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让我如此多情——那些写词的宋朝女子(十八)
天下(收转)
六十一,等到花开不见来——苏小娟 在生活中,有的情感很容易被人们所忽视,如人的内心感受;还有一些东西容易被人遗忘,如某个安静无声的角落。更有些概念容易被人混淆,比如人名和地名。 南齐的一代名妓苏小小,虽说在历史上并无真实记载,但后人始终都相信千年前,在那美丽的西子湖畔,真的就生活过那么一位吐气如兰的千古佳人。就像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历史也在她身上始终笼罩着一团迷雾的传奇故事,让我们后人饶有兴趣的为之研究考证和争论。我的宗旨向来都是认为,即使有一些没有被载入史册的人和事,并不就代表真的没有。 请不要说我太过于固执,而实在是因为我,宁可只求得这三分美好的虚幻来永存于心,也不愿接受那所谓七分真实的残酷和无情。 我国历史上有两个宋朝,史学家们为了不让后人混淆,特区分开来,称之为“刘宋”和“赵宋”。就像当初大文豪苏东坡老先生也混淆了的,三国时期真实发生赤壁之战的所在地。于是就有了黄冈的文赤壁和蒲圻(今湖北赤壁市)的武赤壁之分。 “刘宋”王朝是刘裕继晋朝后在南方建立的王朝,史称南北朝。而“赵宋”王朝,则是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后,建立的政权朝代。理清这些历史,就是为了更好的来说明一下南齐的苏小小和南宋的苏小小这两个不同时期的女子。 苏小小,一般认为是后世的文人杜撰出来的艺术人物。她最早的出现,源于南北朝时期《玉台新咏》里的一首脍炙人口的民歌:“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从此,苏小小天下扬名。 苏小娟,亦被称作苏小小,是南宋著名歌姬苏盼奴的妹妹。 明朝的处囊斋主人编辑的《詩女史纂。卷之十一》中,就记载了:“苏小娟,钱塘名娼也。俊丽工诗。其姊盼奴,与太学生赵不敏甚洽。。。。。。”另在明朝凌濛初的小说集《初刻拍案惊奇》里卷二十五中的“赵司户千里遗音,苏小娟一诗正果”一文中,也写了她和赵司户之间的故事。 当然,小说的开头讲的是苏小娟的姐姐苏盼奴和赵不敏相爱的故事。两个深爱的有情人,只因为盼奴是当时有名的官妓难得脱籍从良,所以他们久久不能结合。分隔两地,两人饱受相思折磨的痛苦,最终让这一对有情人双双步入了黄泉而引发的一个凄婉的爱情悲剧。 因受到姐姐生前官司的牵连,苏小娟不幸入狱。后来在公堂上,通判给她了看了赵不敏弟弟写给她的一首透露心迹的诗:“当时名妓镇东吴,不好黄金只好书。借问钱塘苏小小,风流还似大苏无?”然后,这个通判就对苏小娟说,如果你能当即和他一首诗的话,就宣告你无罪。苏小娟无奈,当即和下一首诗:“君住襄阳妾住吴,无情人寄有情书。当年若也来相访,还有于潜绢也无?”通判看了,甚是钦佩,便立即宣告她无罪释放,还帮她落籍从良。苏小娟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赢得了官司,更迎来了一场幸福的爱情,最后和赵不敏的弟弟白头偕老。 比起姐姐盼奴,苏小娟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 在明代陈耀文编著的《花草粹编。卷二》中,收录了苏小娟的这首《减字木兰花》: 别离情绪。万里关山如底数。遣妾伤悲。未心郎家知不知。 自从君去。数尽残冬春又暮。音信全乖。等到花开不见来。 关于这首词,我也翻阅了不少当代人所写的文章。可遗憾的是,所看见的文章,几乎都是把这首词归纳在了南齐苏小小的故事中。到了这里,我不禁就有些纳闷了。不知有何根据,就断定了是南齐苏小小所写的?我不否认,虽然我也是那么的喜爱苏小小。 我们都知道,词产生的年代最早可以追溯到隋朝,如果一定要说是南齐的苏小小写的这首词,那么苏小小的生活年代是不是就要产生新的疑问了呢?这样,是很难自圆其说的。更何况这首词,还被收录进了《全宋词》当中。 一些人或事,一经涂抹有历史独具的神秘色彩,就会令后人产生浓厚的兴趣和无比的着魔。