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个人日记
姥姥来了，舅舅电话里说，让我们晚上去吃饭。不想去，直接说了。‘咋了？忙？孩子作业多？’‘都不是，我不愿意看见姥姥’。‘这孩子，随你吧。’
姥姥，奶奶。应该是多少孩子童年的快乐回忆，我怎么就不喜欢她了呢？
姥姥，既不慈祥，也不仁爱。她出生在1928年，可能是出身的问题，让她自己不理智的优越了一辈子。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她家，家大业大，香油坊，火烧铺，木头市，还有几百亩田地·····家里佣人长工小工······
姥姥先是姐妹三人 ，家里的三小姐，可能格外娇气吧。日本鬼子来了，都出去避难了，她直拽着她妈妈的衣襟，娘俩不出门，据她说，第一次被日本鬼子堵在家里，她妈妈就拿出了一百块现大洋，放过了她们。那时候不是谁家都可以一下子拿出一百块现大洋的，即使能有，也不是谁都可以出手那么阔卓的。看见鬼子都不怕，你说她怕啥？
经常听姥姥说，放了学，到自己家的火烧铺拿个火烧 吃，便去上学堂了，要不现在还可以读书看报吗？说的我就很馋她的火烧。那个年代，农村谁家的女孩有的优越感啊？她都是受的什么宠啊？怪不得不会宠别人呢，也包括自己的孩子。就这她也抱怨她命不好。当然也是有她的不在行的理由。
姥姥十二岁的时候，太姥姥因病去世。就她那样，怎么会受得了失宠呢。比她命苦的人有的是，可是她觉得自己是小姐命。 失去母亲的宠爱可能是孩子一辈子最大的不幸吧。可是姥姥的命运没有为此改变，可能人家天生的福气在吧。那个年代，大家族没有儿人死是不能出殡的，就这样，尸体在上等的木质棺材里存放了三整年，不如意的时候，姥姥就趴在她妈妈的棺材上哭，她说过，那口棺材夏天冰凉，太老爷要续房。姥姥的命就是好，什么也阻挡不住的。新的太姥姥像活菩萨在世，进门后有了现在的舅姥爷，舅老爷刚过一百天，给姥姥她妈出殡。要说现任的太姥姥有多好，进门前就先给逝去的丈夫找了阴亲，解了后顾之忧，来到这个家生了两男两女，其中一对龙凤胎，人好命也好吧。姥姥从此变成了同父异母兄弟姐妹七个，名副其实的大家庭。
那年代女孩上学的也不多。姥姥从此在家管账务，绣花，做衣服。要说账务，可能也不少，每天各个门店来的银元数数，记账，上锁。刺绣的衣服，那手工，拿到皇宫里也不落下风。要不现在算盘还打得溜溜的，拿起画笔，牡丹就开，见识过姥姥的剪纸活，微妙微翘，栩栩如生。就前几年，给她重孙子做的百家衣 ，那手工，谁会想到是八十岁人做的，九十九块布，一块不多，一块不少，这件衣服当时要是给她长孙做的话，会不一样，在大舅妈那里。这得意于新的太姥姥的做人宗旨，亲娘的干活，后娘的玩。就是这样待遇，在万恶的旧社会，姥姥还至今抱怨她命不好。
姥姥就这样养尊处优的在娘家到十六岁，嫁给姥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姥姥是怎么看上姥爷的。她的身世，她的眼光·······大家主，娃娃亲，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姥爷也是大家主，只是父母早亡，由姐姐带大，受了常人不敢想的苦，那年月，姥爷的父母就是抽大烟的那种人，身体不会好，三岁没了父母 ，命运波折不堪，生过天花，只有一只眼，腿脚也不好，姥爷一辈子长了不知多少种病，活到七十二岁，自己都很满意。但贵就贵在老爷的人品四里八庄的人都知道，为人仗义，在妈妈和舅舅们都很小的时候。姥爷生病，村里人三个骑自行车带姥爷去济南省立医院看病，就现在开车走高速还需要两个多小时呢。
姥姥从小享福习惯了，婚后的日子，娘家给盖了房子，没吃的了，就上街，就是回娘家。我小时候，她还带我上街呢。上街，拿回来就什么都有了。至今我都记得，姥姥娘家的人对姥爷特别的好，她的那些侄女、侄子、外甥，叫老爷三大爷，叫得那个亲。姥姥的娘家是个家风家教都很好的家庭，分不出亲娘后娘的孩子。虽说是做生意，也算是书香门第。两个舅姥爷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大学毕业 ，根本没受到革命潮流的冲击，家里没被划成地主富奴，因为新的太姥姥济贫救世，在全中国都挨饿的那三年，把家里多余的东西都救济了穷人，还有姥姥相当年保管的钱柜，被强盗从屋顶上吊走了。那个年代，把钱财看得如平淡的人家，有多少？要不姥姥的眼光会那么长远？见过世面的，在得失之间游刃有余。
