

写到这里，想起一事。大前年的春天，时间大约在“五一”节前后，晚饭后我在朋友机灵鬼的诊所聊天。两个年轻人用轮椅推来一位老人，七、八十岁，身穿棉衣，腿上盖着毛毯，这是他们的爷爷，声称得了皮肤病，浑身起水疱，刺痒难忍。我那朋友也算当地的名医，这类病见多了。只见他把老者胸前、背后、四肢、腋下仔细检查一遍，自言自语地说“这症状像是痱子，可是还没到三伏天哪！这么早就起痱子，从来没遇到！”不过，机灵鬼到底是机灵鬼，稍加思索就找出病因，他指着老者的棉衣、毛毯说：“都到‘五一’了，天这么热。我们穿夹衣都热，你老还捂着棉衣、盖着毛毯，这痱子八成是捂出来的！”

那老者听说是痱子，也恍然大悟：“是呀，打去年冬天起，中央电视台天天都‘春晚’、‘春晚’地喊，春节过了这么久，还不停地预告‘春晚’、‘春晚’。既然春天来得晚，走的也早不了，北方人不是讲‘春捂秋冻’吗？我就没敢脱棉衣，想不到捂出痱子来了，中央台预报也不准啊！”

    想起这事，也就不再责备那征婚广场的主持人了，少写几个字，大不了多问几遍，区区百姓，哪有那么严格的？你看那中央电视台，中国最大的腕，各地方电视台效法的榜样，用词境如此不严肃，就为节省两个字，把个好端端的“春节晚会”，硬是阉割成“春晚”，一年到头“春晚”、“春晚”地絮叨，这么多年不知坑了多少诚实的老人，害得他们年年春天起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