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 暗香

昨天下午，跟妈去看一直缠绵于病榻之中的大姨。

大姨膝下无女，而我又在很长时间被大姨当作闺女来养。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在我印象中，大姨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留着剪发头，穿着蓝底碎花的确良短袖，眼睛大而明亮，瘦瘦的身体总是闲不住，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

那时候，我们姐弟还小，帮不了妈干活。地里的活干不完都是大姨给帮着干。我们仨也乐意去大姨家。去大姨家要途经一条小河。小河冬春是无水的，只有到了夏天，才会有细细的河水流过。本来河上是有桥的，可我们为了走近路，也为贪恋小河四季不同景致，我们总是弃桥去横穿小河。此时，再次走活这条小河，熟悉，亲切却也稍有陌生感。看一眼桥下，似乎还能看到那几个雀跃的身影。

记得上次去看大姨，是今年夏天。凌乱的房间里，大姨柔弱的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着的还是当年她亲手织的蓝格子棉布床单，一个小风扇在床头累极了似的疲惫的“吱吱呀呀”的转动着。往日那个精明能干的大姨已不会再回来了吗？那个给我做红色条绒棉鞋的大姨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我记得当时我的眼睛是湿润的。

好多天都说要去看大姨的，可总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给耽搁了。今天终于付出了行动，踏上了这条熟悉却久违的路。

穿过一座座漂亮的两层小楼，终于来到大姨家低矮的房子前。当我们推开大姨家虚掩的大门，姨夫听到声音从弥漫着炊烟的厨房里走出来，头发花白，背驼的厉害，赶紧把我们往屋里迎。大姨仍在那张木板床上，戴着一顶古铜色线帽，半靠在床头上。脸色更加暗淡，无情的流年风雨加上病痛的折磨，使得大姨的脸上爬满了皱褶。

因妈常去，大姨一听便知是妈，“他三姨，你咋来了，冷不冷啊！”姨夫笑，“今儿咋还恁明白呀，天天都糊里糊涂的”妈说：“:##带我来的，她今儿个不忙。”“##过星期天了，嗯，又过星期了！”我赶紧上前拉住她手说：“大姨，是我，我早就不上学了，现在俩孩子都上学去了！”大姨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大姨的手不再是那双灵巧的干啥活都利落干净的手，此时大姨的手是软弱无力苍白而无骨感的，指尖是微凉的。我赶紧拉着大姨的手放进被窝里。

大姨还是糊涂的，总是问此而答彼。说话也是心口不照的。还是姨夫天天守在身边能理解了她，每句都帮我们解释。妈不厌其烦的跟大姨说这说那，大姨仍乐此不疲的答非所问。妈笑，大姨也笑。我的心却酸酸楚楚的，先前干净利落的大姨如今咋就变成了这样？是那讨厌的中风，可恶的病魔，让大姨每日与病榻为伴。

问及三位表哥，姨夫苦笑:“他都忙，没空过来。老大一家都去了新疆，还没回来，老二是整天忙他的生意，没空过来，老三也不在家，只有三媳妇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姨夫抽了口手里那支廉价的烟，接着说，“没事，他们不过来也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只要我身体好，就不叫恁大姨受罪。昨天包的饺子，前天还买了条鱼……”姨夫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语言，可就是这些朴实无华的话，就那句“只要我身体好。就不叫大姨受罪”的话，就已把我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它胜过多少年轻人信誓旦旦的诺言啊！这就是几十年风雨走过的承诺啊！这就是几十年老夫老妻最好的相伴啊！这就是你若不离我便不弃啊！

夜半风起，凛冽的风肆虐的吹打着我的门窗，辗转反侧，再无睡意。担心这风吹进大姨的小屋，担心她那床老旧的被子经不起这无情的北风的挑衅，担心大姨身体经不起这气温的骤降，担心……

大姨，我知道您是坚强不服输的，您不会就这么轻易就败给这小病小痛的。大姨，我相信有姨夫寸步不离的陪伴，您将会幸福的坐看来年花开秋来的。大姨，希望您早日迈开双脚，走自己的路。大姨，请您一定好坚守咱们的承诺，等我下次来看您，您一定要亲自下床来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