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念外祖父个人日记

追念外祖父

个人日记

       今年的五月初九，是老爷的100岁寿辰。算起来老爷离开我们已经14个年头了，尽管经历过了太多的风花雪夜，可对老爷的思念之情丝毫未减。每个祭拜节日我们姐弟几个都要在老爷墓前点上一炷香，摆上贡品，围着坟墓撒上一瓶酒，算是告慰老爷的在天之灵。看着一块高高竖起的墓碑。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老爷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随之浮现在脑海、、、
       姥爷身材高大魁梧，性格开朗、善良、勤劳、坚强，因为他的善良和乐于助人的性格，当地临近几个村的村民，不管年纪大小，一提起XX村的老爷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一番：“好人”！所以人们见到老爷，总是先开个玩笑，在称呼一声老爷，（在村里父亲的辈分最大，不管是该叫老爷的，还是叫太老爷的，统称为老爷)。
       老爷的一生虽然没有丰功伟绩，可对我们这个大家庭来说，也是功不可没。
       说起老爷，他也算是一个苦命之人，都说幼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的三大悲痛，对老爷来说，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降临在他的头上、、、、、。
       老爷自小失去母亲，但家境还算富裕，家里有十几倾土地，常年雇佣4个长工，在姥爷15岁那年，就把姥姥娶进家门，当年姥姥20岁。据老爷后来描述，姥姥也是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古典女性的美都集聚于一身，姥姥不仅心灵手巧远近闻名，美丽娴熟更是名不虚传。婚后姥姥对这个“小女婿”算是疼爱有加，就像照顾小弟弟一样无微不至。
       婚后数年，母亲和四个舅舅相距降生，本来幸福的家庭更是锦上添花。老爷的父亲高兴地整天乐乐呵呵，嘴里不停地哼着小调。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就在大舅14岁，二舅13岁，三舅六岁，四舅几个月那年，村里的媒婆为大舅和二舅上门提亲，姥爷和姥姥为孩子们选中了邻村家的两个姑娘，并把婚事定了下来。这是一件大喜事，为此一家人更是干劲十足。
       可惜好景不长，也就在这年大难来临了，一种叫“霍乱”的传染病正在当地蔓延，我的四个舅舅在这次灾难中没能逃过一劫，早年夭折，离开人世。一年之内，一家人失去四个男丁，老爷的父亲从此对生活失去信心，悲痛欲绝，开始喝酒、吸毒，整天沉迷于烟雾之中。没多久，家里的十几倾土地变卖精光。家境开始破落。老爷也因悲伤过度，不想再看到这伤心地，独自去北京参了军。这一去就是三年，家里可就苦了姥姥和母亲。老爷参军以后，姥姥因思儿过度，一病不起，老爷的父亲也卧床不起，等老爷复员回家没多久，老爷的父亲和姥姥就先后离开了人世。姥姥终年只有42岁。那年老爷只有37岁。姥姥带着对丈夫和女儿的不舍，带着对人世的无奈离开了，唯一留下的是一大包老爷“装老”的衣服。有大衣、内衣，有长袍、袜子，还有一双千层底的鞋子。就在老爷当兵以后，姥姥知道自己也没有多长时间了，她想把对丈夫的思念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用一针一线来表达出来，留作纪念。衣物当中最漂亮的、含义最深的是那条漂亮的真丝莲花枕，红底，绿花，细致精密的做工把两朵并蒂莲绣的活灵活现。可以想象姥姥在病榻之时，不能书信来往，只好把所有的寄托用穿针引线来传递一个女人的情感。也许这种情感只有老爷才能读懂。（我长大以后，也学会了刺绣，也尝试着绣一对并蒂莲，尽管我怎么用功，都无济于事，始终找不到那种感觉，绣不出那种效果。后来我成家了，懂得了情为何物，也懂得了姥姥的良苦用心。终于明白做什么事只有用心去做，才能显示出它的灵性）。
       老爷每次想起姥姥，总要取出这些遗物，楞楞地看着，仿佛从中看到姥姥那双三寸金莲、那体态轻盈的步伐，想起姥姥做针线活时面带微笑的容貌，想起自己临出家门时的千叮万嘱。这一切的一切更增加了老爷的信念：“你就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女人。我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独守终身”。
        后来这些遗物，陪伴着老爷走过了几十个春秋冬夏。
        母亲出嫁以后，老爷独守着一个几百平米的四合院。终于有一天，老爷寂寞难耐，走出家门，去一个小煤窑做了挖煤工，在这里，他结识了很多朋友，他开始喜欢上了“奇门遁甲”，也学会了看面卜卦。
       六十年代初期，正赶上全国在搞“吃食堂”运动，家家户户的粮食、锅碗都要统一收起来，吃饭要到食堂去吃。人们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这下苦了我的老爷，因身材高大，饭量也是最好的，可如今一碗稀粥里看不到几粒米。没多久身体就垮了下来。父亲和母亲知道此事，就把老爷接到我家，同时也办好了户籍手续，从此老爷真正成了我们村的一名社员。
       村里领导看姥爷为人忠诚老实，就把看管饲养社的活交给老爷，老爷也就成了生产队里挣工分最多的社员，（每天12分，这活叫好多人羡慕不已。）以后老爷成了我们这个家庭的第二个顶梁柱。