姥姥最大的本事 ，是从容淡定，目光长远。大家主，嫁女儿嫁妆肯定是丰厚的。姥姥不做守财奴，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气势，在家人的生命与钱财之间，她是非常的明智的，始终是正确的，她坚信有人就有一切。灾难面前，该出手就出手，能卖的都卖了，连娘家配送的被褥卖了表里，里面的棉花也织成布料卖掉了，小脚女人，爬火车，浑身上下缠满了布，被发现是犯投机倒把罪的，难以想象那么小的脚，是怎么偷着爬上火车的，到泰安卖布，一丈卖成三丈，多大的本事。我也见过姥姥演练当年，那手法，真老练，只见尺和布在她的小手里翻飞，就是数不出有多少。卖完家里的，就开始买棉花来织。那个时候老爷病得就快要不行了，是指望不上的，她还有四个孩子呢。姥姥的大姐姐守着家里东西饿死了，还饿死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去了外地姑姑家逃命，那也是家破人亡吧。姥爷的姐姐对姥爷有养育之恩，没儿子，有四个女儿，很想要小舅舅当儿子。都饿得要死了，姥姥也不舍得，说跟着她饿死，也不送到他们家逃命。理由很简单，姥爷的姐姐家人没本事，去了只能是活命。就这样挨一天是一天，爱到啥时候是啥时候。今天看开，姥姥是太厉害了，她要看家族的气势，对孩子将来的影响，只是姥爷的姐姐到死也不理解。
说姥姥心灵手巧，目光远大也行，说她心胸能装天地也行。当饥饿还在，姥爷的病有了好转后，姥姥在家做帽子 ，那种有钱人戴的帽子，五天做七十多顶，老爷到集市上卖，被工作组和收税的没收了，人家没恶意，找到了家里，就看看是哪个工厂生产的，知道是姥姥自己做的时候，工作组的人都刮目相看。说起这件事，姥姥很自得。
艰难的日子熬过去了 ，若大的长巷子里，剩了多少人，她的六口之家是最圆满的。姥姥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是真本事。眼光长远是她见识多，她知道知识改变命运，再难，她还不愿干活，三个舅舅也高中毕业，73年姥爷干村书记，把大舅光荣的送去当兵，二舅舅成生产队的队长，76年小舅舅进城上班，一起顺理成章。
三个儿子，很多事还没做，要娶媳妇的。姥姥才不管那一套。该有的一切都会有，她不愁，即使家徒四壁。有好吃的她先吃，有好穿的先有她的，她觉得世界上就她不容易。有福之人不用穷巴结，这可能是说的姥姥这种人吧。天塌下来，她也坐那里不动，77年的秋天二舅在高粱地里，一颗手榴弹结束了自己的年轻生命，姥姥一滴泪也没有，给了姥爷最大的安慰，只是后来的日子里，只有我才见过她独自流泪，家人或外人面前，这么多年只字不提，但她心里确实有空缺。
能受多大的罪，就能享多大的福，可能也是说的姥姥这种人。两个舅舅都很孝敬她，大舅妈是个厉害主，也主不了多少事，偶尔也挑点事端气气她。姥姥五十岁就开始不干活，那时候我觉得五十岁就很老了，可是我妈现在都60多岁了，还要给姥姥洗头、洗脚、洗衣服，还跑那么远的路。太姥爷去世的时候，姥姥51岁，他的姐姐，弟弟妹妹伺候，她坐在上座上，还得有人给她端茶送水。她后娘，也就是后来的太姥姥91年去世，她才六十多岁，也没给人家端杯水，到个尿盆，倒是经常去，还是有人先伺候她，姥姥到底是啥命啊。小舅妈进门后，老实本分，小舅舅上班远，回来的少，大舅妈来找点事，姥姥就闹情绪不起床，小舅妈下地前，鸡窝里的蛋还有温度，就下锅煮了，给送到枕头边，她吃了再睡。小舅妈晚上从地里回来，她擀好面条凉着，也不叫人家吃一口，那时候就很烦她的自私。
姥姥四十多岁就把自己当老人了。不干活看看孩子总可以吧，大表弟78年出生，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分产到户，舅舅上班，舅妈看孩子就行，生产对那几工分可以不要，大不了年底往外拿钱。可是大舅妈人长的窈窕淑女，人称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漂亮呢，不见得就是好相处的人，得理不饶人，心眼小，生性古怪，不合群。婆媳是针尖对麦莣，大舅受了好多难为。姥姥的手是很灵巧，当时的农村还不是现在的样子，人们有电视有电脑不出门，那是夏天，拆洗被褥的时候，都在大街上做很热闹。现在的孩子衣服，什么时候想买什么样的都不是问题，80年代初可不一样，得动手。大舅妈要给表弟做一件斗篷，为了上那个帽子，她不会做，姥姥手指指指，比划着，这东西又不是天天做，你拿过来给她把帽子缝上不就行了，姥姥才不呢，就大舅妈的脾气，这事还没完，当那么多人的面，人家的婆婆都给孩子做衣服，你老家伙指手画脚的。没隔几天，大舅妈就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开战大闹，她也是选一个大舅上班走的早的早晨。姥姥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那么多，又哭又叫，委屈她十二岁就没了娘，这能怨恨谁呢?类似的场景我也见过好多。但是后来的日子，姥姥醒悟了，可能不愿让大舅左右为难吧，表面上被大舅妈要挟住了。
