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一阵阵霜风吹到身上，感觉有点冷。“张班长，吃饭了。”叶前站在张旺财房间对面山坡上喊。

“你们先吃，我马上来。”张旺财说。

“今天聚餐，主任说等人到齐吃饭。”叶前说。

 张旺财把扫帚放到房间里面，锁好门，三步并着二步，过小溪，上坡走一百多米就到了食堂。“昨天食堂里面杀了二头猪，干了鱼塘，每张桌子上二斤酒，二斤肉，二斤鱼，半个鸡，半个鸭，还有粉丝，海带，墨鱼等。张班长，你是海量，今天要喝够，喝好。”叶前和张旺财边住食堂走边说。

“不能喝多了酒，明天清早我要回家。”张旺财说。

离食堂还有十多米远，胡升堂站在食堂外面喊：“快点走，等你们二个人吃饭了。”

张旺财走到食堂里面，看见喻主任坐在进门的地方，他赶快说：“对不起，让大家等久了。”

“赶快坐下来。我给你们敬酒。”喻主任说。

张旺财看见食堂里面都是人，不知道坐在什么地方好。“走呀，我给你们留了二个坐位。”胡升堂说。等张旺财坐下来后，喻主任讲话了：“我敬你们一杯酒，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同志们新年愉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喻主任姓喻朝阳，快三十岁了，是十八里铜矿工人最喜欢的一个主任。他高高大大，脸紫红色，二个眼睛望着地下，手靠在背上。他每个月布置完生产任务，就基本上不管队里的事情了，然后把精力放在抓生活上。他规定食堂里面每个月要杀一头猪，蔬菜要自已种。喻主任说完话，开始一桌桌给大家敬酒，走到张旺财旁边，喻主任拍拍他肩膀说：“张班长，我敬你一杯酒，你们这个班的任务是一区完成最好的，谢谢你，祝你们明年取的更好成绩。”

张旺财赶快站起来：“谢谢主任，谢谢主任。”

“你喝完，我表示一下。”喻主任喝了一小口酒，到其它桌子敬酒去了。

“我问了二区三区的同乡，他们伙食比我们差很多，有时侯二三天没有肉吃。过年他们食堂杀一头猪，我们食堂杀二头猪。他们没有鱼塘，吃的鱼还是从我们这里买去的。”胡升堂对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说

“你盖房子，有人提意见，喻主任说‘山里面空地很多，你们家属来了，也可以自已盖房子，你们有房子，就不会问我要房子住了。有一个问题你们要注意，自已盖房子不要影响单位用地，要保护好周围的树木。’”叶前对张旺财说

“过完年，你就把母亲，孩子，老婆都接来吗？”胡升堂问张旺财。

“都接来。”张旺财说。

“你家里面的房子和地呢？”叶前问。

“房子锁在那里，地给别人种。”张旺财说。

“你们家里过年也杀猪吗？”叶前问。

“杀二头猪过年，其中一头猪肉卖掉。”张旺财说。

 开刚蒙蒙亮，黄阿婆起床了，她先把锅子里面放满水，接着烧火，她想水烧开后，再喊张旺财他们起床。案板上面放着昨天借来的杀猪工具，有杀猪刀，有砍刀，还有刮毛的刮子，铁勾子，园木棍等。黄阿婆放了几根大点的柴到灶里，然后走到院子外面的猪栏旁边，看了一会儿那二头猪，这二头猪差不多喂一年了，捉来的时侯只有二十多斤，现在最少有二百五六十斤了。这二头猪杀了后卖一头给乡政府，自已吃一些，剩下的熏腊肉。

张旺财不要黄阿婆喊，就起床了。起床后他抺了一把脸，到厨房看了看，看到水要开了，他走到唐花狗的门旁边，敲了几下门喊：“老唐，起床了。”

唐花狗揉了揉眼睛：“好，我马上就来。”

李七朵听见张旺财叫唐花狗的声音，他打开门问：“水开了吗？我早就起床了。”