历史能够令后人产生丰富的联想和探寻,我想,这应正是历史的魅力之所在。 无论是南齐的苏小小,还生活是在南宋的苏小小。她们都早已是爱悠悠,恨悠悠,一缕香魂惹来千古愁罢了。叹如今,虽是可见桃红柳绿,清溪涓涓小桥横。奈何是,佳人已逝碧云停,油壁香车依稀梦中行。 历史如过眼的烟云,不管今人怎样的绞尽脑汁去猜测和遐想。我想说的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年似水一般轻轻淌走。岁月依然在无声穿过斑驳的树影,也依然在一点一点地吞噬我们的生命。面对这一切,我们竟又是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那么的无可奈何。。。。。。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你瞧,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只是,已不见古人的踪影了。 深深知道,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也将成为古人的。而我们的名字,于千百年后,会有人于心间轻记默念吗? 六十二,相思何日得成双——易祓妻 元代有个叫李东有的人,在他编著的《古杭杂记》一书中记载有:“易祓,字彦章,潭州人。以优校为前廊,久不归。其妻作《一翦梅》词寄。”明代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在他的《词品》里,就收录了此词。不过,冯梦龙也没有闲着,在他编写的《情史。卷二十四。情迹》中也记下了此事。 易祓(音服)这个人,我们千万别小看了他。如果你是湖南宁乡人的话,我想你此时应该引以为荣了。易祓,字彦章,号山斋,宁乡巷子口镇人。他是南宋淳熙年间,孝宗皇帝亲自钦定赐封的释褐状元,也是宁乡唯一出的一位状元。 传说当年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兵败垓下,自刎于乌江。项家的族人纷纷离散,一部分人就流离在宁乡,从此隐居在巷子口。巷子口,项子口乎?想来还觉得有一定的道理。既是传说,那咱就不必去较真了,还是进入正题吧。 一个人功成身就之时,也就是光宗耀祖之日。可是,人一旦在高官厚禄的优越环境下生活,多少就有些飘飘然了。易祓远离家乡,长年不归的,他是否想过,那个家中曾和他相濡以沫的堂客呢? 寂寞的时候会思念一个人,而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又更觉寂寞。他的妻子萧氏,独自一人在家,不寂寞才怪。有一天,她实在是无法消除心中的寂寞和烦闷了。默默泪流间,挥笔写了一首词,然后赶紧托人寄到京城。这首词名为《一剪梅》: 染泪修书寄彦章,贪做前廊,忘却回廊。功名成就不还乡。铁做心肠。石做心肠。 红日三竿懒画妆,虚度韶光,瘦损容光。不知何日得成双。羞对鸳鸯。懒对鸳鸯。 “染泪修书寄彦章,贪做前廊,忘却回廊。”一个“贪”字,就很明显对丈夫的那种贪恋欢娱富贵的态度作出了批评。一个“忘”字,也毫不客气的埋怨了丈夫的忘乎所以。“功名成就不还乡。铁做心肠。石做心肠。”你都功名成就了,怎么还不回家?你到底是铁打的心肠还是石头做的心肠啊? “红日三竿懒画妆,虚度韶光,瘦损容光。”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想想也是。男人不在家中,你说女子打扮那么漂亮能给谁看呢?想到周紫芝的一句“翠蛾懒画妆痕浅,香肌得酒花柔软”。同样是离别之愁,令人慵懒无力;相思之苦,又会让人容颜瘦损。作者分别用了懒、虚、瘦三个形容词,一位饱受相思煎熬的少妇形象生动地呈现在眼前。 “不知何日得成双。羞对鸳鸯。懒对鸳鸯。”女主人公最后的目光停留了在不远处池塘中畅游的鸳鸯。该是好生羡慕啊!鸳鸯尚且能成双,而人却要劳燕分飞。因景而生情,强烈的表达了作者当时一种“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思想,也烘托出了内心向往的美好生活。 