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雨龙

　　　在冯梦龙的《情史。卷八》中记载有：“三山林茂叔，官建昌。闻名妓楚娘，以资学自负，遂与之厚，携回家。其妻李氏，稍不能容。楚娘题诗于壁以寓意。。。。。。”
　　古时，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在青楼里和一些妓女相处厮混。这在当时来讲，其实也算是非常普遍的一件事情。俗话说，夜晚一长，梦就会很多；而这日子一旦久了啊，男女之间的感情就会加深滴。
　　话说宋朝有一个名叫林茂叔的人，他在外地做官的时候，和一位歌姬名为楚娘的，那是从相识直到相爱。如今，林茂叔官期已满，即将就要离开了。楚娘可是一位才貌双绝的女子，林茂叔固然是舍不得抛下她的。所以，林茂叔很快便替她脱籍从良了，还要把她带回家去想纳她为小妾。
　　虽说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可两个人的心里倒是暖融融的。当然，也少不了乐滋滋的。
　　到了家，林茂叔的妻子李氏一看见楚娘，赶紧询问老公这是怎么回事？林茂叔就把前因后果一说，最后还把自己想纳她为妾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李氏听完，真是怒火中生。也难怪，她岂可容忍这样的事呢？于是怒气冲冲的就要赶人。林茂叔一见不妙，赶紧使出缓兵之计来。也不知费了多少的口水，好说歹说的，总算是让李氏答应了，让楚娘暂且先在家中住上。
　　时间真的是过得很快，不信么？你看，一晃就是一年。
　　又该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了。可这一回，林茂叔的心里像是结了冰似的。
　　这天，李氏对楚娘说：“楚娘啊，我让你在我家呆了一年了，这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吧？记得你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来的。你今天是不是该收拾收拾行李，可以离开了呢？”
　　林茂叔一听，顿时慌了，急忙又好言苦劝，希望老婆大人能再次高抬贵手。楚娘此时倒也显得十分镇静，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似的。她对林茂叔说：“大人，请不用劝夫人了。这样看来，应该是我们的缘分尽了，我们也就到此为止吧！不过我走之前，别无其它所求，只请夫人借我笔墨一用。”
　　李氏默不作声，令丫鬟取来笔墨，递给了她。
　　楚娘托着砚台和笔，缓缓地移着莲步来到了院中，在一处墙壁前站住了脚步。只见她微微抬起头，望了望漫天飞舞的雪花。一张冻得绯红的小脸，就恰如此时在雪中傲放的红梅。稍加思索后，她挽起了袖子，迅速挥毫在墙壁上书下了数行飘逸娟秀的墨迹。
　　林茂叔和李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急忙上前去看，原来是一首《生查子》的词：
　　去年梅雪天，千里人归远。今岁雪梅天，千里人追怨。
　　铁石作心肠，铁石刚犹软。江海比君恩，江海深犹浅。
　　这时，楚娘将笔墨还于李氏，并朝她道了一个万福说道：“承蒙夫人的宽厚仁慈，使得小女子在一年内得以温饱，所幸没有被饿着冻着。大人和夫人的此等恩情，犹比海深。如若有缘，他日楚娘一定竭力相报，楚娘就此告别了！”说完，就要去收拾行李。
　　李氏也算得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女人，当她看完这首词后，竟被丈夫和楚娘之间那段真挚的感情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了。于是，李氏叹道：“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我为何就不能容下一个如此痴情的苦命女子呢？”
　　叹罢，李氏急忙叫唤楚娘：“好妹妹，你且留步！大雪天的，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往何处去？是我这个姐姐待你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从今往后啊，你就是这个家里的人了，你就不用走了。”
