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时,不知与何人说。
常常是一个人独行,多少话,更与何人说?——没有了。
一个人行走在陌生的街巷,坐在公交车上,听着陌生的方言,
看着高大的法桐树或者香樟树掠过头顶,
闻着浓稠得有些过分的桂花香,亦无风雨亦无晴。
此时,与天、与地、与山河、与水光潋艳说,
那绿妖蓝花,那桂花秋色,都与自己说。再看《兰亭序》,生出欢喜心。
王羲之写得如此曼妙和随意,自然天成。
与生活化干戈为玉帛,可以闻得到花香、流水、茶香,
可以倾听那鸟语、人声,甚至,兰亭臭鲑鱼的味道,香米的味道……
那都是兰亭,绝非只是笔墨兰亭。
那行书的缠绵还在,却有了可亲可怀的民间缠绵。
秋夜里,翻看那些册页,那些旧人的笔墨一一泛于眼前。
那些行云流如的行书,如此飘逸又如此淡泊的出现——它是白衬衣蓝裙子,
是红枣小米粥,是快雪时晴的绿灯笼。
行书是昆曲里《惊梦》那一折,
在最美的光阴里,纸和墨相遇,又惊又喜。
一挑眉:原来你也在这里。
那艳红的芍药花知道,不早不晚的相遇,正是人间好芬华。
行书还是:过尽千帆,爱错了人,不敢再爱的人,突然又遇到——
惊喜之后,是执子偕老,最美的相遇不怕晚,遇不到才是惋惜,如果能遇到,
再晚也是美的相遇。
行书又是:淡然在日记中写道“我亦是,中年后……”又如何?
人生处处是还魂记,中年后才会有这样淡然心情——不再争那花红柳绿,
《锁麟囊》中大小姐薛湘灵出阁日嫌薛良准备的是素白白的帕子,嗔怪丫头:
吉日良晨,就用这素白白的帕子么?那是小娇女在撒娇,戏没有写到薛湘灵中年后,
如果中年后,她一定也喜那素白白的帕子,
只因,那素白白,才是人生的底色。
杭州偶遇沙孟海故居,进得厅来,看他写的条屏,苏轼的诗,行书。
呆呆地看了半天——刹那之间了悟为何我如此偏爱行书,
只有行书了解生活如行云流水,你疼也罢,喜也罢,光阴一天天变老,
有一天,“隔座听歌人似玉”,听董湘昆的京东大鼓和盛小云的评弹时,
都会无端落泪——尽管唱的是这情爱世界的美与好,
可是我明明知道,这世上本是千疮百孔,没有这么多的美与好,
所以,他们唱给我们听。
就像行书,它明知人世坎坷,
仍然一意孤行地飘逸着自己的风华绝代,
演绎着生活的橙黄橘绿——它从来不动声色,
但内心里,绿雪荡漾,那绿窗下,有一个女子,
在绿窗花下,俨然地笑着。
幸福是灵魂的香味
资源来自网络 制作/Ho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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