不难看出,萧氏是在指责和嗔怨声中,倾诉了对他的思念和内心美好的憧憬。目的也是为了提醒丈夫在富贵之时,切莫忘记糟糠之妻这个道理。希望丈夫能够及时醒悟并能体谅做妻子的苦处。明确的主题加上直白的口语,反映出了当时社会里,妇女普遍存在的一种寂寞现象。如此用心良苦,令读者倍生爱怜之意。 那么易祓在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敢妄加猜测。在易祓的作品里,倒是有一首词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首《喜迁莺。春感》: 帝城春昼。见杏脸桃腮,胭脂微透。一霎儿晴,一霎儿雨,正是催花时候。淡烟细柳如画,雅称踏青携手。怎知道、那人人,独倚阑干消瘦。 别后。音信断,应是泪珠,滴遍香罗袖。记得年时,胆瓶儿畔,曾把牡丹同嗅。故乡水遥山远,怎得新欢如旧。强消遣,把闲愁推入,花前杯酒。 从整阙词的词意分析,我们还是多少能看见他曾出入过秦楼楚馆的身影。即便是如此,在携妓成风的宋朝,这也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过从词的下阕来看,我们也就可以肯定的说,在他的内心里,其实还是一直没有把萧氏给忘记的。 六十三,别后不成眠——胡惠斋 周密《齐东野语。卷十》:“黄子由尚书夫人胡氏与可,元功尚书之女也。俊敏强记,经史诸书,略能成诵。善笔札,时作诗文亦可观。琴弈写竹等艺尤精。自号惠斋居士,时人比之李易安云。”董史《皇宋书录》:“夫人号惠斋,有文章,兼通书画。”《图绘宝鉴》:“胡夫人画梅竹小景,俱不凡。”另在《王文简倚声集序》和况周颐的《蕙风词话。续编卷二》中也都记载了这位才女的事。 胡惠斋是平江(今江苏苏州)人,丈夫黄由是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的辛丑科状元,而她的父亲则是隆兴元年的进士,名叫胡元功。 李白曾说:“遗迹翳九泉,芳名动千古。”能够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留下芳名,这对生活在男权主义的封建时代中的女子来说,实在算一件不容易的事。所以我们说,胡惠斋应是非常幸运的。 素质是指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质,要准确的去判断一个人有没有素质,其实是要看他的人格魅力如何。而想知道一个人具不具备文化修养,那就要看他所掌握的才艺。古代文房有四宝,是笔墨纸砚,古代秀才讲究四艺,那是琴棋书画。 胡惠斋作为一个女子,能写会画,多才多艺。凭借自己的冰雪聪明和努力勤奋,丰富了其精神世界,充实了生活,陶冶了情操,很好地体现了个人人生的价值观。 古人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想想在那无电的时代,没有电视电影来消磨时光,没有手机联系朋友出来K歌喝酒,更谈不上互联网了。无聊的时候,古人只能是弹琴下棋,养花种草。夏天没有空调冷气,凉亭里或是树荫下,一边摇扇一边看书。冬天没有暖气,他们要么依偎在火炉旁,要么用暖手炉暖手写文章。不过,最令当今男人心驰神往的,莫过于红袖添香夜读书此番意象了。 好了,不闲扯了,还是让我们翻开唐圭璋先生所编著的《全宋词》第四册吧,这样很快会看到胡惠斋仅存的两首词: 其一:《百字令。几上凝尘戏画梅一枝》 小斋幽僻,久无人到此,满地狼藉。几案尘生多少憾,把玉指亲传踪迹。 画出南枝,正开侧面,花蕊俱端的。可怜风韵,故人难寄消息。 非共雪月交光,这般造化,岂费东君力。只欠清香来扑鼻,亦有天然标格。 不上寒窗,不随流水,应不钿宫额。不愁三弄,只愁罗袖轻拂。 这首词我在吴衡照的《莲子居词话》一书中,倒是找到了它的出处:“尚书帅蜀,夫人偕行,因几上尘,戏画梅一枝,赋百字令”。 她随夫君入川,途中歇息的时候,大概只找到了一座废弃许久的庙宇或道观。进得屋内,映入眼帘的是蛛网暗结,几案尘生。