姥姥的示弱，其实没那么简单。小舅妈就要进门了，都说远来的和尚好念经，不是都一样，小舅妈结婚前来过一趟，姥姥是那种燕过知公母的眼神，小舅妈长得不漂亮，但忠厚老实，仁义，脸上就写着，不用姥姥，大家都能看出来，是个只顾做事不多话的人。姥姥从心里也没看上人家，但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她的后半辈子和这个儿媳妇分不开。她最不明智的是做人欺软怕硬，当着舅舅是一面，背后是一刀。小舅妈不知声，小舅回家也不告状，好像这辈子，小舅妈没让小舅舅受难为，不止在姥姥和姥爷的问题上，里里外外的任何事情，小舅舅都是由里子有面子，当然，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背后里小舅妈的委屈早就被舅舅的宠爱融化了，舅舅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呢，他深深地明白，他生命里的这两个女人， 与他，都很重要，没有谁高谁低，谁都不能伤害，不忠与不孝都要抛在远处。
不是因大舅妈的蛮横无理，就影响了大舅舅。只是暗地里的多了些，表妹都三四岁了，小舅妈一人在家拉着两个孩子，还要种地，姥爷一辈子不能挑水，我也记得去过一次，下雨天，都没在家，老远小舅妈从地里往家敢，看见走路一歪一歪的姥爷挑着水桶，还是小舅妈挑回来的，那几年大舅下班回来就去给姥姥挑水，大舅妈让表妹跟着，大舅倒了水，就不给水缸盖盖，隔三差五地提醒姥姥盖缸盖，姥姥那聪明，不会当着孩子就干的，那盖底下原来有故事。那年代取暖条件差，冬天老人都穿得多，有一年，小舅舅给姥爷弄了一件羊皮袄，大舅又弄了一件给姥姥，只是姥姥的那件是偷偷的在我家裱好的，大舅妈不体贴，大舅煞费苦心。不过，两个舅妈干事情从不单独行动，连赶集都一起去，小舅妈给姥姥买一斤肉，大舅妈也买八两，在80年代的农村，给婆婆买肉 ，不错了。
说到这里，难道没有我妈做闺女的份吗？有，姥姥一辈子洗衣服洗的都很少，妈妈小的时候，说她的姨妈经常到姥姥家帮忙干活，是姥姥同父异母的妹妹，妈妈稍大一点，姥姥就让她上过一个上午的学。三个舅舅上学，姥姥挡在被窝里睡觉，妈妈每天就是做饭、搞活、做饭、干活。到现在妈妈心里对姥姥怨言都很多。姥姥的邻居都说姥姥心狠，妈妈站在板凳上给她做饭，一点不一样的吃的，四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她能独吞，话说得很难听。确是实实在在的事。还有人说，妈妈曾经累傻了，姥爷得了瘟疫，那时候人生病开药方的不卖药，卖药的不开方，不能像现在一样一下子抓几副，每一天都去抓每一天的，到邻村去，妈妈说，这辈子最感激一个人，是她去给老爷抓药，差着二分钱，人家给她先垫上了，省得她再跑一趟。小时候，我也常听姥姥的邻居说妈妈不亲热人，回娘家不出门，我的天啊，匆匆的来了，姥姥有那么多活等着她干，袜子拧成团都放着，干一天，灰溜溜的回来的了，有时累的瞪着要不说话，我们家也是一大家人啊，爷爷奶奶，小姑小叔还没成人呢。就因为姥姥的样子，妈妈从来不让我干活，至今还没给她洗过衣服，洗过碗筷。妈妈在弟弟结婚后，当着我们四个人说，说他们这辈子两个孩子，现在就当是四个孩子，你们先过几年的清闲日子，过多少年，我爹和她老了的时候，有的是我们管的时候，现在你们先就想着自己，他和我爹还身体好，年龄不算大，不用凡事都想着他们。只是另外嘱咐我，婆婆公公年龄大，要管好他们，这是妈妈给上的一个紧箍咒，但不会戴一辈子，因为他们已经走了。
就这样姥姥和姥爷过着享清福的日子，我们这一代也在慢慢长大。姥姥势利眼的毛病一直伴随着一家人的生活。姥爷是秉性耿直，执掌正义的人，家里的外头的，除了身体不好，姥爷是个完人。就连吃个西瓜也一样，那时候姥姥姥爷不吃凉水果，就给我们吃，表兄妹六个，一家就是一男一女，我最大，小的小我六岁，切西瓜，姥爷总是数一下瓜皮上的花纹，切成六分，尽可能大小一样，就差上称称了。姥姥不一样，总是小题大做，大舅妈厉害，凡事嘴里都是大舅的孩子，那时候不喜欢姥姥了，可是还是经常住在那里。
我最大，和他们相处的日子最多。记忆里总是缠着姥爷，他坐椅子上，我就爬到他腿上，每天烧水泡茶，第一个半碗总是我的，以至于到了爷爷家，爷爷倒上水，我就去拿，爷爷大声喊‘叫你姥爷惯上你茶瘾了’，哈哈，吓得一个趔趄从板凳上摔下了。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不惯我呢？姥爷不一样，84年，我11岁，大舅不知从哪里给老爷了半瓶茅台，可是够珍贵的，姥爷不舍得喝，第一次喝的时候，还给我倒了一小盅，说是这不是老百姓能经常喝的酒，不管你是男孩女孩，都要让你尝尝。猜想那半瓶茅台，也就姥爷和我一起尝了一次，剩余的大概都进了姥姥肚里了。
现在姥姥活着，不想姥姥，很想念逝去的姥爷。这也不只是我，可能包括小舅妈在内的人都这样吧。老爷有好吃的都是让折孩子们，有姥姥挡在那里，说实话那得是姥姥吃剩的才行。很小的时候，姥爷去公社开会，靠步行，路过我们的村子，老远就看见姥爷一歪一歪的走来，快接住他，那个灰色手提包里可能有个肉火烧，也不知道，是姥爷中午吃剩的，还是有意留给我的。姥爷人实在，做事也实在，家里的外头的人都喜欢他，姥爷生命的最后一年多里，我们都尽力陪他，在小舅家，舅舅上班，小舅妈每天下午都扶姥爷从四楼下了走走，后来，我让舅妈看孩子，每天到点我去陪姥爷。姥爷不像姥姥那样不识趣，在小舅家，来看望姥爷的舅舅的同事同学朋友很多，礼节性的聊上几句，姥爷就进房间去了。