　　楚娘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怔，起初还是半信半疑的。当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了李氏的眼中确实是充满了友善和真诚。那一刻，楚娘忍不住是热泪盈眶。
　　据说后来，李氏和楚娘就过着共伺一夫，三人同枕的幸福生活，还一直相安无事的。
　　这样的故事，如今听来，怎么也觉得是令人匪夷所思，目瞪口呆。
　　林茂叔固然没有杨过那股子傻气和勇气，为了对小龙女的一片痴情，会纵身跳下断肠崖。但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的来说，林茂叔也绝对可算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至少，他不是抱着对女人玩玩而已的态度。
　　楚娘从烟花柳巷中从良，虽然只能做个偏房。但就凭这点，已经意味了她是相当幸运的一名女子了。因为，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里，不知有多少个如同她一样身份的歌姬。她们人生最后的结局大多不是孤独凄凉的老去，就是被花心的男人所玩弄抛弃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李氏的才华虽然不及楚娘，可她生有一颗仁慈博爱的心。只是当看到故事的最后结局，不得不让我们惊叹于李氏的这种博爱，似乎已经升华到了上善若水的境界。
　　一阵阵寒风迎面拂过，雪花又舞起了它那美丽洁白的六角薄裙。或许正因为有了千百年前的那一段佳话，那个冬天不太冷。。。。。。
　

五十九，全仗东君来作主——马琼琼
　　

　　 王世贞是明代著名的文学家，也是不可否认的大才子，且不说《金瓶梅》的作者是否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说他曾编撰过一本书叫《艳异编》。在书中的《卷二十七。西阁寄梅记》里，就记叙了南宋歌姬马琼琼的和文人朱端朝的故事。
　　冯梦龙编写的《情史。卷六。情爱类》中，也记载了这个故事：“朱端朝，字廷之。宋南渡后，肄业上庠，与妓马琼琼者往来。久之，情爱稠密。。。。。。”在清朝徐轨的《词苑丛谈。卷七》中也记载有：“营妓马琼琼，归朱延之。延之因辟二阁：东阁正室居之，琼琼居西阁。。。。。。”
　　南宋时期，有一位大学生叫朱端朝。他和歌姬马琼琼经常在一起吟诗填词，喝酒聊天。久而久之，两人竟是难舍难分。每次，在推杯换盏之间，马琼琼总是娇滴滴地对朱端朝说：“朱郎，琼琼的终身大事，以后可是全托付给你了的啊！”朱端朝只得当面应允，可心里却一直都不踏实。因为在他的老家，还有个妻子，估计是不好惹，难以对付的那种。
　　马琼琼不仅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而且她还生有一双慧眼。她看见朱端朝平时施展出来的才华，就一眼能料定他日后一定有所作为的。就如红拂女当年慧眼识得英雄李靖，也似苏小小的一双慧眼，硬是识得了鲍仁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天下知。古时学子求学不容易，生活上难免拮据。马琼琼对朱端朝是百依百顺，并供他吃喝，陪她玩乐。
　　朱端朝走的远远不止是桃花运，这不，官运也随即而来了。
　　不久，在一年的秋试中，朱端朝是一举高中。当捷报传来时，马琼琼那是甭提有多高兴了。她急忙拿出积攒的私房钱，请来亲朋好友，大摆筵席来犒赏朱端朝。
　　接着在第二年，朱端朝去参加省里的春闱科考中，又是不负众望，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被任命为南昌尉，掌分判诸司之事。（应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局长，不过在当时，这样的官职还是很小的。）
　　这天，朱端朝就要动身去赴任来了。马琼琼梳妆打扮了一番，便泪光盈盈的前来饯行。她对朱端朝说道：“琼琼本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歌姬，幸蒙朱郎不曾嫌弃于我。如今你要远走高飞，眼看我与你就要云水相隔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我独自一人沦落在风尘而不顾吗？依我看，朱郎不如乘机帮我脱除娼籍。琼琼愿意委身与你，从此伺候你的生活起居。你看如何？”
