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如菊

    

   好些时日了，往昔那个“夜游神”一样的我过了八点就睡意阑珊，于是匆匆洗漱，拥被入梦，少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心思，断了一些虚无飘渺的念想，每天倒也一切无恙神清气爽。我也想学岸花，立下志向，“做一个烟火女子，植根于现实，行走于人海。人淡如菊神情如茶，而灵魂依旧卓越如花”。灵魂如花是我无法企及的境界，我只是俗世的女子。
 
   我只是想，就这样外表清清爽爽，内心混混沌沌，与文字慢慢疏离。然而在这种日子的延展中，心却莫名不安起来，我是不够聪明的人，提笔忘字张口失言是常事，只怕渐渐老去的年华里，我对过去的自己一无所知，转身凝视只见一片苍茫，我也怕自己因忙碌而粗糙，因淡定而冷漠，因习惯而麻木，从而失去最宝贵的想念，我还奢望自己立足于岁月站台回眸的时候，会从薄雾中传来清亮的歌谣。于是我又一次无赖地缠上了文字，虽然我与之从无约定。由此可见，文字是鸡肋，是坏坏的情人，让你欲舍难离。
 

我用“不好不坏”来形容当下的状态。除了工作，我洗洗刷刷，步履匆忙，留给自己的空间日益逼仄，我不能够太虚伪，说对这种生活无比热爱，然而佛告诉我们，这是个婆娑的世界，缺憾才是生命的真实。在我看来每一种遗憾其实都是一种提醒，没有漫长的分离，相依相守都会变成负累；没有皱纹和白发，你不会明白青春的短暂仓促和不容挥霍；没有疼痛，你不会懂得健康是最大的恩赐。
 

于是自然地想起有关幸福的话题。健康平安、衣食无忧是幸福的外壳，而懂得是幸福的内在。你可以伤春悲秋吟风弄月，也可以锅碗瓢盆脚踏实地，心的原野可以兵荒马乱，也可以繁华烂漫，最难得的莫过于有一颗懂你的心，就如同戏台上的表演，如果台下坐席冷清，你就会丢了激情心生落寞，仓促落幕。
 

我不是迷信的人，却固执地相信“注定”这个带着禅意的词，譬如这网络的天空，他（她）的头像或者只言片语合了你的心意、触了你的心弦，于是你小小地心动，挪动鼠标，点了一下，这一点可能打开的是一个世界，结下的是一段缘分。又譬如我在《邂逅》里写到的那个出家人，他年轻清秀的面庞、静如止水的表情、一口纯正的普通话，都像从戏里走下来一样，足以激发我所有的想象，他为何出家？也许这一个问题就一定牵引出伤感离奇的故事，但我能做的只有站在门口怔怔地看那青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很庆幸自己有七年断断续续、在外流浪的时光。二十七八的时候，被一个学生猜到底是大几的，你心无芥蒂，轻松无忧，连一双陌生的眼睛都能看得到，而人生很多的深刻体悟都与这段时光有关。

    在学员公寓看电视，当时放的是《和平年代》，同学突然喊：“嗨，那个演员特别像你哎！”是和张丰毅搭档的吴越，我看镜中的自己再看屏幕，她看我再看屏幕，两张都清瘦倔强的脸，感觉上还确有几分神似。
 

陪怀孕的同学去医院，一个男人老大远冲我们过来，在离我们一米远的地方再也不挪开视线，我当时穿的是草绿色上衣，牛仔裙，极其平常，正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大巴来了，上了车同学说“花痴”，我知道他不是“花痴”，他虽然在看我们，但目光虚幻而游移，如同他的神经有无法触及的盲区一样。
 

师生聚会，大家吵着去K歌、跳舞，那是我第一次去舞厅，也是第一次被老师、同学请着跳舞，跟着很舒缓的萨克斯晃慢四，我对舞厅特有的那种暧昧气息充满了新奇，手是冰凉的，手心却冒出了汗。记得有个同学不会跳舞，请我跳，老是踩我的脚，我当时做了一件现在想来都要傻笑的事——连个招呼都没打，把他扔场上了。
      
    那个外表一丝不苟的男人有着低沉的嗓音和苍劲的粉笔字，给我们讲授古文学，那天趁着他接电话，我匆匆到公寓拿东西，折回的时候，笔记本已经在他手上了，这个当年赫赫有名的南大才子果然是个吹毛求疵的厉害角色，我笔记上的一个错别字没能逃过他的法眼，在他的奚落中，众目睽睽之下的我悲催不已。更无法忍受的是一下课他便开始吞云吐雾，为了不被动吸烟，我壮起胆子抗议，没想到，下一次男学员再接烟，他果然都推了，并半真半假地宣称，是我让他戒烟了，他便不抽了，在大家善意的哄笑中我又一次不知所措。
   
    再收回视线想身边这个人，纵然相触的指尖再也燃不起激情的火花，纵然有那么多的争吵和抵牾，但在日复一日的厮守中，我们拥有了那么多共同的回忆，不知不觉已变成两棵树，根须在生命的底层纠缠不休，无论如何都不再做到恩断义绝，终将守着婚姻的城池，一起终老。
 

我曾经在回复朋友的留评时说，也许我是不能够好好活在当下的人，所有的人和事非得要经过时间的发酵，才能飘出若有似无的暗香。我喜欢这样，有着循规蹈矩的样子，却心怀执念，一路坚守，然后隔开了距离看那个执迷不悔的自己。
   
    不经意间，点点滴滴的过往与怀旧的心撞个满怀。蹉跎之间昨日已成歌，而昨天的我与今天的我自成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