现在的姥姥，精神头十足。在沙发上一坐一整天，都不喊累。每年在小舅家住7个月，主卧室她住，里面就有卫生间。家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自己的儿女来，客人来了，她陪在哪里，东边的也知道，西边的也知道，国际新闻也关注，国内形势也懂，进你房间歇歇，看看电视不行吗？人家说来看你，为什么？姥姥这辈子给谁出过力。没事只盘算那个外甥没来？那个侄子少来一趟。我就偏偏不去看你，年龄越大，烦她的事情越多，我还埋怨她从小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呢。
姥姥的弟弟妹妹家都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儿，我叫她们表姨。小时候也经常在一起。那时候除了傻玩，也没什么。有时大人会提议，你们三个写字吧，看谁写的好，谁怕谁呢。姥姥势力的亮眼睛，那时候就遭人讨厌，分明是我写的好，现在也是我写得好，可是姥姥总是说我笨，现在她们都有好的工作。她弟弟地区农业局局长，她妹夫区教育局局长，我爹老百姓，那也是她给她女儿选的呀，那时候已经开始拼爹了。过分的是，有时候他的外甥女和侄女们来了，吃饭她竟然把我忘了，自卑的心理导致不敢回家，大中午的在姥姥村的树底下，她在家守着她的那些荣耀的至亲，姥爷在孤岛，要不怎么没人叫我吃饭呢。到了下一次这种情形，我自己跑回我家了，随便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从此再不去她那里住下了。也不敢和两个表姨一起玩了，总觉得比人家低一等。
我们都结婚了，姥姥是本性难易了。同龄的孩子，难免在长辈心里形成对比，姥姥总是说两个表姨的老公 长相好，瞪着眼说瞎话，那是明白的着，我计较那些干啥，她说长得不好看也不会变难看的；她说他们两个聪明有本事，我们家的确实没本事。正好那几年，姥姥村里水管年久了 ，没供水，大舅工作忙，腰间椎压迫神经做了手术，小舅舅不让打就给姥姥干活，就买来了12个25公斤的塑料桶，放在我家，每次回家，从我妈那里拉水，老公开车，卸车的时候不能让舅舅干那么重的活吧，25公斤从大门口提进去，再倒缸里，有时候 ，姥姥的邻居看见了会帮忙。她看起他了吗？我不敢和老公说，他倒不在乎姥姥是个啥人，但是人家有自尊吧。她开始夸老公人好了，是真的吗？不是，从骨子里看不起，我明白。透过表象看本质，有一年冬天，姥姥舅舅家，那时候是小住，有一天，我公公来看我们，碰巧我们回我妈家了，公公就去了舅舅家，舅舅、舅妈的为人都知道，一定是热情相待。可是公公干了一辈子乡村教师，面子薄，可能是感觉这么虚的亲戚，就没吃走了，舅舅和舅妈心里很过意不去，我们来的时候，公公坐在大门口呢，现在想起那一幕，我都想流泪。不就是没在舅舅家吃饭了吗？姥姥不依不饶了，说公公拿不到桌上，当时我很生气，摔门就走了。那是一个姥姥说的吗？我公公比我姥爷还要大，在老家也是受人尊重的文化人。轮到你个外人看不起，说三道四、评头论足了吗？
2003年姥爷去世后，姥姥每年都到小舅舅家过冬，过生日。再过几天就她生日了。老公总是说，给姥姥买上礼物，咱也去给她过生日吧，那么多人，咱在身边，不去不好。我说，不用你管，不去。过春节，老公就说，给姥姥也买件衣服吧，她也不喜欢啥。我听，我买。可是从去年，我不听他的了。姥姥托人买了件1200多的衣服，你说86岁，当人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那我们花个三百二百买的她能看上眼吗？老公说，她的是她的，咱的是咱的，表表心意。真是个大傻瓜，我还不如给自己给孩子买件衣服呢。她8月里来，3月里走，冬天室内28、9度，那件棉袄是一件老虚荣心而已。
··········
舅舅说起姥姥，眉飞色舞，那自豪劲，姥姥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可能她就带给舅舅很多的自豪感，小舅妈不喜欢姥姥，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对姥姥的聪明一面，也鄙视她的为人处事。这时候，我很少说话。
末了，我对舅舅说，不用说我姥姥，就是慈禧太后活着，也过时了。
姥姥活着，故事还在继续。
如有雷同本故事也不是虚构。
姥姥，奶奶。应该是多少孩子童年的快乐回忆，我怎么就不喜欢她了呢？
姥姥，既不慈祥，也不仁爱。她出生在1928年，可能是出身的问题，让她自己不理智的优越了一辈子。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她家，家大业大，香油坊，火烧铺，木头市，还有几百亩田地·····家里佣人长工小工······
