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牵情丝,孟婆断红尘》 ~ 东先生原创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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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月老和孟婆曾是情人?
一个牵了情丝,
一个,断了红尘!
~正文: 楼下,她的自行车铃声传来,我一个机灵,跳起来,打开房门,深呼吸一下,然后故做镇定的慢悠悠溜达下楼。

果然,在二楼拐角的地方,她正背着沉甸甸的红色的大书包,闷头往上跑。

“放学了?”我微笑着打招呼。

“哦,大哥哥,你又下楼取报纸啊?”她仰起脸,红扑扑的面颊上,还有着细微的汗珠——真想帮她擦一擦。

“是啊……”不等我再说什么,她已经脚不停步的蹿上了三楼。看到她拐弯进了自己家门,我才微笑着继续走下去。

是的,就这样,一次有预谋的邂逅,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能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大哥哥”,我的心就会变得很柔软,很柔软,会忘掉那种种的难过伤心与无奈。

那已经是前尘往事了,你早已经忘却了的。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哦,不,她当然不知道。我叹了口气,慢慢转身折回。没有什么报纸可拿,那上面写的都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我要做的事情,只是等待,直到她十六岁的那一天。

我们第一次相识的时候,北京还有着灰色的城墙,那时候的男人见了面,要拱手行礼;那时候的女子轻易不走出深深的宅院,见了生人,会用手帕挡着嘴,轻轻的笑。

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举着冰糖葫芦在大宅门的门墩上笑嘻嘻坐着的孩子。

当然,那时候我也不大,跟在爹的身后,帮他吆喝着:“半空儿,卖半空儿啦……”

她听见了,转头望着我,“呼”地跳起来,跑过我跟前:“我要。”

爹站下:“呦,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多水灵啊!您来多少?”

那丫头一撇嘴,拽出条绣着花的干净手绢:“给我兜上。”

我忙低头去盛,手下专挑那些个大的花生。

“呀!”她忽然又惊叫,“没带钱,等我回去问额娘要!”

爹一听,忙道:“敢情是位小格格,快别跑,这把花生就请小格格嗑着解闷吧。”

我把兜好的满满一手绢的花生递过去,她眨眨眼睛,忽的一笑,把手里的还剩一半的糖葫芦塞给我:“拿去,算咱们换着吃!”

我正楞着,红漆斑驳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不留神,您怎么又溜出来了?看回头奶奶问下来,仔细着……”早有人拽了她的手进去,踉跄的,她竟没顾得再回头。

那几枚山里红果子,又酸,又甜……

已经过去一生了,我还能清晰的记得它的滋味——那毕竟是我们的头一回相见。

我后来就常常背着爹转到那条胡同去,逡巡在她家门口。她是个调皮的,竟能时常的溜出来,一来二去,熟识了,方知道,她竟真的是个格格,不过是庶出,并不得家里人喜欢,所以不爱在这个早已经破落了的府里闲闷着。

“你出来,我陪你玩!”我拍着胸脯说。

“玩什么呢?”她掩饰不住眼里的兴奋。

我楞住了,我并不知道该陪她玩什么,撒尿和泥的把戏,总不是女孩子家能玩的。

她笑了:“我看姐姐们从洋学堂回来,总爱玩一个叫‘跳房子’的,偏她们不肯带我玩!我只好一旁看着,今天你就陪我玩‘跳房子’吧!好吗?”

跳什么都成。我心里说,莫说跳房子,就是跳山崖跳火坑跳筒子河,只要你开心……我抬头看看:“好!那你说,跳哪栋房子?得找个房顶瓦片压得严实的吧?……”

“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谁叫你真的去跳房子啦!你可真憨!”

我挠挠头——她笑起来真好看呢!

她寻了根树枝,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画了好多格子,又找来半片残瓦,扔进一个格子,然后单腿蹦着:“瞧见了吗?是这样跳房子的呢!”

我心里觉得并不甚有趣,但是能跟她一起这样蹦来跳去,总是开心的。

直到有一天,我早早的在胡同深处的大槐树下画好了“房子”,并不料准她能出来。只作痴想罢了。天边火烧云起来的时候,她竟真的溜出了角门。

跑近了,竟看见她眼睛红红的桃儿一般。

“今天不跳房子了。”她说,嗓子也哑哑的,“我今天去求阿玛准我像姐姐们一样去洋学堂,阿玛不许。还说,过两年要把我嫁到南边去,叫我好好在二门里跟娘学女红……”

我傻了:“你才多大啊?才到我肩膀头子高!”

“今年是我本命年。我娘求了情,阿玛准到我十六岁上头嫁……柱子哥,我为啥非得嫁人呢?”

我不知道。

“要是我非得嫁人不可,那我嫁给你好不好?我不情愿去南边,我想有你天天陪着我‘跳房子’呢!”她忽然扯住我的手。

“好!”我觉得自己必须勇敢的接着她,“你就嫁给我好了!不是还有四年呢吗?我好好地出力挣钱,回头真的给你挣出一间房子来,好不?”

“好!”

十二岁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十四岁的楞小子,什么都敢说……

结局呢?是她出嫁的那一天,她还没有到十六岁,我也没能挣到娶她的资本,匆匆的,她的阿玛根本没在意那一时的敷衍之辞。

她即将南行的那一夜,我躲在老槐树上,听到她家宅门里传出的隐隐的哭声。我知道她不情愿。我于是冒险爬上那高高的围墙,翻上房顶……是如何摔下来,如何被人用棍子打,如何被守宅的狼狗啃咬,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耳边传来她的惊呼:“……他不是贼!他是我的……”

就这样伤痕累累的来到奈何桥畔。

“你真的竟不肯喝下这忘怀的汤吗?”婆婆问。

我倔强的摇头:“让我记得吧!让我回去找她!”