“等我们把猪赶到院子里面，做好准备，水就开了。”张旺财说。

黄阿婆看见他们几个人来赶猪，就走开了。张旺财打开猪拦的门问唐花狗：“二头猪一起赶去，还是先赶一头猪，杀了后再来赶另外一头？”

“先赶一头猪去。”唐花狗说。

猪从栏里面赶出来，它不进院子，往田里面走，张旺财赶快跑到猪前面，用一个篾筐拦在猪头上，猪看见前面没有路了，就往回走，李七朵重重地打了二下猪屁股，猪窜到院子里面，唐花狗抓着猪的二个耳朵，张旺财抓着猪尾巴，把猪拖到一条长凳边上，然后三个人一起用力，把猪抬到凳上面。唐花狗从盆里拿出杀猪刀，侧过头对张旺财和李七朵说：“抓紧，我杀猪了。”

“好。”张旺财说。

唐花狗的刀从猪脖子里面刺进去，拔出刀后，一股鲜血从猪喉咙里面喷出来，流到了盆里面，猪脚弹了几下，前脚弹到流出来的猪血下面，把猪脚上的脏东西冲到了盆里面。唐花狗右手不停在盆里面搅动，把盆里的盐搅均匀，猪血就会凝固。一会儿时间，猪喉咙里面不流血了，唐花狗说：“七朵你把盆拿开。”

李七朵从猪后面走过来，端开装猪血的盆，接着唐花狗对张旺财说：“准备把猪丢到地下。”

“好。”张旺财说。

“一，二，三。”唐花狗“三”的声音刚落下，他和张旺财的手一松，猪掉到了地下。接着他们把猪抬到二个脚盆中间，这时黄阿婆提着热水，慢慢地从厨房出来。张旺财看见，赶快跑过去，接过黄阿婆手里的桶：“妈妈，这些事情我们来做。”

“没有关系，桶不重，我提的动。”黄阿婆说。

“这是开水，万一没有提稳，就会烫伤人。”张旺财边说边提着开水走到猪旁边，放下桶后，瓢着桶里面的水往猪身上淋，唐花狗不停拔刚淋了开水的地方，如果毛拔不脱，唐花狗又叫张旺财淋一瓢开水。李彩虹听见猪叫的声音，也起床了。开始她坐在灶旁边烧火，猪杀死后，她站起来，帮助瓢开水到木桶里，桶里面的水瓢满，没人提，李彩虹准备自已把开水提去烫猪，张旺财进来看见了，赶快扶着李彩虹坐在凳上说：“你千万不要提开水，万一烫着了，肚子里面孩子怎么办？”

李彩虹站起来，挺着大肚子跟在张旺财后面出去了，猪毛刮掉后，他们三个人准备把猪挂起来开膛剖肚，张旺财看见李彩虹站在他后面就说：“你坐到厨房里面的火边上去，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我看你们剖猪。”李彩虹说。

“剖猪不好看，你进去帮妈妈烧火。”张旺财说。

李彩虹又回到厨房里面烧火去了，没有结婚前她看见杀猪就害怕，这些年经过风风雨雨，她胆子变大了。李七朵看见李彩虹走后问：“你老婆快生孩子了吧。”

“七个多月了。”张旺财说。

“她大户人家的小姐，嫁给你这个做长工的人，你占了大便宜。”李七朵说。

“不是张旺财占了便宜，而是李彩虹好运气。张旺财老实人，李彩虹住在山下的房子时，不是张旺财帮助她，她什么都会做，有田也种不出粮食，早饿死了。”唐花狗说。

“当时帮她，不是想找她做老婆，我也知道自已配她不上，是看到她可怜。”张旺财边翻猪肠子边说。

杀猪了，他们几户人家里养的狗和鸡都围了上来。鸡捡掉在地下的小肉抹吃，狗伸出舌头，眼睛盯着桌上的猪肚子，猪肝，猪大肠等能吃的东西。黄阿婆这时走过来：“旺财，割半斤猪肝，几斤猪肉今天早上吃。”