姥姥先是姐妹三人 ，家里的三小姐，可能格外娇气吧。日本鬼子来了，都出去避难了，她直拽着她妈妈的衣襟，娘俩不出门，据她说，第一次被日本鬼子堵在家里，她妈妈就拿出了一百块现大洋，放过了她们。那时候不是谁家都可以一下子拿出一百块现大洋的，即使能有，也不是谁都可以出手那么阔卓的。看见鬼子都不怕，你说她怕啥？
经常听姥姥说，放了学，到自己家的火烧铺拿个火烧 吃，便去上学堂了，要不现在还可以读书看报吗？说的我就很馋她的火烧。那个年代，农村谁家的女孩有的优越感啊？她都是受的什么宠啊？怪不得不会宠别人呢，也包括自己的孩子。就这她也抱怨她命不好。当然也是有她的不在行的理由。
姥姥十二岁的时候，太姥姥因病去世。就她那样，怎么会受得了失宠呢。比她命苦的人有的是，可是她觉得自己是小姐命。 失去母亲的宠爱可能是孩子一辈子最大的不幸吧。可是姥姥的命运没有为此改变，可能人家天生的福气在吧。那个年代，大家族没有儿人死是不能出殡的，就这样，尸体在上等的木质棺材里存放了三整年，不如意的时候，姥姥就趴在她妈妈的棺材上哭，她说过，那口棺材夏天冰凉，太老爷要续房。姥姥的命就是好，什么也阻挡不住的。新的太姥姥像活菩萨在世，进门后有了现在的舅姥爷，舅老爷刚过一百天，给姥姥她妈出殡。要说现任的太姥姥有多好，进门前就先给逝去的丈夫找了阴亲，解了后顾之忧，来到这个家生了两男两女，其中一对龙凤胎，人好命也好吧。姥姥从此变成了同父异母兄弟姐妹七个，名副其实的大家庭。
那年代女孩上学的也不多。姥姥从此在家管账务，绣花，做衣服。要说账务，可能也不少，每天各个门店来的银元数数，记账，上锁。刺绣的衣服，那手工，拿到皇宫里也不落下风。要不现在算盘还打得溜溜的，拿起画笔，牡丹就开，见识过姥姥的剪纸活，微妙微翘，栩栩如生。就前几年，给她重孙子做的百家衣 ，那手工，谁会想到是八十岁人做的，九十九块布，一块不多，一块不少，这件衣服当时要是给她长孙做的话，会不一样，在大舅妈那里。这得意于新的太姥姥的做人宗旨，亲娘的干活，后娘的玩。就是这样待遇，在万恶的旧社会，姥姥还至今抱怨她命不好。
姥姥就这样养尊处优的在娘家到十六岁，嫁给姥爷。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姥姥是怎么看上姥爷的。她的身世，她的眼光·······大家主，娃娃亲，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姥爷也是大家主，只是父母早亡，由姐姐带大，受了常人不敢想的苦，那年月，姥爷的父母就是抽大烟的那种人，身体不会好，三岁没了父母 ，命运波折不堪，生过天花，只有一只眼，腿脚也不好，姥爷一辈子长了不知多少种病，活到七十二岁，自己都很满意。但贵就贵在老爷的人品四里八庄的人都知道，为人仗义，在妈妈和舅舅们都很小的时候。姥爷生病，村里人三个骑自行车带姥爷去济南省立医院看病，就现在开车走高速还需要两个多小时呢。
姥姥从小享福习惯了，婚后的日子，娘家给盖了房子，没吃的了，就上街，就是回娘家。我小时候，她还带我上街呢。上街，拿回来就什么都有了。至今我都记得，姥姥娘家的人对姥爷特别的好，她的那些侄女、侄子、外甥，叫老爷三大爷，叫得那个亲。姥姥的娘家是个家风家教都很好的家庭，分不出亲娘后娘的孩子。虽说是做生意，也算是书香门第。两个舅姥爷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大学毕业 ，根本没受到革命潮流的冲击，家里没被划成地主富奴，因为新的太姥姥济贫救世，在全中国都挨饿的那三年，把家里多余的东西都救济了穷人，还有姥姥相当年保管的钱柜，被强盗从屋顶上吊走了。那个年代，把钱财看得如平淡的人家，有多少？要不姥姥的眼光会那么长远？见过世面的，在得失之间游刃有余。
姥姥最大的本事 ，是从容淡定，目光长远。大家主，嫁女儿嫁妆肯定是丰厚的。姥姥不做守财奴，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气势，在家人的生命与钱财之间，她是非常的明智的，始终是正确的，她坚信有人就有一切。灾难面前，该出手就出手，能卖的都卖了，连娘家配送的被褥卖了表里，里面的棉花也织成布料卖掉了，小脚女人，爬火车，浑身上下缠满了布，被发现是犯投机倒把罪的，难以想象那么小的脚，是怎么偷着爬上火车的，到泰安卖布，一丈卖成三丈，多大的本事。我也见过姥姥演练当年，那手法，真老练，只见尺和布在她的小手里翻飞，就是数不出有多少。卖完家里的，就开始买棉花来织。那个时候老爷病得就快要不行了，是指望不上的，她还有四个孩子呢。姥姥的大姐姐守着家里东西饿死了，还饿死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去了外地姑姑家逃命，那也是家破人亡吧。姥爷的姐姐对姥爷有养育之恩，没儿子，有四个女儿，很想要小舅舅当儿子。都饿得要死了，姥姥也不舍得，说跟着她饿死，也不送到他们家逃命。理由很简单，姥爷的姐姐家人没本事，去了只能是活命。就这样挨一天是一天，爱到啥时候是啥时候。今天看开，姥姥是太厉害了，她要看家族的气势，对孩子将来的影响，只是姥爷的姐姐到死也不理解。