面对眼前的凄凉和萧条,才女只得发出“哎”的一声叹息。这时,手下的奴仆上前正要拂去几案上的灰尘,她却急忙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别人是一脸的愕然不解,而她却是一脸微微的笑意。 只见她凝视着几案上堆积的厚厚灰尘,弯下了柳腰,以玉指作笔,尘埃为纸,轻轻地在几案上画了起来。不一会,一枝高洁不屈的梅花,赫然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奴仆们心中豁然开朗,齐声叫绝。 “不上寒窗,不随流水,应不钿宫额。”这样的梅花,它没开在窗前,所以就不会凋零,也不用担心它会被流水带走。当然,遗憾的是也不能贴在她的额前,成为那美丽时尚的梅花妆。 “不愁三弄,祗愁罗袖轻拂。” 她为此但到忧愁的,并不是说没有“梅花三弄”那曲高妙绝伦的笛音此时来相和,愁只愁啊,她待会又要用她的罗袖将它轻轻的拂去。就像民歌《茉莉花》中所唱:“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那种于心不忍的心理,微妙而矛盾。这样在结句很自然的流露出来,让全词有了意味深长的滋味。 女人的心本来天生就是细腻和敏感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位才女。一件生活中极为普通的景象,到了她那可入画,能成词,宛如信手拈来俱天成。细细琢磨,胡惠斋这个女子当初是何等的兰心蕙质,怎样的冰雪聪绝? 其二:《满江红。灯花》 暝霭黄昏,灯檠上、荧荧初炙。银焰袅、孤光分夜,寸心凝碧。 留照娇颜欢笑偶,上元庆赏嬉游夕。笑聚萤、积雪与偷光,寒儒忆。 蝶眷恋,成何得。花传喜,知何日。听邻家昨夜,扣阍谁觅。 焰短始知新月上,摇红孤馆因风急。恨那人、别后不成眠,时时剔。 这是一个暮色蔼蔼,寂静冷清的黄昏。眼看着纱窗上残留的最后一抹余晖,也逐渐消失了。人依旧,灯如初,只是此时,寂寞空庭春欲晚。想起了去年元夜,那个花市灯如昼的美好往事。 “蝶眷恋,成何得。花传喜,知何日。听邻家昨夜,扣阍谁觅。”人在相思似海深的煎熬下,会出现神情恍惚,甚至是看朱成碧。风吹动珠帘,或是邻居家有人敲门,都会疑是心爱的人回来了。 诗人是感性的,是多愁的。在烛影摇红的意象中,诗人总是会有感而发。他们往往会在诗词里营造一种与意象紧密相连的氛围,来达到急迫想抒发内心的情感。 “恨那人、别后不成眠,时时剔。”人去茶凉,一切索然无味;不能成眠,实在百无聊赖。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依然无计可施。奈何,瘦尽灯花又一宵。 随着一位位的才女的出现,仿佛感觉她们就是湖光潋滟中一朵朵昼舒夜卷的睡莲。虽历经千百年岁月的更迭、风雨的洗礼。如今浮现在我们眼前,仍然感觉是如此鲜活水灵,纤尘不染。 每当我读过古代女子们的作品后,虽是赏心悦目的一番心境,但心中也少不了要隐隐约约泛起几分哀愁与一些儿悲凉。 哀愁始终挥不去,从前谁也回不去。幼稚地问下:是不是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存在着某种伤感呢? 想滚滚红尘里,我们只是匆匆而过的路人;茫茫宇宙中,我们也仅各自是那寂寞渺小的一颗尘埃而已。 如果生,要别离,那么死,又谈何相依?望沧海成尘,渐渐地,我们只记花开不记年。观桑田巨变,有一道斜阳倒映在水中,那会是谁曾经的容颜?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说实话,其实心中一直都很怜惜那些锦心绣口的女子的。念她们朝如青丝暮成雪,奈何一场笙歌散尽后,凄迷烟花不堪剪。 (青若。2011。05。02。待续)
《蕙风词话续编》中,对他这首词称赞为:“语小而不纤。极不经意之事,信手拈来,便觉旖旎缠绵,令人低徊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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