“好。”张旺财一边割猪肉，一边对黄阿婆说：“妈妈，今天喊他们二家的人都到我们家吃饭，另外猪血分成三份，我们自已吃一份，那二份给唐花狗和李七朵家里。”

“我老婆和女就不来你家里吃了。”李七朵说。

“都来吃，杀了猪，大家在一起吃热闹。”张旺财说。

菜煮出来了，红烧肉，猪血瘦肉汤，炒猪肝，一碗萝卜，一碗白菜。人都到齐了，大家边喝酒边聊天。“旺财，听说你过完年就搬家。”李七朵喝口酒问。

“初四搬到矿上去住。”张旺财说。

“你这里的东西呢？”唐花狗问。

“东西基本上搬完了，这里剩下几个人的换洗衣服，走的时侯带去。”张旺财说。

“锄头，耙子，木桶等这些东西也搬到矿上去吗？”扬三妹问。

“我那里也种了地，养了鸡鸭，过年后还想养一头猪。这里的东西，那边都要用。这次人多，有些东西不好带，我下次回来再拿去。”张旺财说。

家搬十次穷，扬三妹认为张旺财搬家，很多东西不要了，她就可以发点小财。张旺财说他家里的东西都要，扬三妹心想小气鬼，这些烂东西给我，我都不要，丢到垃圾堆去，你还搬到矿上去，把黄家村人的脸都丢尽了。

“你的房子呢？”唐花狗问。

“锁在这里，经后过年的时侯回来住几天。”张旺财说。

“房子不住人，小心进老鼠。”李七朵说。

“没有关系，房子里面没有吃的东西，老鼠不会进来。”黄阿婆说。

吃完早饭，他们几个又杀了一头猪，这时乡里面的食堂管理员来了，买走了这头猪的肉。下午黄阿婆炸油，油炸好后，装在一个大木桶里面。张旺财在煮猪脑壳，猪脑壳煮烂后，把上面的肉撕下来，中晚餐猪头肉炒大蒜，骨头炖萝卜。几家人一起吃完中饭，再吃晚饭。

过年除了吃好东西，还要穿新衣服。张旺财忙着杀猪，李彩虹在给家里的人准备过年的新衣服。长袍马掛没有人穿，布扣子衣服也没有人要，现在男同志穿中山装，就是衣服四个口袋，前面五个扣子。妇女穿列宁装，衣领敝开，朝外披着，衣服下面二个口袋。乡里有缝衣社和供销社，在供销社买好布，把衣服尺寸告诉缝衣社的人，他们就能把衣服做出来。有一天挑着缝衣机下乡做衣服的人从这里过，李彩虹想喊他做衣服，又怕他做不好，还是去了乡缝衣社，给每个人做了一套新衣服。

还有二天过年了，那天院子外面有一个理发师傅经过，黄阿婆看见了：“师傅，不要走，这里有几个人要理发。”

理发师傅跟着黄阿婆到了院子里面，张旺财看见理发师傅来了，他在凳上坐下来，理发师傅拿着一块长围巾，围在他脖子上面，开始给他理发，李彩虹站在旁边看，理发师傅看了李彩虹一眼问：“他理小分头？还是大分头？”

“理大分头。”李彩虹说。

 等李彩虹进厨房后，理发师傅对张旺财说：“你老婆很喜欢你，你理发的事情她都管。”

“她比我见识多，比我有文化。”张旺财说。

“你老婆要生孩子了吧？”理发师傅问。

“还有二三个月时间就要生了。”张旺财说。

“女人不容易，要做家务活，还要带孩子。”理发师傅说。

“是的。”张旺财说。

 他们一边讲话，一边理发，一会儿时间，头发就理完了。理发师傅倒了半脸盆热水，帮张旺财洗了头，刮了胡子，接着给唐花狗理发。张旺财回家后，李彩虹端着一盆热水放在他前面：“你过来，我帮你再洗一次头。”