说姥姥心灵手巧，目光远大也行，说她心胸能装天地也行。当饥饿还在，姥爷的病有了好转后，姥姥在家做帽子 ，那种有钱人戴的帽子，五天做七十多顶，老爷到集市上卖，被工作组和收税的没收了，人家没恶意，找到了家里，就看看是哪个工厂生产的，知道是姥姥自己做的时候，工作组的人都刮目相看。说起这件事，姥姥很自得。
艰难的日子熬过去了 ，若大的长巷子里，剩了多少人，她的六口之家是最圆满的。姥姥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是真本事。眼光长远是她见识多，她知道知识改变命运，再难，她还不愿干活，三个舅舅也高中毕业，73年姥爷干村书记，把大舅光荣的送去当兵，二舅舅成生产队的队长，76年小舅舅进城上班，一起顺理成章。
三个儿子，很多事还没做，要娶媳妇的。姥姥才不管那一套。该有的一切都会有，她不愁，即使家徒四壁。有好吃的她先吃，有好穿的先有她的，她觉得世界上就她不容易。有福之人不用穷巴结，这可能是说的姥姥这种人吧。天塌下来，她也坐那里不动，77年的秋天二舅在高粱地里，一颗手榴弹结束了自己的年轻生命，姥姥一滴泪也没有，给了姥爷最大的安慰，只是后来的日子里，只有我才见过她独自流泪，家人或外人面前，这么多年只字不提，但她心里确实有空缺。
能受多大的罪，就能享多大的福，可能也是说的姥姥这种人。两个舅舅都很孝敬她，大舅妈是个厉害主，也主不了多少事，偶尔也挑点事端气气她。姥姥五十岁就开始不干活，那时候我觉得五十岁就很老了，可是我妈现在都60多岁了，还要给姥姥洗头、洗脚、洗衣服，还跑那么远的路。太姥爷去世的时候，姥姥51岁，他的姐姐，弟弟妹妹伺候，她坐在上座上，还得有人给她端茶送水。她后娘，也就是后来的太姥姥91年去世，她才六十多岁，也没给人家端杯水，到个尿盆，倒是经常去，还是有人先伺候她，姥姥到底是啥命啊。小舅妈进门后，老实本分，小舅舅上班远，回来的少，大舅妈来找点事，姥姥就闹情绪不起床，小舅妈下地前，鸡窝里的蛋还有温度，就下锅煮了，给送到枕头边，她吃了再睡。小舅妈晚上从地里回来，她擀好面条凉着，也不叫人家吃一口，那时候就很烦她的自私。
姥姥四十多岁就把自己当老人了。不干活看看孩子总可以吧，大表弟78年出生，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分产到户，舅舅上班，舅妈看孩子就行，生产对那几工分可以不要，大不了年底往外拿钱。可是大舅妈人长的窈窕淑女，人称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漂亮呢，不见得就是好相处的人，得理不饶人，心眼小，生性古怪，不合群。婆媳是针尖对麦莣，大舅受了好多难为。姥姥的手是很灵巧，当时的农村还不是现在的样子，人们有电视有电脑不出门，那是夏天，拆洗被褥的时候，都在大街上做很热闹。现在的孩子衣服，什么时候想买什么样的都不是问题，80年代初可不一样，得动手。大舅妈要给表弟做一件斗篷，为了上那个帽子，她不会做，姥姥手指指指，比划着，这东西又不是天天做，你拿过来给她把帽子缝上不就行了，姥姥才不呢，就大舅妈的脾气，这事还没完，当那么多人的面，人家的婆婆都给孩子做衣服，你老家伙指手画脚的。没隔几天，大舅妈就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开战大闹，她也是选一个大舅上班走的早的早晨。姥姥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那么多，又哭又叫，委屈她十二岁就没了娘，这能怨恨谁呢?类似的场景我也见过好多。但是后来的日子，姥姥醒悟了，可能不愿让大舅左右为难吧，表面上被大舅妈要挟住了。
姥姥的示弱，其实没那么简单。小舅妈就要进门了，都说远来的和尚好念经，不是都一样，小舅妈结婚前来过一趟，姥姥是那种燕过知公母的眼神，小舅妈长得不漂亮，但忠厚老实，仁义，脸上就写着，不用姥姥，大家都能看出来，是个只顾做事不多话的人。姥姥从心里也没看上人家，但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她的后半辈子和这个儿媳妇分不开。她最不明智的是做人欺软怕硬，当着舅舅是一面，背后是一刀。小舅妈不知声，小舅回家也不告状，好像这辈子，小舅妈没让小舅舅受难为，不止在姥姥和姥爷的问题上，里里外外的任何事情，小舅舅都是由里子有面子，当然，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背后里小舅妈的委屈早就被舅舅的宠爱融化了，舅舅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呢，他深深地明白，他生命里的这两个女人， 与他，都很重要，没有谁高谁低，谁都不能伤害，不忠与不孝都要抛在远处。
