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如菊

    读《爱的流放地》源自于《青年文摘》上的一段推介词——“本书描写了陷入困顿的作家村尾菊治与已婚少妇冬香之间的恋情。村尾菊治曾经大红大紫，但如今江郎才尽。冬香与丈夫的婚姻生活则如一潭死水。崇拜菊治的冬香抛下丈夫和孩子，与菊治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爱情。然而炽热的情感终究敌不过现实，冬香在最欢愉的时刻做了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尝试……”拽住我目光的是最后一句话后面的省略号，这个细小的符号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是层峦叠嶂中的丛丛疑窦，让人欲罢不能，类似于童年时代听评书时，广播里那个说书人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渡边淳一虽是出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日本作家，但小说读起来既无显明的地域特征，也无丝毫的时代痕迹，非常的平易近人。难怪这部小说能在世界各地畅销了。初读小说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作者要用那么多的章节描写菊治与冬香幽会的场景呢?越往后读，答案便愈加明晰。

冬香出生于守旧的家庭，大学毕业后又嫁给了一个传统的男人，婚后有三个孩子，可以说她的全职主妇生活是毫无悬念的。然而菊治的出现改变了她的命运。菊治迷恋冬香清秀的容颜、温婉的气质以及她隐而不发的无限风情，使女人并非出众却独特的美有了存在的价值。他带着她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俯瞰京都夕阳西下的街景，带着她去湖边别墅度过了让她终身难忘的生日，在琳琅的商品中为她挑选挂饰，带她去神社参拜和许愿，带她看焰火晚会，见证烟花盛放的美丽瞬间……可以说，他们的相遇就像是电与火的碰撞，菊治用他孤注一掷、压倒一切的爱把冬香唤醒了，他唤醒了一个女人最纯真、最原始、最热切的欲望，所以那些热烈、奔放的描写，读起来感觉才那么自然、细腻。

跟着主人公的感情发展继续读下去。“菊治在了解冬香的同时，也迷失在了冬香内心深处的爱的迷宫之中，尽管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仍旧心惊胆战地继续前行”，以至于他忘记了冬香的身后还有丈夫，还有三个孩子，还有家庭，他对这份爱如何安放，其实也是一无所知。冬香呢，尽管菊治柔情的怀抱给了她爱的天堂，然而爱情给予她的终究是一次次片刻的欢愉，回到现实的她觉得和丈夫共同的生活已经成了无法忍受的炼狱，使她“不想回去了”，想和菊治“永远连在一起”，甚至产生了——一死了之的古怪念头。在冬香一次比一次更强烈的念头唆使下，菊治在一次幽会时失手酿成了悲剧。

读到这儿，不由得让人对生命的"休止符"深感惋惜和压抑。深陷囹圄的菊治从此跌入了地狱，曾经自由、梦想残存的男人被剥夺了尊严，面临着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审判。失去爱人的痛楚和监禁生活的封闭一度令他精神崩溃。更让他难堪的是，在回答检察官和辩护人的提问、甚至公开庭审的时候，他还不得不把和冬香最隐秘的爱情暴露于各种人的眼前，生命和爱情被践踏于此，叫人情何以堪！

法律是铁面无私的，总是试图抓住细枝末节，反复论证其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论定他是“过失杀人”还是“委托杀人”,以求一个公正的判决。所幸，菊治得到了以妈妈桑为首的市井人群的理解和同情、辩护律师的支持和认同，尤其是儿子高士的鼓励让菊治对这件事有所释怀。最后，妈妈桑的一封信彻底点醒了菊治，他是多么想活在自由的阳光下呀，但还是放弃了上诉，决定不再授人以笑柄。把这八年的刑罚当做是冬香判的，因为即使他自由了，也走不出这爱的迷宫，也忘不了他痴爱过和还在追忆着的冬香。

合上小说，作者那宗教般的语言仿佛还回响在耳畔——“爱就是欲望，欲望即是死亡，即死神。正如因为有死亡，才会有艺术一样，正因为死亡，人才会去爱。爱通过死亡来完结、来升华，成为永恒。”我在想，爱到底是什么呢？爱是信仰，爱是救赎，爱是唤醒，爱是投入和交付，也许，爱还需要一份理智吧，那种不顾一切的爱，会是一种罪过吗，也会为悲剧埋下了伏笔吧？

这部小说因为涉及婚外之恋，其中一段情节非常发人深省，不得不提。庭审时，辩护律师问了冬香的丈夫几个问题，“你和你太太一起出去旅行过吗？”、“在你们二人的结婚纪念日，或是你太太的生日等，是否一起去外边用餐或者赠送过什么礼物吗？”……关于夫妻之间的温存，这个男人竟是无言以对。辩护律师说：“你看起来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人，一直把家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你太太去做，却几乎没有慰劳过你太太，或关心过你太太的情绪吧？”夫妻之爱，往往是最是说不清的关系，曾经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他们之间有过爱情，夫妻之爱到底败给了什么呢？败给了人性中的惰性。其实，婚外恋与其说因为婚外的诱惑，不如说，相互的淡漠与疏离才是感情破裂的导火线。围城中的人，也许都需要从责任和义务的大海中探出头，呼吸到阳光般灿烂的气息，也许还需要给彼此一点空间一段距离，在里面装进想念和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