“刚才理发师傅不是洗了吗？”张旺财说。

“他没有洗干净，我帮你再洗一次。”李彩虹说。

“我自已洗，你怀了孩子，腰弯不下来。”张旺财说。

 李七朵站在门边上，看见李彩虹要帮张旺财洗头，就对坐在房子里面烤火的许红花说：“李彩虹帮她老公洗头，平时喊你帮我温一杯酒，你都不肯。”

“你怎么不找李彩虹，而是找我做老婆。”许红花说。

“我不是和你结婚了吗？另外我也比李彩虹大十多岁，找她也不合适。”李七朵边说边进到房子里面，把门关上。

“你也去理发过年，到时侯去别人家里面拜年人也精神。”许红花推开门对李七朵说。

“等唐花狗理完，我就去理发。”李七朵说。

李七朵家里面以前有十多亩田，他爸爸喜欢打牌，输完了全部的田产和他家里的房子，没有办法，他爸爸在菜地上面盖了二间茅草，一家人挤在里面过日子。李七朵八岁时就给别人家里放牛，十多岁就在外面做长工，由于家里没有亩，没有房子，一直找不到老婆。一天媒人到他家里，说给他找个老婆，女方是独生女，条件是李七朵住到她家里，李七朵同意了，做了上门女婿。

    许红花有一个哥哥，七八岁的时侯出天花死了。她十七岁出嫁，嫁到一个有点钱，有几间青砖瓦房的男人家里，几个月后，男的去当兵，死在战场上面，许红花回到自已家里。李七朵和她结婚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孩，这时侯她知道了许红花是二婚。许红花家里有房子，还有几亩田，开始李七朵住在她家里帮着做农活，知道许红花过去的故事后，李七朵觉的自已上当了，干脆长年累月在外面做长工，很少回家。一直到李七朵分了房子，他们才住到一起。

许红花坐在火旁边一边打鞋底，一边说：“你明天给我爸爸妈妈送十多斤猪肉去。”

“你自已去送，我没有时间，要帮花狗家里杀猪。”李七朵说。

“你就后天去送。”许红花说。

“后天要烤酒。”李七朵说。

李七朵不肯送猪肉，许红花自已去送，她把猪肉放在蓝子里后，还想拿个猪脚给她爸爸妈妈吃，拿猪脚的时侯李七朵看见了，他站起来，走到许红花旁边把篮子里的猪脚拿出来：“猪脚我们自已吃。”

许红花瞪了李七朵一眼不高兴说：“小气鬼，一个猪脚都舍不得给我爸爸妈妈吃。”

“你不要讲我小气，我比别人好很多。”李七朵说。

“你不同意就算了。”许红花说。

 四方架子上面放着一个铁盆，盆里面烧着木炭火。其中一块木炭中间的木材还没有灰化，木材没有烧燃，不停往外冒烟。烟冒出来后，想从房间里出去，转来转去，房间里面没有出口，窗户都关上了。烟子在房间里面越来越多，有些烟钻进了李七朵和许红花眼睛里面。李七朵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弯着腰，望着火旁边的茶杯，看里面水开了没有。许红花给烟熏的受不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把门打开。

“你想冷死老子呀！”李七朵说。

“烟出去再关门。”许红花说。

“把门关上，听见没有。”李七朵下命令了。

看见李七朵要发脾气，许红花走了出去，她在门外一边关门一边讲：“我送猪肉去了。”

“你今天要回来，明天要蒸酒。”李七朵说。

“时间早我就回来，时间迟就睡在我妈妈家里。”许红花提着蓝子边走边说，她不清楚自已为这么命苦，找第一个老公，男的死了，和李七朵结婚，又是生的二个女娃娃。她是二婚，又没有生男孩子，李七朵瞧不起她，她也想生男孩子，生男生女她说了不算，要看天老爷按排。