不是因大舅妈的蛮横无理，就影响了大舅舅。只是暗地里的多了些，表妹都三四岁了，小舅妈一人在家拉着两个孩子，还要种地，姥爷一辈子不能挑水，我也记得去过一次，下雨天，都没在家，老远小舅妈从地里往家敢，看见走路一歪一歪的姥爷挑着水桶，还是小舅妈挑回来的，那几年大舅下班回来就去给姥姥挑水，大舅妈让表妹跟着，大舅倒了水，就不给水缸盖盖，隔三差五地提醒姥姥盖缸盖，姥姥那聪明，不会当着孩子就干的，那盖底下原来有故事。那年代取暖条件差，冬天老人都穿得多，有一年，小舅舅给姥爷弄了一件羊皮袄，大舅又弄了一件给姥姥，只是姥姥的那件是偷偷的在我家裱好的，大舅妈不体贴，大舅煞费苦心。不过，两个舅妈干事情从不单独行动，连赶集都一起去，小舅妈给姥姥买一斤肉，大舅妈也买八两，在80年代的农村，给婆婆买肉 ，不错了。
说到这里，难道没有我妈做闺女的份吗？有，姥姥一辈子洗衣服洗的都很少，妈妈小的时候，说她的姨妈经常到姥姥家帮忙干活，是姥姥同父异母的妹妹，妈妈稍大一点，姥姥就让她上过一个上午的学。三个舅舅上学，姥姥挡在被窝里睡觉，妈妈每天就是做饭、搞活、做饭、干活。到现在妈妈心里对姥姥怨言都很多。姥姥的邻居都说姥姥心狠，妈妈站在板凳上给她做饭，一点不一样的吃的，四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她能独吞，话说得很难听。确是实实在在的事。还有人说，妈妈曾经累傻了，姥爷得了瘟疫，那时候人生病开药方的不卖药，卖药的不开方，不能像现在一样一下子抓几副，每一天都去抓每一天的，到邻村去，妈妈说，这辈子最感激一个人，是她去给老爷抓药，差着二分钱，人家给她先垫上了，省得她再跑一趟。小时候，我也常听姥姥的邻居说妈妈不亲热人，回娘家不出门，我的天啊，匆匆的来了，姥姥有那么多活等着她干，袜子拧成团都放着，干一天，灰溜溜的回来的了，有时累的瞪着要不说话，我们家也是一大家人啊，爷爷奶奶，小姑小叔还没成人呢。就因为姥姥的样子，妈妈从来不让我干活，至今还没给她洗过衣服，洗过碗筷。妈妈在弟弟结婚后，当着我们四个人说，说他们这辈子两个孩子，现在就当是四个孩子，你们先过几年的清闲日子，过多少年，我爹和她老了的时候，有的是我们管的时候，现在你们先就想着自己，他和我爹还身体好，年龄不算大，不用凡事都想着他们。只是另外嘱咐我，婆婆公公年龄大，要管好他们，这是妈妈给上的一个紧箍咒，但不会戴一辈子，因为他们已经走了。
就这样姥姥和姥爷过着享清福的日子，我们这一代也在慢慢长大。姥姥势利眼的毛病一直伴随着一家人的生活。姥爷是秉性耿直，执掌正义的人，家里的外头的，除了身体不好，姥爷是个完人。就连吃个西瓜也一样，那时候姥姥姥爷不吃凉水果，就给我们吃，表兄妹六个，一家就是一男一女，我最大，小的小我六岁，切西瓜，姥爷总是数一下瓜皮上的花纹，切成六分，尽可能大小一样，就差上称称了。姥姥不一样，总是小题大做，大舅妈厉害，凡事嘴里都是大舅的孩子，那时候不喜欢姥姥了，可是还是经常住在那里。
我最大，和他们相处的日子最多。记忆里总是缠着姥爷，他坐椅子上，我就爬到他腿上，每天烧水泡茶，第一个半碗总是我的，以至于到了爷爷家，爷爷倒上水，我就去拿，爷爷大声喊‘叫你姥爷惯上你茶瘾了’，哈哈，吓得一个趔趄从板凳上摔下了。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不惯我呢？姥爷不一样，84年，我11岁，大舅不知从哪里给老爷了半瓶茅台，可是够珍贵的，姥爷不舍得喝，第一次喝的时候，还给我倒了一小盅，说是这不是老百姓能经常喝的酒，不管你是男孩女孩，都要让你尝尝。猜想那半瓶茅台，也就姥爷和我一起尝了一次，剩余的大概都进了姥姥肚里了。
现在姥姥活着，不想姥姥，很想念逝去的姥爷。这也不只是我，可能包括小舅妈在内的人都这样吧。老爷有好吃的都是让折孩子们，有姥姥挡在那里，说实话那得是姥姥吃剩的才行。很小的时候，姥爷去公社开会，靠步行，路过我们的村子，老远就看见姥爷一歪一歪的走来，快接住他，那个灰色手提包里可能有个肉火烧，也不知道，是姥爷中午吃剩的，还是有意留给我的。姥爷人实在，做事也实在，家里的外头的人都喜欢他，姥爷生命的最后一年多里，我们都尽力陪他，在小舅家，舅舅上班，小舅妈每天下午都扶姥爷从四楼下了走走，后来，我让舅妈看孩子，每天到点我去陪姥爷。姥爷不像姥姥那样不识趣，在小舅家，来看望姥爷的舅舅的同事同学朋友很多，礼节性的聊上几句，姥爷就进房间去了。
现在的姥姥，精神头十足。在沙发上一坐一整天，都不喊累。每年在小舅家住7个月，主卧室她住，里面就有卫生间。家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自己的儿女来，客人来了，她陪在哪里，东边的也知道，西边的也知道，国际新闻也关注，国内形势也懂，进你房间歇歇，看看电视不行吗？人家说来看你，为什么？姥姥这辈子给谁出过力。没事只盘算那个外甥没来？那个侄子少来一趟。我就偏偏不去看你，年龄越大，烦她的事情越多，我还埋怨她从小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呢。