“她若是不记得你了呢?”婆婆依旧慈祥。

“来生忘怀,我就再去寻她一世!”

婆婆叹了口气:“生生世世,恩恩怨怨,岂能尽如你意?”

“求婆婆恩典……”

“但有条件……”

“我甘愿受苦受罪受罚……”

婆婆放下手里的汤壶。“来生,你找到她以后,并不能说出前世的因缘。在她满十六岁之前,她若是肯同你一起‘跳房子’,我便许你们一起跳入新的轮回。若是她不能认出你,也不肯同你携手,在她满十六岁的那一天,你就只好自己‘跳房子’,堕入冥冥,回到我这里。以后无论怎样轮回转世,相遇相识,你的阳寿便只得十八年,永远不能长大……那意味着……”

“我永远只能是她的大哥哥,不能是……她的新郎了……”我的心在颤抖。

婆婆点点头。“要不,你就趁热喝了这汤,忘掉前尘往事,重新过你完整的一生吧。”

眼前全是她的巧笑——“你陪我玩‘跳房子’吧?好吗?”

好。

我接过婆婆手中的一只粉笔。用它画下的“房子”,将连接我的前世与来生,只不知,她,是否会与我一同跳进去……

想着想着,就痴了。摸摸怀里的粉笔,好好的用一条绣着花的手绢包裹着——那是前一世她第一次见到我时,用来盛花生的;也是最后一个夜晚我坠下树,被人当贼打出血来的时候,她扑过来扎在我头上的。唉,眼前翻来覆去总是前世那一帧帧挥之不去的画面,我烦躁的推开窗,让外面略带潮湿的新鲜空气透一些进来。

因为有着孟婆婆的指点,这一生,我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可是我不能说什么,不能告诉她,她还有着前世那花瓣一般的容颜;也不能告诉她,我就是从前那个憨憨的柱子哥;更不能告诉她,我在等着和她“跳房子”……

这一生,她是一个安静的小姑娘。我眼看着她天天背着书包,在家门口和妈妈告别,去上学。记得她前世最盼望的就是能去上学堂,可是为什么,这一生却并不总见她上学去的开心笑容呢?——大约,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时过境迁”了吧?我开始担心。

我成了她的邻居大哥哥,我期盼着每一次和她的邂逅,每一次帮她妈妈换煤气罐,每一次帮她爸爸修自行车,我期盼着她能记起一点点的往事,那“跳房子”的往事。从她八岁那年我找到她,每一个飘着茉莉花香的夏日傍晚,我都在楼下的大槐树下,画上整齐漂亮的“房子”,院子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来跳,来玩,惟独她,不肯。

我问她。她看了看地上用砖头画出的格子,低下头,轻轻的说:“大哥哥,我……我偏偏不喜欢玩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我怕这个,不想……”

我默默的用脚把地上的格子抹得一塌糊涂,笑着说:“我还以为女孩子都喜欢玩这个呢,那你喜欢玩什么呢?跳皮筋?丢沙包?我陪你玩啊,看你整天闷着头背书,怪辛苦,每天也应该下楼来活动活动啊……”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仿佛记起了什么似的,她颞颥:“你能天天陪我玩吗?那真好……”

“是啊,我以前就答应过你的……”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怎么不记得……”

“你……”

楼上忽然传来她妈妈的喊声:“鸽子,你又在玩啊?回家做功课了!”

“我得走了。”她的眼睛重新黯淡下来。

“那以后吧,我陪你玩……”把“跳房子”三个字生生咽回去,是怕她拒绝,不到她十六岁的那一天,我都不会放弃。

就这样看着她渐渐长大,我们竟没能玩上一回“跳房子”。孟婆的话最近时时响起在我的梦里——“她若是不肯……你的阳寿便只得十八年,永远不能长大……那意味着……无论怎样转世轮回,相遇相识,你永远只能是她的大哥哥,不能是……她的新郎了……”

醒来,泪沾襟。

明天便是她十六岁的生日,我清楚的记得。因为每一年我都在这个日子,彻夜难眠,倍受煎熬。

故计重施。在楼道的拐角处,我佯装去拿报纸,她背着书包放学回家。

这也许是今生最后一次相遇了,我正要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先开口:“大哥哥,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就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今天我想再玩一次小孩子的游戏,你肯陪我玩吗?”

“好啊,我陪你玩。”想都没想,就答应。

“那一会儿,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在大槐树下面见吧!拜拜!”她欢快的跑了。

今天傍晚的火烧云格外红,把大槐树照得艳艳的火炬一般。我攥着那根连接阴阳两个世界的粉笔,惴惴的走出门口,该怎样画出那个迷宫一样的房子呢?要不要就这样迷失在里面?而她,该不该要她想起,该不该要她跳进……猛抬头,我楞住了,半分也动弹不得。

她正在大槐树下面,微笑着望着我,地上,早画好了齐整漂亮的“房子”,在夕阳下竟闪着荧荧的光彩,她的小手里,攥着一根我熟悉不过的粉笔——

“大哥哥,来陪我‘跳房子’吧,好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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