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

散文(原创)

   今天给师父打电话,听到远在上海的师父说话声音很疲惫,很无力,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估计出大事了,果不然,师父脑梗中风瘫在床上了。师父说,他想我,来上海看他。我眼泪唰的下来了,一个早班,一会有眼泪,一会没眼泪的下来,和师父在一起的片段很清晰,今晚写写师父,我生命里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的师父
文、长江 
 
      认识师父是我“挥剑下江南”的第二年春天。也就是过完春节去无锡上班的时候,章书记在茶话会上讲到公司聘请了一位技术厂长,针布界泰斗级人物,姓杨名正中,过几天就能上任,让我们几个学徒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把技术学到家,企业的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如此云云。
      我在下面听的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觉得来机会了。初到南方,混的并不如意,
在车间,我年龄最小,辈份最低,主要工作在打扫卫生烧水沏茶到车间装卸搬运之间游走。闲暇功夫才能跟在师傅背后学点技术。好多问题是懂非懂,请教多了,师傅们嫌泼烦不理咱,问少了又悟不透。学了三个多月,大毛病自己不会修,小毛病常鼓捣出新问题。体力脑力的超负荷,纠结的人晚上睡不好觉,总觉得枕边马达声在轰鸣。章书记让我八个月出徒,(行业里规定学徒三年)这时半年已过。我跟的师傅到青纺机工作去了,学艺路上出现了断档。章书记为了培养新人,为公司的长远规划,可持续发展,聘请了技术厂长。 
       杨工是个非常和蔼的上海小老头,刚来公司一天只是瞎转悠,话也不多,观察着车间情况。大约一个礼拜之后,他约我谈话,问我技术上那里还有困难?当时我谈了一大推问题,心里想,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你就给我讲解,比如针布的段花,行程的不稳定跳坏,成型部分的变化等等,杨工一一给我分析,从理论上解释了这些现象,又从工艺上,实际操作上剖析了解决此类问题的方法。我才感觉到在这行自己连门都没有入,以前只是为修车而修,没有理论作指导。杨工不客气的批评我们在胡修,我承认自己的思路不是很清晰。杨工亲自下车间校了几台车后,全厂都知道了牛皮不是吹出来的,也明白了泰斗级别的分量。杨工几次夸我聪明好学,一点就通,他愿意收个关门弟子,这也是我巴不得的事情,就这样我有幸成了师父的关门弟子,跟上师父开始学手艺。
       
