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中那清寒的玉 ……李娟
个人日记
本文入选《2009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
电影《梅兰芳》上映，人们关注起一位叫孟小冬的女子。
很少见到这样的奇女子。挺直的鼻子，一双晶莹而有神采的眼睛，眉宇间有一派凛冽之风，英气逼人。我觉得，这样的女子是刚烈有血性的，我喜欢。
孟小冬生于梨园世家，六岁登台，十七岁和梅兰芳同台唱《游龙戏凤》,红遍京城。梅先生演旦角千娇百媚，万种柔情。她演男子风度翩翩，洒脱俊朗。真是珠联璧合，一对璧人。这次同台献艺是戏曲舞台上一对奇葩的偶然相遇，然而这样的相遇，注定是致命的。
他们相爱相伴六年。正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一年，梅先生母亲去世，梅家办丧事，她一身缟素前去祭奠。梅家不让进门，挡在门外。玉石般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含怒拂袖而去。她这一转身，相爱已成陌路，从此看陌上烟花开遍，再也与君无缘。而后，她在《大公报》登启事和梅先生解除婚姻。小冬的离婚启事言辞激烈，可见终究没有放下。放下爱，才可以放下怨。梅先生缄默不语，只字未说。沉默也许是对的，对于深深爱过的人，何能再出恶言？
她离开京城，从此杳无音讯。
人世间真心爱过的两个人，怕的不是生死离别，而是永远失散人间。
有些爱情，如同散落在岁月尘埃中的一串珍珠，寂静的暗夜里，一颗颗捡起来的，无非是恩恩怨怨。
看世间悲欢离合，有人说，悲和离是净化，以便使人更看重欢与合。我说，世间的欢与合，完美和无瑕，喜悦和欢颜，大都在文字和戏曲中。《浮生六记》中的爱情是有的，它活在沈复和芸娘的心里，活在你我的心里。残酷的爱情才是真实的，生活中缺少真正的花好月圆。就如同一身布衣的佛门弟子，供奉的却是金光灿烂的佛祖，那是人们的理想和盼望。爱情真正的美满与欢愉，可是文字能写出的？
几年后，孟小冬嫁了上海滩青帮头目杜月笙，随他移居香港。不久，杜月笙年老病逝。她带着分得的一点财产辗转到了台湾。孤独终老，晚景凄凉。人称“冬皇”的一代戏曲舞台上灿烂的星辰，一生盼望和眷恋的，无非是平凡女子拥有的一份天荒地老，似水流年的幸福。
而唱尽世间离合悲欢的她，悲和离含在口中，如同冬天里含着的一块冰，寒冷透彻心肺。
她是悬挂在滚滚红尘中的一枚碧玉，她给岁月以温情，岁月还她以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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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解读孟小冬
18岁最美女老生名震京城
孟小冬出身梨园世家，祖、父两代皆为京剧老生，渊源家学让她从小就走上一条艰于常人也注定与众不同的路。
孟小冬9岁开蒙，跟随姑夫学唱老生，开始在无锡、上海、南洋、汉口、天津等地演出，少女时代已经崭露头角、不容小觑。
1925年4月，18岁的孟小冬进京登台，首演是在北京前门外大栅栏的三庆园演出《四郎探母》，结果一炮而红，名震京城。
当年撰写剧评的“燕京散人”曾评：“孟小冬生得一副好嗓子，最难得的是没有雌音，这在千千万万人里是难得一见的，在女须生（旧指老生）地界，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可说是前无古人。”胡适也赞她，身段、扮相、做工毫无女子之气。
在京剧舞台上，男扮女装的男旦屡见不鲜，梅、荀、程、尚“四大名旦”都是男性，然而女扮男装的女老生却极罕见，成名成角的，孟小冬是唯一一位。女扮男装的难度之巨可想而知。
倘若孟小冬姿色平平，装扮男人倒也适得其所。令人赞佩的是，孟小冬的容貌还不是一般的漂亮。她举止优雅，气质高贵，当时北平许多名门达官之后都以她为心中偶像。袁世凯的女婿、剧评人薛
观澜就曾将孟小冬的姿色与清末民初的雪艳琴、陆素娟、露兰春等10位以美貌著称的坤伶相比，结论是“无一能及孟小冬”。
而这位天生丽质的美女在台上从未借助过自己的花容月貌，相反她的扮相总是口戴须髯、身着长袍大靠的老生行当。在这个一向被男性同业称霸的舞台上，孟小冬以己之短超他人之长，彻底改变了“坤伶就是以色悦人”的偏见。