田里的禾割了几个月，禾蔸给太阳晒，雨水淋，已经变黑，田埂上的草已经枯了，脚踩在上面，发出“喳喳”的声音，牛在田里悠闲的散步，主人不注意，它偷偷摸摸吃几口土里面种的蔬菜。扬三妹手里拿着鞋底站在离牛不远的地方，看见牛离菜地不远了，她就走过去把牛赶走。许红花和她女来了，扬三妹离她们还有十多米远就喊：“红花，你去哪里？”

“杀了猪，给爸爸妈妈送几斤肉。”许红花接着说。“今天怎么要你放牛呢？”

    “老唐和我儿子还在他父母家里喝酒，不知道他们什么时间回来，我不放牛，牛会饿肚子。”扬三妹说完，用针从鞋底穿过去，把线拉紧后，针在头发上擦一下，又往鞋底钻进去。

“还是你勤快，整天不休息，放牛的时侯还打鞋底。”许红花说。

“一年鞋子都要做十多双，儿子懂事，看见我做鞋子很难，他下雨天打赤脚，有时侯穿草鞋。老唐不管我做鞋子难不难，甚至穿着布鞋在水里面走，鞋子湿了后丢到一边，另外拿双穿。有时侯还穿布鞋上山砍柴，山上的刺一下就把布鞋面子扯烂了。”扬三妹说。

“还是你的性格好。”许红花说。

“找了一个这样的老公怎么办呢？他不喝醉酒不会发脾气，喝醉酒后经常打人，还要我跪在地下，不准睡觉。几个孩子都大了，他的脾气性格也改了很多。结婚头几年，他经常打我，好象有精神病。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他就讲如果生的是女孩子，就要我从他家里滾出去，老天爷保佑我，给他家里生了几个男孩子。”扬三妹说。

“我老公也不是好东西，不是去外面喝酒，就是坐在灶面前喝茶。”许红花说。

“张旺财是个好男人，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不但不打老婆，甚至没有听见他骂李彩虹一句。”扬三妹说。

“其他都好，就是小气。一个月工资比我们做一年的钱都多，过完年搬家了，家里面的东西一点都不给我们。”许红花说。

“可能是李彩虹管的利害，家里的东西他不敢随便送人。”扬三妹说。

“妈妈，走吧，下午我们还要回来。”许红花的女扯着她的衣服说。

     许红花想虽然李七朵瞧不起她，还是很少打她。和扬三妹比，她的情况好多了。许红花走了后，扬三妹把牛赶到牛栏里面，扯了几把稻草丢到地下给牛吃，然后她回家开始蒸酒。

     锅子上面放了一个木桶，米起床就泡好了，扬三妹把米放到桶里面开始烧火，等米蒸熟变成饭，她把饭倒出来，放在一个簸箕里面，等饭的温度降下来，她开始往饭里放酒药，酒药伴均匀后，她把饭倒在缸里面密封，等饭里有很浓的酒味，就开始做酒。

还有二天过年了，各家各户都有很多事情。扬三妹在做酒，李彩虹和黄阿婆在做豆腐。豆子昨天就用水泡软了，早上起床后，他们开始磨豆浆。磨子是二块人工琢圆的石头，下面石头中间有根伸出来的棍子，上面石头中间有一个洞，下面石头的棍子插在上面石头洞里面，手抓着上面石头一根扶手，不停推着磨子转动，李彩虹瓢着豆子从石头中间的洞里放下去，豆子漏到磨子里，磨成浆，从磨子旁边流出来。豆浆磨好后，放卤水，一会儿时间，就成了豆腐脑。黄阿婆把豆腐脑包在一块白布里，放进木箱子里面，上面压石头，一个多小时，里面就成了豆腐。

张旺财和娟子给黄莉家里送肉去了，体力活都是黄阿婆做。还有二三个月孩子就要出生，怕流产，张旺财和黄阿婆也不准她做重事情。李彩虹就是烧火，往磨里面放豆子，做一点轻松活。豆腐做好后，还要炸油豆腐，炸肉。明天是农历二十九，后天就过年了，还要杀鸡，杀鸭。