       看饲养社的活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八十年代初期，全国实施了土地承包责任制政策，大集体的生活彻底瓦解了。
       土地承包以后，老爷干完自家的几亩地，在闲暇之时，他还会不声不响地为几个堂哥家除草施肥，有时候哥哥们带着锄头去干活，发现地理被人刚刚除过草，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那年代父亲担任矿食堂的采购员，每次外出总是带回好多鱼、肉的下脚料，母亲做好了一大锅，香喷喷的，很是诱人。这时候老爷就忙着把左邻右舍还有几个堂哥堂嫂叫到家里一起享用。
        时间久了，老爷的为人在大家眼里众所周知，有几次，有人托媒，要给老爷介绍一个老伴，都被老爷婉言谢绝了。在姥爷心里根本容不下第二个女人，“姥姥永远活在老爷的心中”。
       渐渐地我们长的了，尽管都有了自己的爱巢，享受家里的团圆饭还是没有减少，每次家里吃好饭，老爷都会从南村到北村通知我们，我们都会跑回娘家一饱口福，我们的突然光临，叫母亲防不胜防，几次饭菜不够用，老爷和母亲宁愿自己不吃，也要我们吃好吃饱。后来母亲知道了内幕。每次做好饭都要多做几份，以防万一。还有几次，我们没时间来家里吃饭，老爷就偷偷地把父亲请朋友喝酒的饭菜给我们送过来，到喝酒时才发现桌子上的饭菜所剩无几，为这事父亲没少埋怨老爷。
       每到秋闲时节，老爷的屋里总会有人陪伴，特别是那几个堂哥堂嫂，他们有什么事都会向老爷倾诉，有时老爷给他们卜卦，帮他们解开心结，给他们讲做人的道理。堂哥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没忘记给老爷送来一份，在他们眼里，我的姥爷不知不觉中也成了他们名符其实的老爷。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老爷到了86岁高龄，一天，老爷这强健的身体终于倒下了。他说这次他难逃一劫，寿数已尽，要我们为他准备后事。以前我们对老爷卜卦、看面不曾质疑，这次我们有点半信半疑。在我们的意念里老爷应该长命百岁。
       现实是残酷的，经医生诊断，老爷的双侧肾功能衰竭。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姐弟八个在悲痛中天天守后在老爷身边。为老爷尽忠尽孝。
    化悲痛为力量，悲痛之余我们开始为老爷准备后事。父亲找来村里有名的木匠，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为老爷定做了一口松木棺材。在我们村里享用松木棺材的老爷是第一个。这也算是父亲对老爷的一片孝心吧。
       重病期间村里村外的人们得知老爷病重，都前来探望。老爷逢人就夸：“ 即便我的四个儿子都活着，也享受不到这福份，我知足！”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九日，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也是给我们带来痛苦和悲伤的日子、、、。
       这天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心灵感应，我们姐妹八个，还有弟媳妇，都住在家里，谁也不肯回家，母亲怕我们人多休息不好，几次想赶走几个人，说了几次，谁也舍不得走，眼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母亲没办法只好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我们十几个人在一个大炕上，谁都没有一点睡意。时钟敲响了12点，老爷突然开口，要我们扶他起来，他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两个人扶起老爷，我在后面背靠着背支撑着，他说口渴了，姐姐递过一瓶酸奶，老爷一口气喝下了肚，我们见此情景，高兴地喊起来“老爷能吃东西了”！这时母亲也赶过来，瞪了我们一眼，好像在说：“这是回光返照”。（老爷躺下半个月，滴水未进）
        坐了一会，我们慢慢把老爷放下，四姐问他：“老爷，你看到什么了？”老爷说他看到失散多年的母亲和爱妻了。他叫我们赶紧给他穿戴好姥姥为他做好几十年的衣服。此时此刻，在姥爷心里，好像只有穿着姥姥做的衣服才能去面对姥姥，去证明姥爷对姥姥的忠诚。穿戴完毕，老爷要求上床，（在当地，人死了都要停放在地下一个特定的床上）。我们不舍，怕老爷冻着。在老爷的再三要求下，我们叫来了几个堂哥和堂嫂，把老爷安放好。可以想象老爷为了见到姥姥，早已是急不可耐。看到老爷躺在床上慈祥的面容，不敢想象这就是一个快要阴阳两隔的人。想到这我终于控制不住感情，“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老爷好像听到哭声，把头转向我，闭着双眼，留下了最后两滴泪水、、、、。
       老爷走了，走的是那样安详，没有一点牵挂，没有一点忧伤。
       老爷走了，留下来的是我们对老爷无限的思念。
       从此村外的荒地里又多了一座孤坟。
       几年后父亲和母亲相继去世，老爷的墓旁，增添了一座新坟。
       从此一家人终于“欢聚天堂”。

萍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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