一嫁梅兰芳，不堪争宠终被负
孟小冬在北平惊艳亮相的那段时间，也是梅兰芳访日返京后的日子，两人一度形成打对台的局势，票房不相上下，声势旗鼓相当。
在北京登台4个月后，孟小冬在一次演出时与同日出演《霸王别姬》的梅兰芳相遇了。上下场之际，身着龙袍的“刘秀”看见“虞姬”，尊称了一声：“梅大爷”——这是“英雄”和“美人”的第一次见面。
之后两人经常在堂会上合演《四郎探母》等戏，配合默契，情愫渐生。不仅两个当事人在台上有些假戏真做，台下梅兰芳的“粉丝”们更是跃跃欲试，要为这对“假凤虚凰”谋划一段现实的婚姻——虽然此时梅兰芳已有两房太太。
一个是旦角之王，如日中天，一个是须生之皇，光艳烁人。可以想见，二人的结合在当时是怎样的珠联璧合、全城轰动。
然而婚后，梅兰芳的舞台演出和社会活动一样不少，孟小冬却被“金屋藏娇”了起来，人们原先期待的“乾坤绝配”并没有在舞台上出现。毕竟，梅兰芳是当时的伶界大王，难道梅的妻子还要抛头露面唱戏挣钱？
不久，这段看似神仙眷侣般的婚姻就接连受到打击，其中最致命的，是孟小冬始终受到梅二夫人福芝芳排挤，不堪与之争宠斗气。梅兰芳大伯母逝世时，孟小冬到梅家欲为老人披麻戴孝，竟被福芝芳以肚子里的孩子相要挟拦在门外。而梅兰芳始终“含糊其事”的态度尤其令她心灰意冷。
孟小冬与杜月笙结婚照
二嫁杜月笙，迟来的名分与知音
1937年5月1日，受结拜金兰、上海滩大亨杜月笙的四姨太姚玉兰的邀请，孟小冬出席上海黄金大戏院的开幕并剪彩。其实杜月笙早对孟小冬有意，当年还曾出面帮孟小冬讨得4万（约人民币40万）离婚补偿费。有感于杜月笙数年来对自己敬重体恤，再加上姚玉兰的一再撮合（姚玉兰和孟小冬是孩提时的玩伴，长大后的闺中密友，关系非比一般，正因如此，才有了孟小冬下嫁杜月笙的一段故事。），30岁的孟小冬终于以身相许，搬入杜公馆。
此时的杜月笙已年逾花甲，卧病在床，孟小冬自然挑起了侍奉杜月笙的担子。但时逢抗战，烽烟四起，两人的关系也就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一直无名无分。其间，孟小冬在北平正式拜“四大须生”之首的余叔岩为师，深造5年，终成余氏衣钵的唯一杰出传人。后复出登台献艺杜月笙的60寿筵，惊为天人。梅兰芳因避嫌没到现场，却在家中收听电台转播，孟小冬唱两场，梅兰芳就连听两场。
到1950年杜月笙想移居欧洲，要为家人置办护照时，孟小冬才淡淡说了句：“我跟了去，算丫头呢还是算女朋友呀？”杜月笙一愣，当即宣布尽快与孟小冬补行婚礼。婚礼当晚，63岁的新郎杜月笙走下他那几乎离不开的病榻，穿起长袍马褂，头戴礼帽，坐在手推轮椅上被推到客厅，由人搀扶着站起来，42岁的新娘孟小冬穿一件崭新的滚边旗袍依偎而立，正式做了杜月笙的第五房夫人。
杜月笙是上海滩流氓头子，但他对孟小冬除了慕色之外更有对其才华的欣赏。在杜公馆的生活中，孟小冬逐渐了解到杜月笙身为黑道老大的另一面：他不是一个粗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孟小冬的知音。他对孟小冬总是礼敬爱慕，跟她轻声细气地说话，亲热地问她：想买什么，要吃什么？只要孟小冬略一透露，他便忙不迭命人操办。
杜月笙死后，孟小冬独居香港，深居简出，专心教授弟子。
美优伶的男子气魄
用过去的话说，京剧老生是专演“帝王将相”的。从9岁起，孟小冬整日介模仿比划的，就是这些男人中的男人形象：一抬手一投足，莫不端庄沉稳；一句说一声唱，莫不苍凉激昂。成人后的孟小冬，私底下也喜欢男装打扮，而且在作风性格上颇有男子气魄。
拜师余门那几年，孟小冬天天浸淫在余派唱腔之中，竟不让同是京剧老生的妹妹在家中唱戏，说是她的腔不好，怕影响自己。可见专横起来，毫不通融。
但她为人重情义，为朋友、恩师一掷千金从不吝惜。当年有唱片公司约孟小冬灌片，有人对她说：“你师傅（指余叔岩）现在靠灌唱片贴补生活，你最好不要灌唱片。”孟小冬就不灌唱片。1949年她去香港后，见余叔岩的好友孙养农生活拮据，便提出与他合作出一本回忆余叔岩的书，所得稿酬十多万元，她一分不要全给了孙养农。
1967年，孟小冬由香港转赴台湾定居，闭门静养，由绚烂归于平淡，终其余年。“冬皇”的貌美、艺高和特立独行的传奇，从此只留在黑胶老唱片的苍凉唱腔里令人回味。 ——摘自第348期《新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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