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

小妹小我四岁。
小妹还在襁褓中，不会走路。
母亲每天都要做工捞工分，照看小妹的任务常常落在我头上。那时农家孩子都多，每家每户都有个摇窝伽椅的，在学会走路之前，我们都是在摇窝伽椅里度过的。小妹十月出生，来年夏天，也就八九月大，有天我照看小妹，把她放在堂屋的伽椅里，拉上堂屋大门，然后溜出去找小伙伴玩去，把小妹一个人丢在了家里。玩了只小一会儿 ，急急往家跑，还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小妹的哭喊声，推门一看，小妹屎尿都拉在了伽椅里，抓得满身都是。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母亲趁做工间歇功夫回来给小妹喂奶，看到眼前一幕，母亲急了，举手便要打我，只是当母亲看到我畏惧而无助的眼神时，母亲高高举起的手又轻轻地放了下来，嘴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清的叹息。
小妹最小，又是独女，自然受到父亲母亲的宠爱，虽然生活条件艰苦。随着小妹渐渐长大，小妹变得越发漂亮，可爱，又有些调皮，动不动就缠着哥哥们带她玩，山上水里，田间地头，无所不往，是我们那小有名气的野丫头。那一年，我刚刚开始上学，经常为没有作业本挨老师点名。那时，生产队饲养着一群产蛋的谷鸭，好几百只，鸭棚就扎在老河的一段名叫王古坝的河坪里。河坪很大，长清一色的马鞭草，绿油油的，平整而棉密，人躺在上面，柔软又舒坦，舒服极了。草坪中偶尔夹杂一丛丛高高的巴毛草，或者矮小的灌木丛，那些一清早就被放出去没来得及把蛋下在鸭棚里的鸭子，就会找一个灌木丛或者草丛趴下，踹个窝，然后开始下蛋。饲养员一般都会及时捡去，但也有落下的。有天，我跟小妹说，明天大清早我俩去王古坝河坪捡鸭蛋，卖钱买糖果吃，小妹自然乐意。第二天天刚亮，我和小妹就去了，结果还是去迟了，一个都没有捡得到。第三天，天还没亮，我就和小妹悄悄起床，一路摸摸索索去了王古坝。从我家到王古坝，我们小孩家大约要十几分钟才能走得到，我们到时，饲养员刚好把鸭子放出鸭棚。我了避免被饲养员发现，我和小妹选个偏僻的地方悄无声息的蹲下，然后屏声禁气，耐心等着，看看鸭子会在哪下蛋。大凡鸭子在水中玩够了，都喜欢爬上岸，拍拍翅膀，理理羽毛，你追我赶，嬉戏玩耍，有要下蛋的，就会找个草蓬，趴在那，等蛋下下来，呱呱叫唤几声，啪啪翅膀走了。也有不下蛋而找草蓬的，趴下装装下蛋的样子，过一把下蛋的瘾。然后串出草蓬 ，灰溜溜的跑了。天不知不觉中亮了，也不知等了多久，天空下起了小雨，深秋的早晨已有寒意，我看着小妹的小脸蛋小手都已冻得通红，刚想邀她回去，只听小妹轻轻喊到:哥，快看快看，一只鸭子进去了。我循着小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只鸭子钻进了草蓬。我的心碰碰直跳，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很快，鸭子出来了，呱呱直叫，我瞄一眼，不见饲养员，一个健步跨出去，像箭般直奔草蓬，扒开草丛，捡起鸭蛋，转身飞也似地离去，生怕被饲养员逮住，身后传来小妹的哭喊，哥，等我，哥，等我……我一气跑了百来米，回头一看，饲养员根本没有追出来 ，而小妹却被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湿地上，呜呜直哭。我又跑回去，赶忙抱起小妹，摸摸她的小脸蛋，哄她说:妹，莫哭莫哭 ，等会哥卖蛋了买糖给你吃啊。小妹听说有糖吃，马上就不哭了，刚刚还泪流满面的，瞬间又破涕为笑了。
回家吃过早饭，我拿着鸭蛋上学去了，在学校的小卖部用鸭蛋刚刚好换了一个生字本，不多一分 不少一文。可是，许诺小妹的糖果，怎么跟小妹余年交代呢？待到放学，我怀着负疚不安的心情回到家中，看到小妹在和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正是兴头上，或许小妹早把糖果的事给忘了。过后她真的再也没有提起过。
尽管小妹当时忘了，也许后来她也并不曾记起，可是，那一份对小妹的负疚之情 一直在我心中，这一负就是四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