　　朱端朝叹道：“帮你除去娼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带你回家的事，恐怕就有些棘手了。你不知道，我家里的那个老婆可是如同河东狮吼的啊！”马琼琼听了，顿时掩面而哭。朱端朝看着琼琼那娇柔无比的神情，就如同是梨花带雨，秋蝉泣露。于是就劝她道：“琼琼美人，你就别哭了。要不我先回家跟我老婆商量商量，尽力的去说服她答应。我以前是很怕她的，可如今我做官了，她一定会讨好于我的，这样一来，说不定咱俩还真能在一起的。”
　　琼琼一听，这才破涕为笑道：“你可不许骗我啊，我等你的好消息。你要是不来接我，我就去寻死的。”朱端朝赶紧点头应允了。
　　朱端朝回了老家，她的妻子看见丈夫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那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些日子，朱端朝便跟其妻说：“老婆啊，你要知道，我们今天的荣华富贵还跟一个人有着很大的关系的。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妻子疑惑不解，于是好奇的要问明原有。朱端朝就把自己在求学的时候，日子是如何的清贫，又是怎样得到马琼琼的资助，故才有今天的好日子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最后对妻子说：“我朱端朝决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所以我想帮她落籍从良，然后让她跟随我，这也算是我对她的一个报答，不知娘子意下如何啊？”
　　朱妻泼辣，也算是一个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道理的女人。于是，她佯装欢颜的笑道：“既然你已有此心意，那我倒是要恭喜夫君了。”朱端朝听了，顿时差点没把他乐得晕了过去。
　　这世道啊，你还别说，有钱有权的，还真是好办事。假如朱端朝不是有了功名利禄，你说他敢和她妻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吗？再说了，况且就是提出来了，她老婆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没多久，朱端朝就把琼琼欢天喜地的接回了家。这琼琼也不是吃人家白食的女子，她进门可是带来了不少的积蓄，朱家还靠着她的这些积蓄，过起了奔小康的生活。朱家的房子分为东西两阁，朱妻住在东屋阁，琼琼住西阁。
　　春去秋来，不知不自觉中，朱端朝过着这般有滋有味的日子已经三年。
　　这天，朝廷调任下来，朱端朝要去南昌正式任职了。临行前，朱端朝交代她们说：“我到了外地以后，你们要是想我而写信的话，你们就写在同一封信上，我回信的时候也是如此。”
　　朱端朝到了南昌，转眼半年内没有家信寄来，心中不由纳闷，不知她们相处的如何？正想着此事，忽然就盼来了一封家书。朱端朝急忙拆开信来看，却发现只有东阁的原妻写的，而没有西阁琼琼的片言只语。朱端朝料想，一定是因为我离开之后，自己的那个老婆八成是没有好脸色给琼琼了。想到这里，连夜书信一封，信的内容就是要求老婆要有宽容仁慈之心，不要为难琼琼，要积极响应与巩固和谐社会里的和谐家庭云云。
　　琼琼听说朱端朝来了信，急忙跑到东阁去询问。哪知，朱妻醋意一起，奚落她说：“信倒是回了，可信是我老公写给我的，那是一个字也没有提你的，不知你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琼琼听了这番话，不禁鼻子一酸，哭着跑回了西阁。和朱端朝相处这么长的时间，她是了解他的，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于是，他找来一个仆人，暗地打发了他一些银两，命他第二天悄悄地快马加鞭捎去自己写给大人的信。
　　朱端朝闻说是西阁的琼琼来了信，高兴的不得了。可拆开信封一瞧，却没有发现有信。不过倒是看见寄来的一把扇子。扇子正面上画的是雪映红梅的风景，反面则是一首《减字木兰花》的词：
　　雪梅妒色，雪把梅花相抑勒。梅性温柔，雪压梅花怎起头？
　　芳心欲诉，全仗东君来作主。传语东君，早与梅花作主人。
　　朱端朝一边轻轻地呷着香茗，一边细心地揣摩着琼琼的这首词。其实，这首词浅白易懂，已经把意思说的非常清楚了。
　　“雪把梅花相抑勒”。东阁的女人就如大雪一般，沉重的压着梅花。“梅性温柔，雪压梅花怎起头？”而我恰似那身子瘦弱且生性温柔的梅花，如此厚重的雪压住了梅花，使得我终日抬不起头来做人。
　　“芳心欲诉，全仗东君来作主。”可怜的琼琼啊，是有苦不能诉，我只有速盼大人回来替我做主啊！”“传语东君，早与梅花作主人。”我因此急忙捎信给大人，还望您能早早回来，我也就扬眉吐气了。