过年猪肉，鸡鸭都有，就是没有鱼。黄阿婆想今年过年桌上又要和去年一样，摆条木鱼到桌上，意思“年年有余”。下午张旺财不但带了二条鱼回来，还带了粉丝，海带和墨鱼，另外还有二瓶山西汾酒。娟子里里外外换了新衣服，黄莉给黄阿婆买了一顶帽子，给李彩虹买了一双塑料底鞋。这次在黄莉家里，还遇到了黄莲，娟子身上的衣服就是她买的。黄莲找了一个老公，是大学老师，她在做会计。

“你送点肉去，拿这么多东西回来，不怕别人讲闲话吗？”李彩虹说完，从张旺财手里接鞋子穿在脚上，看合不合适。

“我不肯要，她们送我和娟子上车时一定要买，我没有办法，就收下了。”张旺财把鱼，粉丝等吃的东西递给黄阿婆，要她拿到厨房里面去。

“你肩膀上包袱里面装的是什么？”李彩虹问。

“他们的旧衣服。”张旺财边说边把包袱拿到了房间里面。

“这些虽然是旧衣服，穿在身上比新衣服合身。”李彩虹拿着衣服在身上试了一下说。

 马上过年了，家里又杀了猪，这几天伙食特别好，每餐都有肉吃。黄阿婆把菜炒好放到桌上，拿了一瓶酒出来，给张旺财倒半碗，走到厨房门口喊李彩虹：“吃饭了。”

张旺财倒了些酒到碗里，把碗递给黄阿婆：“妈妈，你也喝几口酒。”

黄阿婆把碗里的酒倒出来一些给张旺财：“我喝一口酒就可以了。”

李彩虹边吃饭边问张旺财：“你从哪里买来的鱼？开始妈妈还在说过年没有鱼吃，拿条木鱼摆在桌上。”

“黄莉给的。”张旺财说。

吃完晚饭，天黑了。明天要过年了，今天要洗澡，洗衣服，晚上还要杀鸡杀鸭，还有一缸酒没有蒸，等黄阿婆和张旺财把这些事情都做完，公鸡打鸣了。张旺财睡觉时，李彩虹已经睡了一觉醒来，她抱着张旺财说：“今天你比上班还要辛苦。”

“过年不要煮这么多菜，杀了猪就不要做豆腐。”张旺财说。

“没有办法，别人都做豆腐，咱们家里不做豆腐别人又会说闲话。说我们小气，过年豆腐都不做。”李彩虹说。

“睡觉吧。”张旺财把手放到李彩虹胸脯上，眼睛一闭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张旺财听见狗“汪汪”叫声，接着传来唐花狗骂狗的声音：“你妈的巴子，老子你都不认识吗？”

狗听见是熟人的声音，走了过来，轻轻地叫了二声音，回到房檐下面睡觉了。唐花狗走到自已家门口，看见门是闩着的，用力朝门踹了几脚，踹的门发出“咚咚”的声音：“叫化婆，还不赶快开门，老子进来了就打你二个耳光。”

“马上来了，马上来了。”扬三妹衣服都没有穿，赶快把门打开了。

唐花狗用力推了扬三妹一把：“叫化婆，活够了是不是。”

扬三妹没有站稳，一下坐到地下，她爬起来想说唐花狗几句，闻到他嘴巴里面的酒味，没有做声了。“去，给老子倒洗脚水。”唐花狗手一挥说

扬三妹赶快穿好衣服，到厨房里面给他烧热水，刚把火烧燃，唐花狗又在里面喊：“给老子端茶来。”

扬三妹一个手端茶杯，一边手拿夹钳，夹着二坨木炭走到卧室里面，等木炭烧燃后，她把茶杯放到火旁边，又去厨房烧热水，炭火燃的很慢，唐花狗弯着腰吹火，吹的房间里面都是灰尘。天慢慢睁开了眼睛，扬三妹把热水送到唐花狗脚旁边，看见黄阿婆起床了，就去跟她说：“阿婆，你们家的磨子还用不用？不用了借给我用。”