姥姥的弟弟妹妹家都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女儿，我叫她们表姨。小时候也经常在一起。那时候除了傻玩，也没什么。有时大人会提议，你们三个写字吧，看谁写的好，谁怕谁呢。姥姥势力的亮眼睛，那时候就遭人讨厌，分明是我写的好，现在也是我写得好，可是姥姥总是说我笨，现在她们都有好的工作。她弟弟地区农业局局长，她妹夫区教育局局长，我爹老百姓，那也是她给她女儿选的呀，那时候已经开始拼爹了。过分的是，有时候他的外甥女和侄女们来了，吃饭她竟然把我忘了，自卑的心理导致不敢回家，大中午的在姥姥村的树底下，她在家守着她的那些荣耀的至亲，姥爷在孤岛，要不怎么没人叫我吃饭呢。到了下一次这种情形，我自己跑回我家了，随便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从此再不去她那里住下了。也不敢和两个表姨一起玩了，总觉得比人家低一等。
我们都结婚了，姥姥是本性难易了。同龄的孩子，难免在长辈心里形成对比，姥姥总是说两个表姨的老公 长相好，瞪着眼说瞎话，那是明白的着，我计较那些干啥，她说长得不好看也不会变难看的；她说他们两个聪明有本事，我们家的确实没本事。正好那几年，姥姥村里水管年久了 ，没供水，大舅工作忙，腰间椎压迫神经做了手术，小舅舅不让打就给姥姥干活，就买来了12个25公斤的塑料桶，放在我家，每次回家，从我妈那里拉水，老公开车，卸车的时候不能让舅舅干那么重的活吧，25公斤从大门口提进去，再倒缸里，有时候 ，姥姥的邻居看见了会帮忙。她看起他了吗？我不敢和老公说，他倒不在乎姥姥是个啥人，但是人家有自尊吧。她开始夸老公人好了，是真的吗？不是，从骨子里看不起，我明白。透过表象看本质，有一年冬天，姥姥舅舅家，那时候是小住，有一天，我公公来看我们，碰巧我们回我妈家了，公公就去了舅舅家，舅舅、舅妈的为人都知道，一定是热情相待。可是公公干了一辈子乡村教师，面子薄，可能是感觉这么虚的亲戚，就没吃走了，舅舅和舅妈心里很过意不去，我们来的时候，公公坐在大门口呢，现在想起那一幕，我都想流泪。不就是没在舅舅家吃饭了吗？姥姥不依不饶了，说公公拿不到桌上，当时我很生气，摔门就走了。那是一个姥姥说的吗？我公公比我姥爷还要大，在老家也是受人尊重的文化人。轮到你个外人看不起，说三道四、评头论足了吗？
2003年姥爷去世后，姥姥每年都到小舅舅家过冬，过生日。再过几天就她生日了。老公总是说，给姥姥买上礼物，咱也去给她过生日吧，那么多人，咱在身边，不去不好。我说，不用你管，不去。过春节，老公就说，给姥姥也买件衣服吧，她也不喜欢啥。我听，我买。可是从去年，我不听他的了。姥姥托人买了件1200多的衣服，你说86岁，当人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那我们花个三百二百买的她能看上眼吗？老公说，她的是她的，咱的是咱的，表表心意。真是个大傻瓜，我还不如给自己给孩子买件衣服呢。她8月里来，3月里走，冬天室内28、9度，那件棉袄是一件老虚荣心而已。
··········
舅舅说起姥姥，眉飞色舞，那自豪劲，姥姥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可能她就带给舅舅很多的自豪感，小舅妈不喜欢姥姥，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对姥姥的聪明一面，也鄙视她的为人处事。这时候，我很少说话。
末了，我对舅舅说，不用说我姥姥，就是慈禧太后活着，也过时了。
姥姥活着，故事还在继续。
如有雷同本故事也不是虚构。
文章评论
泉水玎玲
大家闺秀，性格特。
南乡子生查子
继续写！有几处打错了字。
聆海沐月
文笔不错，继续[em]e163[/em]
｛梦里飞花｝
呵呵，这要是不晒晒就太浪费了。
涓涓
写得真好，让人觉得仿佛是在演电视剧一样，让人还继续看，好期待哦。
￠蓝~冰雨ザ
快过百岁的老人呢，见证了中国的多少翻天地覆的变化啊。脾气秉性自然和生长的环境有太多的关系的。期待春雨的精彩继续
无语
期待续集.......
青聆秋语
拍成电视剧，超过《大宅门》。[em]e100[/em]
田野
语音通俗流畅，人物生动形象，层次经纬分明！
田野
你写作的潜质还远远没有开发。祝贺你！要认识自己，珍惜自己，努力吧！
月光晒谷
读了你的长文，感觉那么自然亲切朴实，老人还健在，生活在继续，不要走开，精彩马上就到！
兰草
洋洋洒洒正能写！
兰草
开心雨 全家幸福
绿叶。静则思远
好喜欢妹妹的文笔，朴实，自然，娓娓道来......[em]e163[/em] [em]e160[/em]
田野
最近我发了篇日志，歌曲很鼓舞人，若女儿在家，可带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