没有磕头,也没有按行规给师父送上一斤茶叶,一包点心。只是在饭桌上,在章书记的主持下,在大家热烈掌声中,我给师父敬了杯酒,算正式确定了关系。为了师徒在工作上方便交流,生活中相互照应,厂里把我俩安排到一个宿舍,这样朝夕与共,我们处的即像师徒又像哥们。师父的牙齿全部下岗了,他又不戴假牙,公司固定的工作餐,每周一的炒黄豆芽和周五的炒海带丝就有点为难他了,我都会提前骑车去镇上给师父买份牛肉面(三细的),看到一碗热气腾腾牛肉面,师父笑的合不拢嘴地骂道:“他妈的,还是臭小子最了解我。”晚上闲下来,洗完自己的衣服,也洗洗师父的衣服被套,起先师父可能是不好意思让我洗,但我坚持洗,他也就不说啥了。我俩去每次逛完超市,师父总是抢着买单,我记下我买东西的钱数,回去给他时,他又不高兴了,他说他有退休工资,这里挣的也很多,你的钱你存下娶媳妇。花师父钱多了,都不好意思和他出去买东西了。
      真心相处,师父给我讲了他未大多数人不知的过去。才知他一生
坎坷和艰辛。
      师父出生在上海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杨锦涛是远东钢丝针布厂工程师,也是中国纺织器材行业的第一位工程师。师父说他数学没学好,高中毕业后就进了远东针布厂。他聪明好学,加之父亲理论上的指导,技术在厂里是最拔尖的。几年后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开发大西北的号召,投身戈壁沙漠创建白银针布厂,这个新选择改变师父一生。
     初到白银,到处是戈壁荒滩,入眼的全是荒蛮,荒凉,贫困,农村较大的姑娘都没裤子穿,也莫羞耻感,和大上海的落差,也是师父内心的落差。好在年轻人都有理想,都有抱负,看看胸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纺织工业部白银纺织机械钢丝针布厂的牌子,心中充满了战斗的力量。在来自五湖四海同志们的共同奋斗下,白银针布厂成为西北边陲一颗驰名中外的新星,师父被业界誉为推动白银针布辉煌三十年的三架马车之一。
        然而赞扬声中,噩梦也悄然而至,一个暖阳融融的下午,师父和他女朋友还在压马路时,突然被冲过来一群保卫科干事抓起来了,浩浩荡荡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师父的罪名是反革命走资派,他正中的名字和同事叫振华振民振兴合起来是要振兴“中华民国”,这还得了,莫须有的罪名一直压到文革结束后几年才得以昭雪。师父说,他成天的被批斗,游街,打骂,整个人崩溃了。实在受不了,他偷着往上海跑,在天水又被抓了回来。当时回上海也没好日子过,师父的父亲也被打成走资派在批斗。文革几乎毁了师傅他们这一代人。
      拨乱反正之后,政府在经济上给予很大的补偿,一夜之间师父又成了万元户。国家大力倡导发展经济,师父又得到了重用,师父做出的活专供外贸,为国家赚外汇,事业上平步青云,从班组长,干到厂技术员,车间主任,张家港分厂厂长等,退休后有一段时间自己也开厂。文革结束后师父才结婚,一对龙凤胎子女和我一样都是82年生人。
      我和师父情同父子,师父带了我没多长时间,他说我可以出师了,我不想出师,好多技术我都末学到家。师父骂我傻,出师是让你拿师傅的工资,你现在的水平一点也不比老师傅们差,你怕啥?就这样我很快被出师了,厂子不管大小都有江湖,这行的内斗内耗也了不得。一个外地娃娃成长的这么快,让一些本地的老师傅很不安,担心我挤掉他们的饭碗。师父也看到了我的胆怯,只要我上班,他总会下楼看看,有问题时耐心的给我讲解,有时拿出图纸我们共同研究,多亏上了二年高中学了点立体几何,指点一下能全部明白。干我们这行钳工水平不行也出不来漂亮的活,这时师傅亲自下动手给我做示范,他的设计,他的制造,让很复杂的机械构件变得更合理,修理起来也省劲多了,这个行业都对他竖大拇指,没有不服气的。师父干起活来,嘴里叼着根香烟,有时咳嗽很长时间,我看在心里也很着急。我开始不让师父下车间干活,这也是我自信心提高的一个表现。
      师傅性格很豪爽,重情义,好酒好烟都会和同事们分享,给我爸送了一条他舅子从非洲带来的雪茄,我爸吸了一口,劲大的差点上不来气。也喜欢开玩笑的,有时看到我钻孔太猛。他笑着说:“你攒劲的很嘛!有了女人能吃得消吗?”我笑着回道:“吃不消,也要吃的消。”。师傅骂道:“臭小子挺嚣张的!”这时候别的师傅也过来凑热闹,让师父把生龙凤胎的绝招也传给我。师父哈哈大笑,难为情的说,“这技术活主要靠自己琢磨。”逗的大家又一次狂笑。我们工人文化水平都不高,开会玩笑调节气氛,干活就不累,处得工友们感情老好了。
      
2004年我们又一块奔赴山东筹建新白银针布公司,他还是厂长,我是干将,又长达四年之久。后来由于身体原因,师父回上海了。我们再也没相见过,我们经常煲电话,谈的最多的还是针布厂里事,是的,师父的一生都献给了这个行业。
      师父已是七十四岁的高龄了,这次病患太猛了,师父你一定要顶住,保持好的心态,接受医生的治疗,接受师母的扶持,迎接每天初升的太阳,听我说给你最爱听的关于针布事。
     









文章评论

H宁

平淡中流露出真情,[em]e179[/em]

筑心耕夫

为你师傅祈祷,祝福早日痊愈贵体康复![em]e7287[/em][em]e7068[/em]

左神De眼泪

人生能得恩师指路,是三生有幸的大好事,知遇之恩等同再造,吉人自有天相!

素颜凡尘

情深意浓的师徒关系,颇受感动!祝师父早日康复!

苦水河

师徒情深[em]e160[/em][em]e160[/em]祝愿师父早日康复[em]e183[/em]

果果团队.ω.创始人

写的好啊!!也让我回想起06年的时光!!虽然刚从学校出来!没挣多少钱!但是心里开心啊!一点烦恼都没有!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大师级别的啊!

雪茄

去看看吧!也许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