“我们家里的豆腐做好了，磨子不要用，你要就拿去。”黄阿婆说。

磨子很重，扬三妹想喊唐花狗来抬，又想可能他不但不会抬，甚至还会骂她。黄阿婆看见扬三妹一个人拿磨子很吃力，就帮着她把磨子抬到了扬三妹厨房里面。扬三妹心里还有一个小算盘，磨子抬到她家里，她磨完豆子后，磨子不还给黄阿婆。黄阿婆过几天就要走了，磨子很重，他们搬不动。磨子就是她的了。

天渐渐亮了，早上天气很冷，打了霜，院子外面表层土被冻松后，站了起来，脚踩在上面，可以听见冻土折断的“喳喳”响声。太阳出来了，把温暖带给了大地，霜溶化成了水，地面的泥巴湿了，人在上面走，鞋子上沾满了泥巴。张旺财起床后，从桌子上拿起鞭炮，挂在竹杆上面，插到外面地下，李彩虹，娟子站在旁边看。“你们站远点，万一鞭炮炸到眼睛就糟了。”张旺财说。

“走吧，我们去里面院子。”李彩虹对娟子说。

张旺财弯着腰点燃鞭炮，赶快走开了，火引“咝咝”开始燃烧：“霹雳啪啦，嘣，霹坜啪啦，嘣。”娟娟吓的捂住耳朵，躲到里面厨房去了。她想看鞭炮爆炸，又怕鞭炮炸着眼睛，犹豫了一下，鞭炮一会儿就炸完了，地下留下一些红色碎纸片，纸片还在燃烧，冒着一缕缕青烟，飘到天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花狗出来了，张旺财赶快走过去，双手抱拳：“新年好，新年好。”

“大家发财，大家发财。”唐花狗说。

这时李七朵走过来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到我那里坐一会吧。”张旺财说。

“好，我们给黄阿婆拜年去。”李七朵对唐花狗说。

黄阿婆在准备早饭。“阿婆，新年好。”

“坐，喝点酒。”黄阿婆边说边把酒瓶塞子拔开，拿起酒瓶往碗里筛酒。

“我们回去吃，不麻烦阿婆了。”李七朵说。

张旺财站在门旁边拦着他们：“新年大家一起吃热闹。”

唐花狗前天喝醉了，昨天吃团圆饭，又喝的醉熏熏，今天好象和酒吵了架，对酒没有平常热情。李七朵喝二口酒后，看见桌子上面没有气氛，就提出来划拳，谁输了谁喝酒，他们几个人同意了，张旺财不会划拳，靠边站。

李七朵和唐花狗大儿子划拳，唐花狗和他小儿子划拳。唐花狗往碗里筛了一口酒，伸出大拇指轻轻对他小儿子说：“宝一对。”

他儿子说：“独占一。”

“哥俩好。”唐花狗说。

他儿子说：“三星照。”

唐花狗手指头出错了，他儿子说：“你喝酒。”

唐花狗无可奈何端起碗，喝完里面的酒，伸出大拇指喊：“哥俩好。”

他儿子说：“三星照。”

“喝酒，喝酒，你出错了手指头。”唐花狗说。

扬三妹端着碗站在门口吃饭，听来听去感觉唐花狗吃了亏，他是孩子的爸爸，怎么是哥俩好呢：“你什么时侯和孩子成了兄弟？”

“你这个叫化婆，老子的事情不要你管。滚远点，看见你老子就想打人。今天初一，如果你挨了打，经后天天要挨打。”唐花狗骂完扬三妹，伸出三个手指头“六六六。”

“七个巧呀。”他儿子说。

扬三妹吃完饭，边往自已家里走边嘀咕：“你不做父亲，我也管你不了，到时侯告诉你爸爸，要爸爸教训你。”