　　看完词，朱端朝真想弃官而走，恨不得立刻动身回家摆平此事。可是，又不能说是有官不做，去解决家务事吧？俗话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的。此刻，他的心中是波澜起伏不定，身子如坐针毡了。躺在床榻上，他思来想去的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他便对同僚声称生病了，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装病后，就急匆匆的往老家赶去。
　　回到了家中，东西两阁的妻妾立刻为他接风洗尘。席间，朱端朝对她们说：“这次回来，我也就不想再去做官了。”朱妻和琼琼一脸疑惑，急问原因。
　　朱端朝叹道：“我原以为我能安心在外做官，也指望你们两个能友好团结。谁知当我看了琼琼寄来的词，我是寝食不安啊，我能不回家吗？我这样一心挂两头的累着，不如就在家呆着，还做什么鸟官？”
　　言毕，便拿出琼琼寄给他的扇子，往朱妻面前一放，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琼琼写的词吧！”朱妻看后，脸色瞬变，急忙娇哭道：“哎呀老公，冤枉啊！你可得评评理哦，你说这雪和梅的，到底谁对谁错啊？”朱妻说完，掏出手绢在一旁佯装擦着眼泪。
　　朱端朝见妻子一哭，心又软了下来，说道：“好了好了，若是叫我评理啊，着嘴里一时也难以说清。”于是吩咐家人笔墨伺候。
　　仆人拿来笔墨，撤了酒菜。朱端朝铺开洁白的宣纸，拿起笔在砚台里润了润，很快就在纸上写了一首《浣溪沙》：
　　梅正开时雪正狂，两般幽韵孰优长？且宜持酒细端详。
　　梅比雪花多一出，雪如梅蕊少些香。花公非是不思量。
　　写完，朱端朝对她们说：“我的两个宝啊，我是谁也不偏袒谁的。这次且不管孰是孰非，我也既往不咎了。只希望你们两个从今往后能真诚相待。因为，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朱妻看丈夫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了，于是顺水推舟的赶紧上前和琼琼握手言欢，三人相视而笑。
　　妻妾之间相互争风吃醋，古来早是司空见惯之事了。在清朝钱德苍编辑的《解任颐。博趣集》里，就记载了一篇妻妾之间因争风吃醋引起的笑话：“妻妾争宠，夫不能调和，乃独眠一室中，命婢伴宿。中夜吟诗云：“两只船儿独自撑，一篙不到便相争。”下韵末续，婢忽叹一声气，其人复得句曰：“丫鬟叹气因何故？野渡无人舟自横。”
　　也不记得曾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条谜语，谜面是：妻妾争风吃醋（打一古文句）。无奈自己孤陋寡闻，硬是没有猜出谜底来。后来看了谜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孟子注疏。十四卷》里的一句话：“彼丈夫也，我丈夫也！”
　　刚看到这个谜底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本来，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应该是：“他是一个大丈夫，我也是一个大丈夫！”这话和妻妾之间争风吃醋的事，那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不过细细寻思一下，还是觉得制作这个谜语的人，竟有十分的聪明与可爱。因为制谜者能如此灵活的将语句化用，对照谜面，我们似乎又可以这般去理解：“他是你的丈夫，也是我的丈夫啊！”
　　如此一想来，倒也觉得真和谜面非常贴切了。
　　哦，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
　　这倒让我想起了在苏童小说《妻妾成群》中，陈佐千的五位姨太太相互之间争风吃醋的故事。也让我想到了在严歌苓的《铁梨花》中，军阀赵元庚先后纳娶的六位大小老婆，她们各自的最终命运。
　　历史总是在不断进步，人类文明也不停在发展，女性的解放和自身的人文精神的觉醒，也是必然性的。男女之间的平等，只会随着历史前进的步伐，越来越会体现得更加具体合理，更加明朗清晰。一夫多妻的封建时代，将从此一去不再复返。

 六十，千金不抵一时情——刘鼎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