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轶事之---有其母必有其女个人日记

奇闻轶事之---有其母必有其女

个人日记

洛杉矶西木区毗邻加州大学的Rochester公寓Part4，常常聚集着来自五湖
四海的华裔，只因这座楼的206房，曾经是张爱玲最后的住所，
她从1991年7月7日到1995年9月8日去世，一直居住
在这间极其普通的单身公寓，在洛杉矶二十三年，
这是她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

那时，她深居简出，与世隔绝，很少和人来往，却常常面壁而坐，喃喃自语。
偶尔的访客以为她在念佛，她却有些自嘲地解释：
“我在与我的妈咪说话呢！
来日，我一定会去找她赔罪的，请她为我留一条门缝！
我现在唯一想说话的人，就是妈咪！”

她说自己是个”最不多愁善感的人“，那些难得的黯然与纠结，一部分
给了胡兰成，另一部分恐怕便给了她的母亲---黄素琼，或者黄逸梵吧。

人们总爱对张爱玲显赫的父系祖辈津津乐道，其实，她母亲的娘家
也毫不逊色。这个本名黄素琼的女子，祖父黄翼升
是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李鸿章
淮军初建时的副手。
1865年，立下大功，授男爵爵位。黄家在南京的房产，
位于如今的莫愁路状元巷14号，被称为军门提督府。

1894年，七十六岁的黄翼升去世。唯一的儿子黄宗炎承袭爵位后，赴广西
出任盐道。这位将门之后没有子嗣，赴任前家里从长沙家乡买了个农村
女子做妾，不负重任的姨太太幸运地怀了孕。黄宗炎赴任不到
一年便染病亡故，
年仅三十岁。1893年，姨太太生下龙凤双胞胎遗腹子，女孩是
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男孩是她的舅舅黄定柱。

1915年，二十二岁的黄素琼由养母大夫人做主嫁给了李鸿章的外孙
张廷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前清遗少的黄金组合，
假如性情契合，完全可以终生厮守。
只是，这对男女，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黄素琼相当有个性，充满将门之后果决勇敢。她自己也说”湖南人最勇敢“，
她渴慕新潮，崇尚女子独立，不甘心依附男人。张爱玲晚年谈到母亲时，
说她是“踏着这双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

她生得也美丽。不同于张爱玲孤绝的女知识分子模样，黄素琼眉梢
眼角都是女人的风情，“大卷发，
双手交叉抵于下巴，漆上一角蓝绿外套，
一派文艺而凄迷的女神范儿。

她对一切新事物都充满兴趣。她学油画，和徐悲鸿、蒋碧薇同住一栋楼；
她学唱歌，天生的肺弱听起来像是吟诵诗句，总是比钢琴低半个音阶
，于是她抱歉地笑笑，娇媚地解释；她和胡适同桌打牌，
长袍红蔻丹洋溢的希腊风情瞬间成为
麻将桌上的尤物。她尝试不同的社交圈，
做了尼赫鲁两个姐姐的秘书，交际圈拓展到了南亚的上流社会。

这个积极的女子，千方百计撕掉身上粘着的”前清故人“的标签，
向往着肆意的自由和全新的生活。所以，她抛夫别子远赴欧洲，
成为第一代”出走的娜拉“，
登上远航的轮船时，连名字都从浓墨重彩的“黄素琼”
改成了轻灵不俗的“黄逸梵”。

她的丈夫，张廷重，却只能做个遗少。

张爱玲印象中的父亲，是个神态阴郁的中年夫子，终日绕室吟哦，
背诵如流，滔滔不绝，一气到底，末了拖起长腔一唱三叹，
算是作结。然后沉默踱步，
走了没两丈远，又起头吟诵另一篇。

一个时代的Loser,流露着末世故人的精神寄托，充满着不合时宜的凄惶。

在他们的感情中，女方一直占据主导。面对美丽、自由、生机勃勃
的妻子，张廷重这个含蓄内向的男人很迷惑，他不知怎样去爱她，
他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当她回到身边时，他想过改善两人
的关系，可是碰壁之后就不再尝试。他不懂耐心解释
两人的误会，也不愿尝试新的方式获得她的理解与认同。
甚至，为了提防她再次出走，他故意不支付生活费，
期待陪嫁用尽后，她失去离开的资本。

丈夫，成了她生命中最希望剥离的不良资产。

即便如此，黄逸梵的回归依然为这个家带来了一抹亮色，以及
回光返照的亲情。

他们从石库门的房子搬到一所花园洋房，房子里有体面
的狗、美丽的花，
家里陡然添了许多华丽新派的朋友。

三十二岁的黄逸梵穿着飘逸洋装，美丽而优雅，一双儿女看着
母亲唱歌、弹琴，姐姐偶尔侧过头来看看弟弟，调皮地微笑，
眨眨眼睛，仿佛在说：“你看多好！妈妈回来了！”
这一段生活是张爱玲童年最和美快乐的回忆。

黄逸梵与张廷重，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开始了新一轮博弈。

黄逸梵受西方教育观念影响，认为学校的群体生活更健康、
更多元，坚持把孩子送进学校接受新式教育，夫妇俩多次
争吵。张爱玲十岁时，母亲主张把她送进学校，父亲一再大
闹着不依，最后母亲像拐卖人口一般硬把她送去
黄氏小学四年级插班。
她就读过的学校，无论是玛利亚女子学校还是伦敦大学
（后转入香港大学）都是费用昂贵的私立学校，她自己曾说：
“中学毕业后跟着母亲过，我母亲提出了很公允的办法，
如果要早早嫁人的话，那就不必读书了，用学费来装扮
自己，要继续读书，
就没有余钱兼顾到衣装上去。”

可见，黄逸梵对待女儿，大多数时候还是明智开通的。只是，细节处的
忽略和残忍，以及经济的窘境，经常让母爱显得局促；自顾自的个性，
让她经常伤害女儿而不自知。当女儿辛苦得来的奖学金，被母亲输在
麻将桌上后，女儿认为“与她之间结束了”。

这对夫妇最终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成功剥离了婚姻的不良资产，黄逸梵像旅行家一般行游欧洲、亚洲、非洲。

每一次出行，便卖去一箱古董，每卖去一箱古董，她都自责而哀伤---
一个新女性居然没有其他谋生能力，只能依靠祖产生活，
她那么厌恶他的前夫张廷重，
却也像他一样坐吃山空。

1957年8月，她病重，给女儿写信，说唯一的愿望就是见见女儿。

敏感而天才的女儿那年三十七岁，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窘迫，
或许是因为母爱的稀薄---母爱于她，
更像是一件抽去了棉胎的锦袄，华丽而没有温度。

她绝情地没有见母亲最后一面，只寄去了100美元。

大约一个月后，黄逸梵客死伦敦。六十四岁的她走遍世界，
背后却没有一个温暖的家。

得知母亲去世，张爱玲面壁而哭，大病一场，直到两个月后才有勇气
整理母亲的遗物。母亲为她留下一箱古董，在艰辛的时候，
一件小古董就卖了860美元。

一番自省，几多忏悔。

所以，在Rochester公寓Part4，张爱玲与久已去世的妈咪和解：妈咪，请为
我留一条门缝！

1995年9月8日，一个中秋节，张爱玲在洛杉矶清冷的月光里孤独离世。

去世两天后才被公寓管理员发现。据说，她面向太平洋，
趴着，一只手探向前方，是要去把握住妈咪
滑落的手吗？

【文字李筱懿整理编辑橄榄枝】

南国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