初二张旺财就开始收拾东西，有些大的农具新家用不上，风车他给了李七朵，磨子他想要，扬三妹前天搬去磨豆子，没有还，新年不好跟她讨，送给她算了。锄头耙子带到十八里矿去，那里也要挖土，种菜，这些东西都用的上。簸箕不要了，一家送二个，他新家后面山上有很多竹子，下班后，自已织新的。斗笠，蓑衣用了几年，特别是蓑衣，十七八岁开始穿着犁田，插禾，挑肥，带到矿上去，用处不大，公家发了雨衣，给他们又有点心痛。“这件蓑衣怎么办？”张旺财问李彩虹。

“给唐花狗。”李彩虹边收拾柜子里面的东西边说，

“唉，当初做这些东西的时侯，用了很多钱。”张旺财说。

“另外还有些不用的东西，先不要给他们，放在房子里面，今后如果要用，就来拿。”李彩虹说。

 黄阿婆这时走进说：“土里的菜怎么办？”

“分给他们二家。”张旺财说。

“我们吃菜怎么办呢？”黄阿婆问。
   “矿上种了很多蔬菜。” 李彩虹说。

这时唐花狗的大儿子带着老婆和孩子来给他爸爸妈妈拜年，狗没有见过他们，冲上去对着他们不停“汪汪。”听见狗的叫声，张旺财问李彩虹：“狗怎么办？”

“明天打死吃半边，带半边去矿上。”李彩虹说。

“不忍心打，养几年了。”张旺财说。

“狗不准上车，带不走，叫唐花狗和李七朵打死。”李彩虹说。

张旺财和李彩虹在收拾房间里面的东西，黄阿婆跪在河边上，把蓝子里面的香，蜡烛，纸拿出来，她先点燃香和蜡烛，插在地下，接着烧纸。她边烧纸边想，眨眼十多年过去了，马上要离开这里，六斤呀，当初你不掉到河里，我们就不会在这里安家。住在这里，没有感觉这里好，要离开这里，又有点舍不的。现在比刚来时好多了，可以吃饱饭，住青砖房子。我们还有二天要离开这里，到新地方后，会托梦给你，告诉你我们住的地方。听别人说，人死后会升天，天上也跟人间一样，有玉皇大帝，有阎王和小鬼，也不知道你在那边当官没有，如果当官了，每天很忙，不知道你有不有时间去看我们。你如果活着，还有几个月就做爷爷。旺财当工人了，每个月有几十元钱。我们钱用不完，生活过的很好。

黄阿婆烧完香，走到菜地里面，菜长的很好，绿油油地。地里面有萝卜，白菜，菠菜，葱，大蒜等。黄阿婆摘了些菜放到蓝子里，在河边洗干净后，送到厨房，然后又拿了些香，蜡烛，纸走到井旁边，把香，蜡烛点燃，朝山上拜了拜了，心里黙黙念到：“四癞子，我们走了，你不要想我们，好好过自已的日子。”

黄阿婆站在院子外面，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望着院子里面青砖瓦房：这是黄友和的房子，黄友和不收留她和旺财，她不知道自已现在怎么样？日子可能过的好点，也可能更差，还可能死在路上。黄友和把她留下来，给她母子饭吃，她感谢黄友和。但是黄友和这点不好，偷偷摸摸和她睡觉，她不想和黄友和睡觉，不睡黄友和又会赶她走。黄友和死了，黄光宗不知道怎么样？听说去了香港。

“阿婆，吃饭了。”扬三妹喊。

 黄阿婆仿佛从梦里惊醒过来：“好，我就来。”
    张旺财一家人后天走，今天唐花狗家里请客，他大儿子一家人都来了，桌子坐不下这么多人，孩子和女人站着吃“你二儿子过完年要结婚了吧？”李七朵问唐花狗。

“插完田结婚。”唐花狗说。

“房子砌好吗？”李七朵问。

“快了。”唐花狗说。<